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鹹康而不賀。魏平原公操亂治殘民,劣跡累累,郡縣泣血上表。魏主閔大怒,即召至,於衆鞭撻五十,嚴令戒飭,方放回治所。操心中更忿,暗與左右籌劃。
-------------引言摘述
“錢掌櫃,”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正在眺望曾華主將旗的錢富貴連忙轉過頭來,“哦,原來是範掌櫃。”
“在看什麼呢?”範掌櫃笑眯眯地問道。他把手籠在袖子裡,擺在一點凸形都沒有的肚子,不胖不瘦的臉形、瘦弱而高挑的身板加上一身乾淨得體的素衫長袍,顯得非常的斯文得體。
但是深知範掌櫃底細的錢富貴卻絲毫不敢怠慢,立即拱手道:“我在看北府軍的威武軍容,還遠遠地瞻望大將軍的風采。”
聽到這裡,範掌櫃的笑意更濃了:“大將軍的風采真是舉世無雙,當日我曾有幸在宴會上向大將軍敬酒,真是有如和風暖日,直溫人心。想不到啊,想不到大將軍絕世英雄,縱橫萬里,指點江山,對人卻是如此的和藹近人。”
聽完範掌櫃的話,還有那看上去非常誠懇的笑容,錢富貴心裡更加犯嘀咕了。範文是個很有背景的人,據說跟衆多的北府文官武將都有往來。他總是用這種平和淡然的語氣委婉地說着一些事情,而從這些事情和話語中旁人很容易地感覺到範文那種神秘莫測的背景。而正是靠着這種“無意中”營造出來地背景,範文成了北府西域商人圈中的一霸。
閒談一會,範文又說道:“錢掌櫃,軍中糧臺官又給我下了一批約書,這次軍中需要一千斤茶葉。”說到這裡,範文眯着眼睛笑眯眯地望向錢富貴。
錢富貴心裡不由騰起萬丈怒火,這個範文太過分了。他已經從自己這裡買走了兩千斤茶葉,五百袋麪粉。價錢卻是極低。只是在進價上加了不到兩成。比賣給軍中的價格更低了四成,剛好保住了自己的運輸、人工費用。何況這茶葉到了西域後更是天價了,而那些由各廠用風力、水力磨機磨出來的麪粉因爲運輸方便成爲行軍中極好的供給品。
但是憤怒歸憤怒,錢富貴卻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臉上依然還是那種非常恭敬的態度。頓了一會,錢富貴還是那麼平和地說道:“範掌櫃,我這裡只有五百斤茶葉了。其餘都已經被各糧臺官落書定好了,實在抱歉。”
範文掠過一絲不快,但是很快就消失在更親切的笑意中:“五百斤,也好,也好,總比沒有要好。”
說到這裡,範文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接着說道:“多謝錢掌櫃地支持。我會立即把貨款結算。還是按照老規矩,到匯豐錢莊隨軍莊號裡出具劃帳。”
“多謝範掌櫃地慷慨。”錢富貴臉色還是如常,拱手淡淡地答道。
“錢掌櫃也真是不容易呀。一個蒲犁(今新疆葉城)商人孤身在北府能經營成這個樣子,真是不容易,不簡單。”範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錢富貴,然後轉身走開了。說實話,範文很佩服錢富貴地才華。在鐵門關慘案傳到長安,正在北府上下一片憤慨的時候,錢富貴卻悄悄地下約書,利用北府這種獨特的“晉代合同”將樑、雍、秦州的團茶和咸陽、陳倉、略陽、天水、金城、姑臧等城糧廠的麪粉訂購了一大批。當然還有一大批絲綢、瓷器、紙張這些西邊極受歡迎的貨品,只是這些貨品的交貨時間都定在一年之後。
當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錢富貴地這些行動,而錢富貴爲了完成這些約書,不但將數年積攢下來的家產全部變賣抵押,然後還在同行中拆借了一筆巨大的款目,這才完成這些約書的預定金。
但是當南鄭商社、長安商社等這些大商社和商隊將這些團茶、麪粉訂購一空,而絲綢、瓷器、紙張這些東西將來五年的產量也被這些商社、商隊全部預定,北府商界這才一片譁然。要知道,這些大商社和商隊的大股東就是曾華、教會共金會、軍士共金會等“實力派”,自然而然消息靈通。而錢富貴卻是在靠本身的商業嗅覺而做出了這一極爲膽大的舉動,讓人不得不佩服他是一個商業天才,也是一個極有魄力地人。
錢富貴站在那裡,看着得意洋洋地範文在自己眼前消失。他緊閉的牙齒都要把嘴脣咬破了,他的心裡就像是被一根冰錐刺了進來,然後還狠狠地攪動了一下。
錢富貴原名叫阿僕厄,疏勒話地意思是惡徒之子。他的母親是蒲犁國的一位公主,按理說錢富貴應該是一位王孫貴族。但是很不幸,他的父親是西夜(蔥嶺地區的羌人部族之一)羌人,是一個被西域諸國王室官府認爲的馬賊和下等人。錢富貴的母親在一次去佛城伽舍多第進香的途中突遭馬賊襲擊,而美麗的蒲犁公主也成了馬賊頭子的壓寨夫人。
蒲犁公主不但懷上了馬賊頭子的孩子,也愛上了這個外表兇悍狡詐,內心卻溫柔體貼的馬賊頭子。很快他們的孩子出世了,馬賊頭子也已經金盆洗手,一家三口快樂地生活在烏國一個小山村裡。但是這個時候蒲犁國和疏勒國剿匪聯軍卻找上門來了,馬賊頭子和他那百餘羌族兄弟慘死在血泊中。
蒲犁公主回家了,還有那個她以死威脅才保下來的錢富貴,不過他已經被他的外祖父叫做阿僕厄。阿僕厄在母親的悉心照料下茁壯成長,也開始表現出他那驚人的天賦。十歲,他精通了天山南路流行的疏勒語、于闐語和扜彌語,十五歲地時候精通北路的龜茲語、焉耆語和西域通行商務語言-粟特語、陀羅語和大夏語。也能書寫大部分西域國家的官方文字婆羅謎文和佉盧文。他不但精於算計理財,也在信仰佛教的母親薰陶下,深明佛經。但是在他十九歲那年,阿僕厄的母親去世,失去照顧的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於是阿僕厄找了機會逃到了樓蘭,很快就加入到和自己父親差不多模樣的一羣人中,那是一支北府青海將軍麾下地羌騎兵。
阿僕厄跟着這支“完成拉練任務”地羌騎兵回到了青海。然後在那位叫戈長元地營統領推薦具保下碾轉地到了秦州。在那裡他得到了幾名羌人將領的資助。開了一家商社。不到五年。阿僕厄把商社開到了長安,也改了個名字叫錢富貴。
錢富貴明白自己的身份,他雖然有一半的羌人血統,但
半卻是西域蒲犁人的。自從北府幾乎將數十萬胡來的人都提心吊膽,因爲他們和胡相似的地方太多了,很容易就被誤認。所以雖然他們能夠在北府正常做生意。但是無形中地壓力太大了。而且錢富貴還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這兩個加在一起,使得富甲一方的錢富貴不得不小心翼翼。
一羣北府軍士走了過來,他們騎在馬上,身上只穿着緊衣窄褲,挎了一把長刀。而鎧甲、盾牌等兵器裝備都放在馬鞍後面。他們以屯爲單位,趕着自己的牛羊,神情非常輕鬆地沿着祁連山腳下的草地向西趕路。
這個時候。如果你不看他們馬鞍後面的兵器裝備。你還以爲這是一羣遷徙的牧民。當年大月、匈奴、羌、鮮卑,甚至於北府軍要去攻打的烏孫也是這樣向西遷徙地,走地路線也大致差不多。現在北府軍也學足了他們的模樣。這樣的話對後勤壓力就小多了,涼州各郡沿途囤積地糧食能夠讓這十五萬北府軍打打牙祭,換換口味。
馬嘶牛叫,還有一羣羣被趕着跑的綿羊發出歡快的咩咩聲,加上四處傳來的人聲,整個河西走廊顯得熱鬧非常,充滿了生機。但是如錢富貴、範文等隨行旁觀者心裡都明白,這應該是世界上最精銳的一支軍隊。當年一支號“秦”的軍隊從關中之地出發,橫掃關東六國,而這支北府軍也從關中出發,但是他們的目的卻是橫掃西域數十國,或許更遠。
看到走過的北府軍軍官和軍士們對着自己友善地點點頭,剛纔還氣鬱萬分的錢富貴立即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連連向對面的軍官和軍士打招呼。這次西征軍士有十五萬之衆,後面跟隨的“閒雜人等”卻有十萬之衆,除了各地運輸糧食的民工之外,有象錢富貴、範文之類乘機發財的商人及其夥計,還有不少跟在後面尋找機會的人,這些人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有由退伍軍人、獵人等組成的民間武裝組織,有各工場負責“售後服務”的工匠,甚至有某些“娛樂公司”組織的“營妓”,居然蜿蜒上千裡。
只要這些人不妨礙軍務,北府軍是不會干涉他們的,反而還會對他們極爲友善,畢竟他們也是在爲西征服務。
這個時候,一隊騎兵轟轟隆隆地直奔而來,錢富貴側眼一看,從旗號上知道是一支宿衛軍騎兵。連忙和其他人一樣,向兩邊走開,讓出一條路來。
打頭的一名軍官卻突然大叫起來,揮手向莫名其妙的錢富貴打着招呼。錢富貴睜眼仔細一看,發現那名軍官正是當年把自己從樓蘭帶回青海的羌人軍官-戈長元,看來這幾年下來,他是高升了。
戈長元翻身下馬,拉住錢富貴嘰哩咕嚕一通熱談,一直談到隨行的另一名軍官極爲不耐煩了,這才轉身“依依不捨”地向中軍繼續行進。
錢富貴看着戈長元消失在茫茫黃塵中,心裡長嘆一聲後再不言語了,轉過身來繼續操勞其它的事情。錢富貴那些約書預訂了一大批茶葉和麪粉,這些都是西征途中最需要。茶葉是幫助消化牛肉羊肉食物最好的飲料,而麪粉是牛羊肉食品最好的補充,二十多萬人每天的需求該是多大。錢富貴和各大商社一樣,定的茶葉都是從鄰近的秦、雍、梁州運過來的,都是易於運輸和存儲的茶磚和茶團。而他們預訂的麪粉也都是西征軍沿途經過的城鎮出產,根本沒有什麼運輸壓力,這一筆買賣做下來,真不知道要賺多少錢。看着各大商社和錢富貴等人忙得熱火朝天,許多人明白了,這五百萬圓的戰爭資金原來就是這麼花的。所以象範文之類纔會如此嫉妒錢富貴,時不時地來敲詐他。
突然,一隊騎兵衝了過來,很快就衝到了驚慌失措的錢富貴跟前。
“你是錢富貴?”
“真是在下。”
“跟我們走一趟吧。我們是北府蔥嶺南道行軍總管麾下親兵隊。”
錢富貴一聽,知道再有一肚子的狐疑也不敢說什麼了,只好牽出一匹馬來,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
“你就是錢富貴?”
“是的,大將軍!”看到傳說中的大將軍,錢富貴只能竭力保持語氣平和地回答問題,不過旁人都聽出他聲音中的顫抖。
“聽說你就是那個提前落約書的商人?”
“是的,大將軍!”
“聽說你不但精於理財經商,對西域諸國的語言也都很精通?”
“是的大將軍!”
“我很需要這樣的人才,你能不能受聘到我的幕府來?”曾華看上去非常真誠,說話地時候一直注視着錢富貴。曾華從屬下的報告中就對這個天才商人非常感興趣,想將他攬入幕中。只是後來一直忙於西征,所以也沒有什麼時間。
今天聽到戈長元辯解自己爲什麼會遲到的時候又聽到了錢富貴這個名字,而且聽戈長元說錢富貴還精通十幾門語言,西域各國的話沒有他不會說的,於是立即下令將不遠處的錢富貴召來。
聽到曾華的話,錢富貴一時蒙了,自己一個商人,還是一個“混血”商人,怎麼有資格能進入到大將軍幕府裡去呢?雖然北府很重視商人,但大將軍幕府可是天下公認的精英彙集之所,多少名士才俊就是削尖腦袋也進不去。
“我知道,你還有你自己的生意需要處理,這樣吧,你先在我這裡當個秘書,先負責軍需方面,這樣你也有時間將商社的事情移交給靠得住的人。”曾華繼續真誠地說道。但是這真誠的話語中帶着的那點威嚴卻讓人不敢也無法拒絕。
“大將軍,不知你闢我這個無用之人用何用處?”錢富貴總算是清醒過來了,揚起頭勇敢地問道。
“我想請你爲我理北府之才。”曾華朗聲說道,全然不顧謝艾等人的驚訝。曾華心裡知道,北府軍政人才都不缺,就是缺一個理財天才。王猛、車胤打仗理政都沒有問題,但是牽涉到理財管錢就不行,至少在曾華的眼裡不夠合格。而錢富貴這個天才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曾華怎麼會不好好把握呢?
看着曾華那真誠卻又不怒而威的神情,還有他身後衆多驚訝的北府名將重臣以及密密麻麻卻充滿警惕的宿衛軍士,心裡就是想拒絕也不敢說出來,只好諾諾道:“謹遵大將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