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地震。十二月,枉矢自東南流於西北,其長竟天。劉惔送表至石頭城,朝廷以蜀道險遠,溫衆少而深入,皆以爲憂,惟劉惔以爲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爲。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制朝廷耳。”
--引言摘述
“怎麼樣?都查清楚了嗎?”曾華有些焦急地問道。
“回軍主,已經查清楚了。”回話的是一名斥候隊長。“我在江邊看了三天,這邊的江州水軍巡視的時間每天都一樣。每天六趟,不分日夜,每趟相隔兩個時辰。”
“好,你繼續監視江州水軍的江面巡視,一旦有任何變動或異常,立即報我。”曾華點點頭說道。
“是!”
待斥候隊長走出大帳,曾華轉向長水軍第一幢柳畋、第二幢幢主張渠、第二幢幢主徐當。和柳畋一樣,張渠和徐當都是從最先跟隨曾華的河東流民中出來的。不過張渠不是河東人,他是幷州晉陽郡郡望張氏家族的一個子弟,先祖是魏前將軍、晉陽剛候張文遠(張遼)。後來隨族人流離到了河東,等他長大之後,親友族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幸虧他自小酷愛習武,勇武剛毅,頗有祖風,這纔在亂世苟活了下來,最後和河東流民一起南下遇到了曾華。
徐當是河東郡楊縣人(今山西洪洞縣東南),字定山,自稱是魏右將軍、楊候徐晃的後人,孔武有力,武藝過人,而且頗有膽識。
此二人是長水軍第一期教導營中表現最優秀的兩人,後來被曾華破格提拔。兩人也沒有辜負曾華的期望,他們即勤奮好學,又能統御屯營,撫衆則和,奉令無犯,當敵制決,靡有遺失,奮強突固,無堅不陷。每次演練中都能取得好成績,於是就替代張壽和甘芮成爲第二幢、第三幢幢主。
曾華對張渠和徐當非常器重,期望也很高,曾寫了“古之召虎”和“亞夫遺風”勉勵二人。(不知曾華寫的是不是簡體字或者草書?不過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了。你們想想,這兩句是誰說的?)
“綏遠,你查探的怎麼樣?”曾華先問張渠。
“回軍主,我巡看了這上下五十餘里的河段,又尋問過當地的山民漁夫,找到了一處絕佳的渡河之處。那裡河道不寬不窄但是水流遄緩。我親自和幾名水性好的軍士悄悄地遊了一趟,一刻鐘就可以游過去了。如果同時牽上十餘條粗繩的話,我三千將士完全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全部游過去。而且我還偷偷地蒐集了十餘條漁舟藏在暗處,一旦可以的話,馬上在兩個時辰裡將全軍的兵器鎧甲全部運過去。”長得相貌堂堂的張渠在比自己小四歲的曾華面前,表現地非常恭敬。
“軍主,我到對岸看了看,那裡全是荒野之地,罕有人煙。我在那裡走了五十多裡地才找到兩個砍柴的樵夫。我問過他們,從那裡有一條路直通江州城下,據說是秦時開闢的驛道,不過廢除許久了,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了。我已經將這兩人擒回江南,威逼利誘讓他們答應爲我軍引路。”
“好,綏遠,做的好!”曾華讚了一聲。
看到曾華轉向自己,徐當知道該自己彙報了,當即抱拳說道:“回軍主,我隨柳幢主一起從各屯選出了一百名勇士,暫編爲一隊,以爲敢死隊。然後這幾天做了突擊訓練,均按照軍主的要求去做。我還遵照軍主的意思,持公文走遍各軍,在中軍巴東郡軍中尋得幾名曾到過江州的軍士,詳細問清了江州的五門城防和周圍的地勢,並且繪製了簡單的地圖。最後還向益州刺史周大人討得這三名巴西郡籍的軍士,以爲我們的助力。”
“好!做的好!”曾華又讚了一聲好,旋即說道:“綏遠,定山,你們繼續整頓兵馬,按照我說的繼續準備。武子,你居中調度指揮。現在是辰時,全軍吃了早飯之後除去巡邏有任務的其餘全部休息,午時照常午飯,而後繼續休息。我要馬上趕去中軍大營開會,估計下午未時會回來,全軍申時吃晚飯,然後開始整頓兵甲,準備隨身攜帶的乾糧。”
“黔夫(柳畋字),你負責我軍營地周圍的巡視。今晚我們要行大事,不能讓什麼阿貓阿狗探得一點風聲。你在方圓數十里給我佈下細作斥候,就是象蜀兵模樣的兔子你也不能放過。”曾華繼續交待道。
“均遵軍主命!”
柳畋做事穩重可靠,車胤辦事細緻縝密,曾華當然信的過他們,而張渠和徐當也是忠誠能幹之人,所以在他交待完了之後,就安心在十幾名親衛的護衛下趕往中軍大營。
“桓大人!這江州不攻下來對我們來說是弊遠大於利。”曾華在龔護等人提出對江州讓城別走,繼續執行直攻成都的戰略意圖之後開口說道。
“敘平,你的意思是如何?繼續說。”桓溫現在對曾華不是一般的器重,這一點瞎子都看出來了。(瞎子真的看得出來嗎?)
“桓大人,諸位大人,巴郡江州(今重慶)扼守西漢水(今嘉陵江)和長江水交匯之處,正是益州、荊州連接的咽喉關隘。說句不吉利的話,如果江州不取,萬一我們在成都失利,連逃生的退路都沒有了。再說了,就是我們直取了成都,萬一這江州守將不願依檄而降,繼續頑抗,那麼我們在益州還是孤軍一支,跟荊州無法連成一片,我們還得回過頭來強取江州,到那時這裡面的變數就大多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如果我們不取江州,那麼我們就無法逆涪水而上,取墊江(今四川合川)、德陽、廣漢自東攻成都。我們只能沿長江水西上,取符縣(今四川合江)、江陽郡(治今四川瀘州市)直入健爲郡僰道(今四川宜賓),再逆長江水北上(當時的人們把岷江當成長江的幹流和上游),取南安(今四川樂山),武陽(今四川彭山),從南邊進攻成都。”
曾華指着掛在大帳裡的地圖說道。
“南攻成都,這本來是一着好棋,可以讓成都僞蜀李逆措手不及。可是如果我們棄江州西進,僞蜀上下連小孩子都會知道我們的戰略意圖了。到時在健爲佈下一個大網,這仗還有什麼打的呢?”
聽了曾華的話,大家都沉默了,衆人都坐在那裡沉思着,努力地回味着。
“曾前軍說的極是。取成都的路自古只有三條,從涪水東進,從綿竹北下,從健爲南上。我們從荊州東來,只有東進和南上兩條路。如果留江州在我們背後,繼續把守涪水一線,我們就完全處於劣勢了。只有取了江州,再留一員大將鎮守與此,一可以連通荊州,保證我們的後路,二可以威懾周邊,直取附近的涪陵郡、宕渠郡和廣漢郡,給成都的僞蜀李逆造成我大軍東來的假象,掩護大軍繼續取健爲南上的戰略計劃。”江夏相、領後護軍袁喬開口贊同道。
“的確是這樣,可是這江州不好打呀!首先它位於江北,與我們隔江相望,我們要攻它,第一步就是要過江。江州水軍雖然微勢,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是要命的。再就是它建於險要地處,易守難攻呀!”感嘆的是益州刺史周撫。
“不如我們調江陵水軍和重兵上來,先取下江州再做打算。”出了這個不太高明的主意的是南郡太守譙王司馬無忌。
“如此這樣,我們輕兵直取成都的計策就算告破了,剩下的就是和僞蜀硬撼了,只是不知這場惡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去了,而我們又能堅持多久?”說話的是參軍毛穆之。
說罷,大帳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桓溫環視一下衆人,最後目光直盯着曾華看。
而這位始作俑者曾華卻什麼不學,偏學起劉惔的名士風範來了。只見他不慌不忙地端起前面茶几的水杯,慢理斯文地喝了幾口,感覺好像不是很解渴,最後昂首將水杯裡的茶水一飲而盡。整個一個不是來參加軍事會議,而是來參觀做客的模樣。
看到曾華那學得半生不熟的名士動作,桓溫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洪亮,直衝大帳帳頂。在旁人琢磨狐疑的時候,袁喬也笑了。不過他笑得很是含蓄,只是坐在那裡撫須而笑。
當毛穆之第三個笑起來的時候,曾華實在忍不住了,也跟着笑了。他笑着把水杯放回前面的茶几上,對桓溫拱手說道:“我這點小伎倆還是瞞不過桓大人的法眼呀!”
“你知道就好,不要再在這裡裝腔作勢了。你要是沒有完全之策就不會在這裡大放厥詞了。快點把你的計策說出來!”桓溫厲聲說道,不過他的臉上卻滿是笑容。
“回桓大人,回諸位大人。其實我早就已經想好了一個直取江州城的計策,如果老天不做怪的話,我應該可以於明天站在江州城樓上了。”曾華拱手說道。
“明天,就是我後軍離江州南岸的渡口都還有三十里,你前軍離江州更有五十里呀!”司馬無忌驚詫地叫道。
“五十里,長水軍急行軍的話,兩個時辰就可以趕到。是不是,敘平?”桓溫問道。
“沒有桓大人你不知道的。”曾華嘿嘿一笑,拱手答道。看來桓溫對自己部隊的底細還是瞭解一些的。
“曾前軍,那你的計策是怎樣的?”周撫着急地問道。
“急報!緊急軍情!”正當曾華準備把他的計策詳細敘說的時候,一名探子在帳外大聲叫道。
“快報!”聽到是緊急軍報,桓溫不敢馬虎,連忙叫進來。
“報!寅時時分有蜀軍出江州城,南渡長江,屯駐江南陽關渡口,後辰時盡出陽關,沿我軍來路緩慢行進。據探約有五千餘人,現在離我後軍大約有二十里。”
聽完探子的報告,曾華不由撫幾感嘆一聲:“真是天意呀!”
待探子出得大帳,周撫不由問道:“曾前軍爲何有此感嘆?”
“江州出兵五千,意圖尾隨我軍,查看我軍是否真正西進?這掃尾之事正是後軍袁大人的份內事。我看這江州卻是在挽留袁大人,想請他去江州坐鎮。”曾華此言一出,衆人鬨然大笑,紛紛應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曾華待衆人停住笑之後,正色將自己的計策一一說來,然後對桓溫和袁喬抱拳道:“此計還請桓大人和袁大人配合我軍,如此則勝算更大!”
袁喬沒有說話,只是低首在那裡沉思盤算。倒是旁邊的司馬無忌開口道:“這太冒險了一點吧。”
卻聽這時桓溫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大叫道:“好!真是好計策!我軍孤軍深入蜀地已是大冒險,還有什麼好怕的。敘平,你放心地去幹吧。這裡有我調度指揮,那五千蜀軍自有彥叔打發了。我倆會好生配合你的。”
而袁喬也回過神來,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曾華,語氣異常堅決地說道:“敘平,你放心吧!這五千蜀軍我自然會照顧的,而且還會好生照顧,掩護你直取江州!希望明天我們能隔江相見。”
酉時,由於是冬天,天已經開始黑了下來。
曾華和車胤站在江南的一個小山包上,兩人的身影和他們周圍三千蓄意待發的長水軍將士一樣,早就深深地隱藏在濃濃的夜色和密密的樹林中。
“武子,這裡可是巴氐人的故里呀!上次你不是說,僞蜀開國之主李特祖籍不就是對岸的宕渠郡(治今四川大竹以北)嗎?”曾華望着夜色中的江北,對車胤說道。
“是的,軍主,巴氐人就是從江北的巴郡走出去的。”車胤朗聲答道。這裡離江邊還有一段路,只要不是故意大聲吼叫,江上是聽不到這裡的聲音。
“今天我們將在這裡拉開他們後代子孫建立的僞蜀政權的敗局,也開始我們長水軍第一場勝利。”曾華激昂地說道。
“第一場勝利?軍主,我們長水軍的初勝不是在枳縣(今重慶涪陵)取得的嗎?”車胤“驚訝”地問道。
聽到這話,曾華幾乎說不出話來,你這車武子,哪壺不開你提哪壺,幸好這天色漆黑,要不然我這紅臉還不被你笑話完了。曾華不由窘迫地想起十來天前在枳縣的那場初勝。
當時曾華一馬當先,率領第一幢來到枳縣城下,大罵叫陣,準備和城中蜀軍絕一死戰。這時的曾華和他手下人馬雄糾糾氣昂昂,就象一羣剛出籠的小老虎,那是相當的生猛。那氣勢,敢上九天攬日月,下深海捉王八,只盼着枳縣城裡有無數的蜀軍,讓他們血戰一場。
誰知叫了半天,枳縣城中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連守兵的人頭也沒有冒出一兩個來。莫非是空城計?看來諸葛武侯在蜀中的羣衆基礎還是不錯的嘛,隨便一個地方都能使出象空城計這樣驚天地泣鬼神的絕計來!
最後過了一個多時辰,枳縣城牆上終於出現一個當官模樣的人,戰戰兢兢地問道:“城下是哪路人馬?”
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曾華正在等待斥候的回報,看到城上終於有人搭話了,立即回話道:“我乃大晉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樑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桓大人麾下前鋒、前護軍,領長水校尉曾華是也!今率大軍西征僞蜀,爾等跳蚤小民,還不快快出城投降!要是遲了半步,我大軍一發,定叫你們化成粉末!”
曾華總算過了一把古代大將叫城的癮。
“你真是荊州刺史桓大人的麾下前鋒?”城上那位還是戰戰兢兢地問道,對最前面的那面怪異的天藍地黃紅星軍旗表示懷疑。
“靠!要不要我把官印丟給你看!”曾華有點不耐煩了。這可是他的“初陣”呀?怎麼也要殺個痛快!“看來你們是不想降了!來人,準備攻城!”老子就不信我三千人馬攻不下你這座只有七尺高的小城池!身後的早就等得不耐煩的三千長水齊聲暴喝,舉起盾牌,扛起雲梯就準備擂鼓攻城了。
“將軍息怒!將軍息怒!我們降!”城上的看到城下的曾華要發飆了,立即大聲叫道,並迅速打開城門。只見城門走出一位身穿僞蜀縣令官服的中年男子,身後跟着大約數十名委委瑣瑣,穿着衙役、更夫服裝的人,看上去就象一羣被哄出洞的耗子。
“你是何人?”曾華鬱悶地問道。
“下官是枳縣的縣令馮越,奉枳縣官印迎降將軍!”
曾華這才知道,這枳縣城只有衙役十幾名,臨時拉來的民夫百餘人,就這樣成就了曾華的初勝。不過這次勝利讓曾華和長水軍上下覺得很沒面子,雖然桓溫讓記室記了曾華和長水軍的第一功,還讓馮越隨前軍效力,但是曾華和長水軍上下卻不願提起此事。
只有車胤纔敢在曾華如此說,曾華還不好意思反駁他,這個時候旁邊的馮越卻在那裡惟恐天下不亂:“當日下官見校尉率軍在枳縣城下,軍容整齊,殺氣沖天。更何況這是官軍光復益州,乃順天正義之舉,我就是有千軍萬馬也不敢行螳臂擋車之舉。”
曾華的臉紅得有點發黑了,車胤卻在旁邊渾身顫抖,中風了!要不是曾華看在馮越雖然迂腐,但是處理內政卻是一把好手,早就一腳將這個不識趣的書袋子踏下這山包去了。
幸好這個時候張渠來了,及時解了曾華的圍。
“稟軍主,江州水軍巡江船隻已經東下了。估計得兩個時辰才能再來一趟。”張渠稟報道。
“好!傳令,立即開始行動!”曾華恢復了正色,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