朝廷論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溫。尚書左丞荀蕤曰:“溫若復平河、洛,將何以賞之?”於是加溫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無忌前將軍;袁喬拜龍驤將軍,封湘西伯,明王以首功封臨湘侯,拜鎮北將軍,領梁州刺史,朝廷應之,卻改拜司馬勳爲安北將軍、司州刺史,由武當移駐南鄉。
--引言摘述
數萬大軍迤邐而行,速度當然快不起來,於是曾華毫不客氣把大隊人馬交給毛穆之,自然毫不客氣的率領親兵營三百餘人,快速前進,直奔梁州。
數日後,曾華到達梓潼郡郡治涪城(今四川綿陽),受到了駐守在這裡的徵虜將軍楊謙和振威護軍蕭敬文的隆重歡迎。
“來,曾校尉,你我滿飲此杯!”徵虜將軍楊謙熱情地舉杯敬道。曾華能感覺到楊謙的情義,一來這位徵虜將軍本來就是一位外向爽直的人物,二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次西征首功之臣就是這位曾校尉,大家都明白他鐵定是鎮北將軍和梁州刺史,外加一個跑不掉的侯爵位,只是在等着朝廷的正式詔書和封賞而已。
說到打仗,楊謙還是比較佩服這位西征前鋒。曾華在這次西征中如同明星一樣燦爛璀璨,通過軍功名震天下,而且毫無爭議地坐上了桓溫麾下第一員大將的交椅。做爲西征後期才從荊襄調過來的楊謙,在曾華面前自然要謙遜三分。
“多謝楊將軍如此熱情款待,真是讓曾某受寵如驚,沒有什麼說的了,先乾爲敬!”曾華二話不說,仰首就是一口乾。
楊謙大喜,這位曾校尉真是個人物,不但不居功自傲,反而謙遜的很,而且說話也是直爽地很,正對楊謙的脾氣。
從此酒杯就放不下了,曾華和楊謙兩個人你來我往,很快就稱兄道弟了,儼然一對好兄弟。突然,楊謙回頭看到了一直在那裡默然不語的蕭敬文,心裡頓時想起來了。這位蕭老弟是極爲熱衷於結識權貴,對於曾華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早就“傾慕已久”,但是今天自己表現過於熱情,把整個場面都佔住了,而蕭敬文由於不好搶自己的風頭,只好悶頭喝酒了。
楊謙馬上轉言道:“曾校尉,蕭護軍其實對你一直仰慕已久,早就想好好敬你一杯,卻被我這個不知趣的擋在這裡。來來,蕭護軍,來敬曾校尉一杯!”
蕭敬文聞言舉杯站起身來,滿臉推笑道:“久聞曾校尉功勳卓著,名動天下,被桓大人依爲臂膀,今日蕭某有此大幸,能以酒代情,敬曾校尉一杯,真是萬幸呀!”
曾華看着這位俊朗秀雅的振威護軍,心裡暗暗一笑,這位蕭大人是一位面笑心深、熱衷權勢的人物,不能輕易得罪,他可比老楊要難對付呀!
曾華連忙也舉起酒杯,客氣地說道:“蕭護軍如此客氣,真是讓曾某羞愧難當。曾某隻是憑着運氣和桓大人的提攜,這才立了一些微末之功,不足掛齒!”
聽到曾華如此說,蕭敬文笑着點點頭,不再言語了,舉杯對飲。
主客對飲成歡,一直喝到酒盡夜深。
曾華在涪城停留了幾日,在楊謙和蕭敬文的幫助下又徵集了百餘名工匠和醫生,加上家眷又多了數百人。反正曾華現在有李家積累幾十年留下來的糧倉府庫做後盾,完全沒有永和元年南逃時的窘迫了,現在的他財大氣粗的很,有多少人他敢遷多少人。
正當曾華同志準備繼續北遷的時候,加急快馬送來了朝廷封賞的正式詔書。
桓溫拜徵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南郡太守司馬無忌爲前將軍;袁喬拜龍驤將軍,封湘西伯;曾華以西征首功之臣被封臨湘侯,拜鎮北將軍,領梁州刺史;而周撫拜鎮西將軍,領益州刺史;其子周楚拜鷹揚將軍,領犍爲太守;毛穆之拜揚威將軍,領漢中太守;車胤拜威遠將軍、領梁州刺史長史。
和自己想要的一致,曾華心滿意足地接過上使遞過來的詔書,這場西征終於“圓滿結束”了,自己總算沒有白辛苦一場,這正式的官職和根據地總算是打下來了,萬里長征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楊謙和蕭敬文將曾華這位新貴送出涪城北門十里,楊謙的一臉笑容中帶着熱情和歡喜,但是蕭敬文的笑容中就有些嫉妒了。曾華和兩人一一告別,向北而去。
當大隊人馬快到涪城時,曾華已經到了晉壽。這裡以前是成漢的梁州治所,當年李漢攻陷漢中之後,將那裡的百姓和豪族大部南遷回益州,基本上屬於放棄了,留了一個漢中太守在那裡管管遺留的百姓和南逃下來的北地流民,因爲成漢不敢和“威猛一時”的後趙直接接觸,乾脆人爲地製造一個“緩衝帶”。
晉壽城在張渠和車胤率前軍來時就聞檄而降了,他們稍爲整頓一下,留下一營駐軍和行政官員之後就繼續北上了。當曾華來到這裡的時候,這裡已經平靜地不能再平靜了。
這裡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繁華的,高大的城池,整齊的街道,人來人往的行人,讓站在城樓上的曾華有了一種滿足感。這裡已經算是自己的管轄地了,從朝廷的詔書劃分中,自己這個梁州刺史轄漢中(治南鄭)、巴西(治閬中,包括宕渠郡)、上庸(治上庸)、晉壽(治晉壽)、巴郡(治江州)、涪陵(治涪陵)六郡。本來按照晉朝舊制,還應該有巴東(治魚復-今奉節)、廣漢(治廣漢)和梓潼(治涪城)三郡,但是這三個地方一個早就歸了荊州桓溫的直接管轄,曾華也不好意思去要,另兩個估計一時半會不會安寧,曾華就裝作不知道,丟給益州周撫讓他“代管”一下吧。
今天在曾華的心裡,卻還有一種內心黯然地感嘆。看着這安寧的晉壽城,曾華不由地想,寧做太平犬,不作亂世人,老百姓在幾經戰禍之後,只能如此祈禱老天爺。但老天爺是不會長眼睛了,當天下百姓用鮮血和屍體將亂世慢慢安撫下去之後,他們相互慶賀,以爲太平盛世又開始了。但是這代價慘重的太平盛世又能維持多久呢?一切都只不過是又一個輪迴的開始,爲下一個亂世做好準備。中國歷史就如魯迅先生說的一樣,只有兩種歷史,一種是坐穩了奴隸的時候,一種是欲做奴隸而不得的時候。
爲什麼中國人就不能看透歷史的本質,試圖找一個新的方向呢?想到這裡,曾華不由地一陣氣悶,不由地狠狠地拍了拍身前的女牆。
曾華如此氣憤,卻嚇壞了旁邊陪同的樑定。他原是司州流民,由於跟着少主人讀過幾年書,成了曾華屬下的書記官。後來跟着西征,表現出不俗的才幹來,現在補了個晉壽郡長史,暫時護理晉壽,正是大有前途的時候。這次接到恩主曾華,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旁邊陪着,四處視察巡視。開始看到曾華對晉壽的井井有條很滿意,心情還不錯,但是上了城樓,登高一望,不知哪裡不對,居然讓曾大人在那裡發呆,最後心情大壞。
樑定對眼前的這位曾大人是又敬又懼。做爲一個從普通流民中走出來的官吏,他知道曾華在屯民心中的地位,也清楚這位曾大人的手段。他對親者愛之如至親,對惡者恨之如仇人,菩薩心腸,霹靂手段,這句由車胤說出來的話衆人覺得是對這位曾大人最好的評價。
“大人,不知屬下哪裡做的不好,還請訓示,也好讓屬下改過。”樑定咬牙上前“請罪道。他和屯中官民一樣,都知道這位曾大人的脾氣,你做錯了事不可怕,只要你勇於承認和敢於承擔責任就好了,曾大人不會過於責罰你。但你要是藏着掖着,死扛硬撐着,那你就知道什麼叫霹靂手段了。
曾華被樑定的話說得一愣,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不由笑了起來,然後搖頭道:”樑長史多慮了。我不是對你的治理不滿,你做的很好。我只是想到其它一些問題去了,所以有些走神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樑定這才安下心來,偷偷搽一下額頭的冷汗,這位曾大人好像有這個習慣,經常喜歡走神。
這時,一位傳令官噔噔跑上城樓,大聲稟告道:“大人!漢中急信!”
曾華拆開信一看,原來是大好消息。這個消息主要是張壽和張渠聯銜發出來的。
在曾華率長水軍隨大軍西征之後,甘芮和張壽立即把五千餘人的“預備長水軍”組建起來,藉口奉桓大人的指令,協防沔水上游,從沮中北移駐防新城郡郡治-房陵以南的昌魏。
受桓溫之命坐鎮襄陽的安西將軍長史範汪正愁兵力不夠使,現在又多了一支軍隊何樂而不爲?加上這支軍隊是桓大人的心腹愛將、名動天下的長水校尉曾華一手練出來的,忠誠度絕對放心,肯定是自家人,而且戰鬥力不可小視,絕對是一大臂助。所以範汪正式行文給新城郡,要他們提供糧草和輜重給預備長水軍。
剛過完新年,典農中郎將屬下的六萬名屯民卻開始流傳一個謠言,說西征完畢之後,曾大人肯定是會被封賞到其它地方去的,這六萬屯民已經被朝廷計劃好了,要麼被分給豪族世家爲部曲,要麼就打亂分在荊州各郡。
這個“消息”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但是來勢洶涌,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睛,不由得屯民們不相信。屯民們頓時慌了。當部曲就是給人家當奴隸,不到萬不得已誰會走這一步。被重新編制分到各郡,那麼自己肯定會成爲各郡的“弱勢羣體”,一定會被當地的老居民欺負,還有當地的官府也不會“放過自己”,不知會怎麼樣壓榨自己。
通過一年多的時間,屯民們已經對曾華的治理有了強烈的認同感。他們看到自己的日子不但比以前過得滋潤,就是附近各郡的居民也不能比。互助組等農業制度能讓他們種上更多的地,收穫更多的糧食;衆多的巡視官讓他們感到有地方說道理,不用擔心各級官員的徇私舞弊和欺壓;曾華的霸道和偏袒讓屯民在各郡居民中把頭仰得高高的,就是見到地方官員都不發怵。
現在這種“好日子”就要到頭了,這怎麼能讓六萬名過慣好日子的屯民接受呢?在有些人的挑撥下,六萬名屯民開始結隊鼓譟,喊出了“曾大人到哪裡,我們就跟到哪裡”的口號!這些都是九死一生南逃下來的流民,爲得就是過上好日子,就算是再遷移又怕什麼,難道會比南逃的時候還艱辛嗎?
他們一級級往上呈請願書,一直把“萬民書”送到襄陽範汪的手裡。開始的時候範汪不敢有什麼反應,畢竟他是臨時的,怎麼敢在這種大事上隨便亂開口呢?
看到襄陽沒有反應,六萬屯民動靜更大了,他們開始結隊成羣,“試圖不軌!”而各級屯田官員高級一點的都知道里面的“內幕”,中級一點的聽到風聲,而且和低級一點的都覺得自己在屯民中好歹還是個官,要是散了夥那就狗屎不如了。於是就睜隻眼閉隻眼,有的還暗中支持。加上還有人在繼續鼓動,這動靜鬧得就有點大了。
範汪一下子就急了,現在西征大軍戰況不明,正是要緊的時刻,要是荊襄鬧出什麼大亂子來了,朝廷和桓大人都饒不了自己。加上這六萬屯民都是典農中郎將、長水校尉曾華的心尖尖,而且這位曾大人護短和霸道是出了名的,且不說去彈壓屯民騷亂,就是自己坐視不管讓屯民有了什麼閃失,這位曾大人回來之後敢追殺你兩條街。
範汪連忙找到坐鎮屯民的甘芮,請“甘大人”出面調和,但是甘芮卻告訴他,自己正一腦門的亂星星,不知道怎麼去伺候這幫“屯民大爺”,他也怕屯民出了亂子曾大人回來會收拾他。
“同病相憐”的甘芮和範汪聚在一塊,撫着腮幫子思量着對策,最後甘芮出了一個主意,先用錢糧財物什麼的把屯民安撫下來,讓他們“冷靜”下來,然後再把他們集中到新城郡去,那裡偏僻,不是荊襄腹地,就是鬧出什麼亂子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失。到了那裡甘芮先穩住他們,一切等曾大人回來再說,只要曾大人出面,那還怕什麼擺不平?
範汪猶豫了半天,最後一咬牙,同意了這個對策。當然,錢糧財物什麼的自然要範汪從襄陽和江陵調撥,他暫時還有這個權力。
在得到一批糧食、布絹和耕牛、農具之後,甘芮不知用什麼辦法,讓六萬屯民順利地移屯新城郡,也讓範汪暫時舒了一口氣。
三月初,快馬急報送來了成都攻陷、西征大捷的喜報,消息不但分路送到了江陵、襄陽、江夏,還分成兩路向建康和新城郡昌魏送去。當然了,往建康的是桓溫派去給朝廷報喜的,往昌魏卻是曾華的心腹親兵,從成都跟着傳令官和使者沿江而下,到了江陵打探到甘芮和張壽現在的位置,然後連忙快馬往北而來。
甘芮和張壽接到曾華的急報,立即行動起來,五千預備長水軍盡出,從新城郡西進,先攻克方街亭,繼而一舉拿下上庸郡治上庸城(今湖北竹山南)。這時,甘芮坐鎮上庸,一邊組織六萬屯民西遷,一邊橫掃處於半自治的上庸郡。而張壽留下兩千人馬之後,率領三千精銳繼續西進。
先克上庸城西的武陵、微陽兩縣,再取上廉,最後一舉攻克沔水上游和魏興郡的重鎮-西城(今陝西安康西,漢水北)。這個時候,駐紮在武當的梁州刺史司馬勳這才反應過來,有人先下手搶了自己的地盤。
司馬勳字偉長,號濟南惠王遂之曾孫。當年十餘歲時,正值愍帝末年,長安被陷。劉曜手下將領令狐泥養爲子。長大之後,弓馬嫺熟,能左右射。咸和六年(公元331年),自關中回來,自稱是“大長秋恂之玄孫,冠軍將軍濟南惠王遂之曾孫,略陽太守瓘之子”,遂拜謁者僕射,以勇武聞名。
建元元年(公元343年)前都督江荊司雍樑益六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假節、先康帝國舅庾翼鎮襄陽意欲北伐,以梁州刺史桓宣卒,請勳代之。初屯西城,後來成漢和北趙分佔魏興和上庸兩郡,就退守武當。
在桓溫繼任荊州刺史之後,司馬勳被拉攏,投到桓溫門下。但是他雖然勇武卻不是個有謀略的人,加上身份特殊,不被桓溫重用,就領着三千餘舊部繼續蹲在武當。
當司馬勳聽說甘、張二人已經佔據上庸、西城的時候,心裡鬱悶呀。自己纔是正牌的梁州刺史,上庸、西城等地應該歸自己統轄呀,怎麼讓一幫“農民”給突然佔據了?正當司馬勳整頓兵馬,準備奪回屬於自己的地盤時,他接到了江陵公佈的西征正式戰報。
司馬勳仔細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人家曾華率長水軍從巴東出發,轉戰萬餘里,總爲前鋒,大小接戰數十場,無一敗績,擊潰殲滅的蜀軍不下數萬。如此生猛,簡直可以和長阪坡的趙子龍有的一比。(司馬勳很愛聽屯民傳過來的說書《三國傳》,也最欽佩裡面的常山趙子龍)
自己就三千弱兵,怎麼跟人家拼呀!估計就是那些被武裝起來的屯民自己都打不過,人家可是有六萬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自己。
司馬勳無奈,只好停下手,繼續“蹲在”武當,任由張壽率軍由西城繼續西進,取了安康(今陝西石泉東南)和西鄉(今陝西西鄉),直逼漢中。不過司馬勳準備好公文,準備和曾華上朝廷打一場官司,把自己的地盤搶回來。但是最後朝廷的封賞讓他落了空,曾華以西征首功之臣被正式授了梁州刺史,名正言順地坐穩了那些地盤。幸虧自己還是宗室,朝廷不好虧待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安北將軍號,改授司州刺史,而且好歹還給了南鄉這個地盤,雖然它小,又是抗趙的前線。司馬勳只好很惆悵地領兵離開武當,移駐南鄉。
張壽和甘芮的計劃和行動都是曾華同衆人早早策劃好的,取的地盤又都是成漢的地盤或者遊離北趙和晉之間的“半自治無主之地”,所以不會招惹到現在還不能惹的北趙。
當張壽率軍來到漢中以東的成固(今陝西城固)時,南路的張渠也率軍來到了漢中以西的沔陽(今陝西勉縣),在兩路夾擊下,成漢的漢中太守再也撐不下下去了,只好舉城投降。
曾華接到“大好消息”之後,立即從晉壽出發,直往漢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