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的年末,洛陽“武林大會”的續曲、天下第一武鬥大會,終於接近謝幕了,這一次和上一次“武林大會”,雖說有着不少一脈相承的地方,本質上也是連續的,但還是有着許多獨屬於它的地方,在不同上似乎還要更加明顯,須知這一次不管是在場地上,在參賽選手上,還是某部分規則的變更上,都是和上一次截然不同、完全區別開來了的,當然本質上差別倒不大,主要是因爲不管怎麼變,其實都是爲皇帝劉宏的心思而服務的。
皇帝是絕對的權威,他說行就行,你不行也得行;他說不行也不行,行也不能夠行,他若是想要你死,你不死能行嗎?顯然肯定不行,而皇帝若要這場比武匆匆結束,就算這些參賽者們乃至於凌巴心底再渴望再不滿,也只能夠遵從,否則你還能夠怎麼樣,反抗?無異於找死,至少在目前這個時局還沒有誰願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不過顯然劉宏從來沒有過停止比賽的念頭,似乎也不可能有,他甚至可能還巴不得這一場比賽能夠就這麼繼續無休止地舉辦下去呢,或者一屆一屆每年舉辦一次一直延續下去也行,要知道就是這三兩個月的時間裡面,不計較其他各個方面的硬收入,光光是通過這一場武鬥大會,通過與之相關的一切他所賺取的“特別費”,已經要讓對這方面眼界很高的他都忍不住沾沾自喜了,可想而知這其中流通的巨大和利潤的豐厚,當然劉宏的那個皇帝身份在其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一方面保障了武鬥大會的順利進行以及各方面的通融打點,另一方面也反過來爲他自己大大創收,而有這樣的成績,對這樣一個“聚寶盆”他又怎麼會捨得。
當然凌巴也有在其中經手,最後才流入到劉宏金庫裡,自然凌巴也是不可能完全乾淨過去,只是他也清楚如果數目不大還過得去劉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貪心不足就不好了,所以每一次都是有所限制,而這樣的“合作”對劉宏和凌巴雙方來說都是愉快的。
撇開金錢的粗俗問題不去談,這一次武鬥大會本身的影響也不xiǎo,甚至比上一次還要輻shè範圍更廣,雖然總體質量似乎有所下降,但考慮到整體年齡也有降低,也足以扯平了。
而這一場比賽原本最關注的焦點,基本就是集中在了那個被稱爲文武雙榜之一的武榜“大漢武將排行榜”上的,也就是這場比賽前十的名額,如今基本上已經定數下來,最多還有就是確定一下前十中的這十個人究竟誰排在哪一個位次。
其實對於參賽的大多數人來說,他們懷着的心思……也不能夠說不純,只是也有着比較明顯的功利xìng,那就是希望以此來獲得某位大人物、尤其是如今在軍中炙手可熱的車騎將軍凌子衛或者更甚至是當今天子的青睞,在這一點上,比什麼名次還要更加重要,一旦被這些人看中了,不管將來有沒有戰功可言,但至少自己的位置問題可以保證了,還用去拼死拼活爭一個可能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的虛名?當然也要有一個好的名次、好的表現,這是最基礎的東西,至少能夠證明自己是這衆人中比較突出的。
可惜的是,作爲皇帝,也是他們最大的希望,劉宏可從來沒有要選取提拔誰誰誰的覺悟,他的眼光,似乎也被凌巴養叼了,上一次的“武林大會”,該看的也看夠了,與之比起來,這一次武鬥大會盡管是他自己提起來的,但連他自己很多看的時候都提不起興致;至於凌巴,除了龐宣、霍整,還有一個林統勉強能夠入得了他的眼,剩下的基本沒什麼好看的了,不過這其中最讓他看重的一個,無疑還是被他故意安排得不得不棄權也等於提前淘汰了的趙雲。
趙雲的潛力自不必說,如果發展得好的話,又是一大助力,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大漢來說,當然凌巴更願意是對自己的,只是對趙雲這種人,總要佔據一個大義的名分不是?
而這一次來見趙雲,凌巴本應該多做些準備的,可惜的是根本容不得他準備,他也是急匆匆就來到要見趙雲,這一次見面連他自己也覺得突然,如果不是因爲火影衛樂師那邊傳來的消息,他怕趙雲萬一可能就離開了,說不定以後要找到就有難度了,凌巴也不至於會這麼着急,着急到真的毫無準備。
在路上也想過安排人去做些什麼,但終於沒有實現,或者說來,也是他對趙雲的某種信心,相信趙雲不是那種完全單純看表面功夫的人,誠心、纔是最能夠打動他的。
而要招攬趙雲的決心,凌巴相信在目前來說,沒有人會比自己更堅決,即便是劉備,在已經有了關張之後、還沒能夠見識到趙雲真正厲害的劉備,未必會太過看重。
而真正見到面了之後,經歷了最初最緊張的一陣心cháo起伏,凌巴心情平復下來之後,便恢復了一貫的沉穩表現,或者說白了,就是裝bī。
然後,一切纔算進入了正題。
……
凌巴是在裝bī,但趙雲似乎還真就偏偏吃他這麼一套,尤其是在凌巴先主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後。
“天下第一武將”、“狼牙將軍”、西園八校尉之首上軍校尉、“西園大將軍”、當朝明月公主駙馬爺、車騎將軍、琅琊侯凌巴凌子衛?沒錯,這麼多頭銜集於一身,風靡洛陽乃至於整個大漢的武人的驕傲,就是現在坐在趙雲面前這位,長相上還過得去(凌巴鬱悶了,和趙雲一比,爺也就是一個渣),濃眉大眼、皮膚健康、笑容陽光,而身材也還算可以,雖然沒有多勁爆,但蘊含的爆發力卻彷彿能夠通過單薄的衣服噴薄出來,而最令趙雲關注、也是最重要的還是那種特別的氣質,懾人的目光下,還有那身上散發而來bī人的氣勢,趙雲知道那是隻有真正上過沙場、百戰之將而且還要是一個久居上位的上將軍才能夠擁有的。
對於趙雲來說,凌巴也是一個傳聞中的人物,他畢竟年紀還xiǎo、閱歷還淺,不知道往往見面不如聞名、真人不如耳聞的道理,還真把凌巴和他聽說中那個偉岸的形象貼合起來了,而面前這個凌巴除了外型上與自己想的略有差別,其他似乎還真的滿附和的,其實這更多還是因爲心理因素,早就認定了的、自然而然就這麼想了。
當然了,趙雲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凌巴“凌屠夫”的名號,但實際上“凌屠夫”的稱號到後來黃巾起義結束之後,除了那些黃巾餘孽以及一些仁義道德的衛道士、老夫子還會掛在嘴邊,大部分人都自動忽略了這一段,而趙雲聽說過那段事情,當然是經過加工的,卻也覺得凌巴未嘗沒有什麼不對,雖然對他來說手段似乎確實殘忍了點兒,要他自己來做的話,是肯定做不到的,想想也是,連對自己仇人都無法完全絕情,更別說那些無關的人了?
相反地,正因爲凌巴爲着常人所不能或不敢爲,反而還爲趙雲要暗暗稱道,至少他平定了黃巾起義,奠定了北方穩定基礎,比那個什麼皇甫嵩、盧植之類的要實際得多了。
初次這樣正式見到凌巴,趙雲還真微微有些緊張,相對來說,趙雲對凌巴來說還是個孩子,而凌巴對趙雲來說,也更像是一個長輩,而且還是一個有資歷、有資格的長輩,還是一個足夠地位的長輩,不管從年齡、地位等各個方面,都是讓他不得不低頭的,這頭還是低的心悅誠服,他不知道凌巴在享受自己低頭時候的那種快感,看着凌巴,忍不住奇怪問道:“不知道將軍來找雲,有何貴幹?”
看着少年純淨清澈的眼神,凌巴不禁有些汗顏,自己功利心還是太重了啊,再陶醉久一些,就該讓人懷疑是不是神經病了,輕咳幾聲掩飾尷尬,然後說道:“其實本也沒什麼大事,聽說你這就準備着要離開洛陽了,可是因爲前次比賽失利?”見趙雲看着自己的眼神míhuò不解,擔心他懷疑什麼,咳了一聲解釋道:“嗯,其實很早我就開始看着你了,只是都在暗中,你不知道而已。”
聽說這位大將軍似乎還在關注自己,趙雲不禁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答道:“雲是想要離開洛陽了,卻不全是因爲此次比賽的事情,就算比賽順利結束,或許也會就這麼離開的。下山的時候,師傅就曾說過雲要多多歷練,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一次出去,自然是要再遊歷天下,而非居於一隅、坐井觀天。”
聽着趙雲所說,也很有道理嘛,凌巴情不自禁的跟着點頭,旋即卻又忍不住要扇自己一個耳光,自己可是要來招攬人家的,現在首先就要攔住他不讓他走,怎麼還能夠贊同他離開,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嘛,所以立刻說道:“其實子龍你有沒有想過,在洛陽此地,同樣可以歷練。所謂歷練歷練,無外乎兩種,一種是處世之道、人情世故,在人最複雜多樣的地方,最好磨礪,而洛陽恰是這麼一個地方;另一種,則是磨礪自身提高實力,這一點洛陽同樣可以找得到,這裡基本彙集了天下有數的武將,你若是想要增強實力,就算是每天去找一個人登mén挑戰,不用按年來計算,哪怕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也夠你進步好一大截,還有什麼可愁的?”其實凌巴這麼說還是往xiǎo了說,如果趙雲真是照他這麼說去瘋狂提高,幾個月的時間哪裡是提高一大截?根本就是好一大階,說不定直接晉入了超一流武將也未可知。
看着趙雲被自己說的明顯猶豫了起來,似乎有被說動了,凌巴趕緊趁熱打鐵道:“子龍若是願意的話,這一切,我都敢給你打包票”
“嗯?”趙雲奇怪了,奇怪這凌巴怎麼對自己這麼熱情,那好奇目光卻看得凌巴都不禁有些澀然,凌巴只好說道:“其實子龍,我是很看好你的……哦”不知不覺,他這子龍、子龍的是叫得越來越順口了。
哎呀呀,看來“親密關係”也不遠了哦。
趙雲並沒有多少懷疑,或許還有些驚喜,其實本來凌巴亮明身份的時候,趙雲對他就已經選擇了信任,剩下的就相當於是在等着凌巴說服自己而已;而現在,也可以說凌巴已經說服他了,或許他本心裡面,也未必真的願意離開自己內心也覺得是一個很好的磨礪場所的洛陽吧。
又過了會兒,凌巴才問他:“現在,能夠告訴我你的決定了麼?”又補充了一句:“我希望聽到的,是和剛纔並不一樣的回答——你懂得。”
趙雲輕輕笑了笑,就是不知怎麼突然想笑了,這回卻是根本沒有猶豫了,直接就鄭重點了點頭,看着凌巴堅毅道:“聽將軍一言,雲實覺愧疚難當,自己一葉障目,若真要離開洛陽,說不定纔是真正坐井觀天了。”
這就答應了?凌巴也笑了,笑得很舒朗,看着趙雲,哦不、子龍,臉上居然有幾分慈愛,“其實我知道,子龍乃是潛龍在淵,”這廝無恥地將許劭對他的評價套用來放在了趙雲身上,令趙雲再次受寵若驚,“即便是現在暫時的棲遊淺水,不過我相信,是龍便總有一天能夠翱翔九天,一時的失利,算不得什麼的,子龍也同意吧?”
趙雲只是點頭,默然不語,或者是從中得出了什麼“心得”吧。
凌巴又說道:“說起來,我有一個義子,比你年紀稍xiǎo,可若論實力,卻不比你差。嗯,他如今乃是在西涼軍中,沙場磨礪,經年之後,應該又有大的進境了吧。”說着說着,凌巴還真有些懷念起xiǎo馬超來了,對於自己的一雙親生兒nv,他當然很有感情,那是發自血脈的親近,而對於馬超自然是另一種父子情,但卻也極親近,而且這麼幾年沒見了,反而是思念之後,感情越深了,不自覺地,臉上也“配合”着表lù出了那種真正父親對兒子思念的惆悵情緒來。
這自然被趙雲看到了,這一下子,趙雲對凌巴又有了新的認識,對自己的義子都能夠這麼嚴厲,這還是一個好父親啊,須知在這個時代裡,義父子關係,和親生父子也沒有什麼兩樣,而且現在凌巴的兒子年紀還xiǎo,要培養重點也是放在已經能夠看得見成效的義子身上的——當然這是以一般人角度考慮,凌巴畢竟不是一般人,他都是一視同仁的;同時另外一個方面,看到這一幕,他也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這一想便不由有些黯然神傷了,自己就算是手刃了仇人又怎麼樣,一切也都回不去了啊。
而在趙雲看來,既然這凌巴是一個好父親,那麼其他方面也差不到哪裡去,百善孝爲先、同樣父母對孩子的感情也是最感人最可信服的,尤其是令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自然更有一種心理上的親近感,這麼一下兩人的關係不知覺就又親近了不少。
凌巴似乎也注意到了趙雲臉sè的奇怪,卻沒有多說什麼,又嘆了口氣,趙雲果然如他所想一般問道:“將軍何故又嘆息?”
不是爲了你我好好嘆那麼多氣幹嘛?凌巴心裡面暗自腹誹,臉上卻一派正氣凜然、憂國憂民的忠義表情,緩緩說道:“我是在感嘆這天下,黃巾之luàn雖去,但百姓流離失所,卻不知何時才能夠重回往日生活。而即便是如此,今日之禍也不能夠避免,天下也未必能夠安定啊”
趙雲被凌巴這極具欺騙xìng的演講果然勾得上勾了,一個勁點頭贊同道:“是啊,師傅也曾對我言過如今百姓不好過,天下並不安穩,叫我要以人心爲本,多多關注民間疾苦,對鄉野也不可不察……”
凌巴心中暗贊真是配合,一切正算慢慢往自己計劃走了,又說道:“子龍,爲了這天下百姓,你可是什麼都願意做?”
趙雲一愣,旋即堅定點了點頭。
“那你,可願入我mén下?”凌巴突然盯着趙雲,目光炯炯,bī視其人。
如果是一般人,在凌巴這樣的目光攻勢下,肯定也要低頭三分,但是趙雲顯然是非一般的人,面對他的目光,卻沒有lù出絲毫的膽怯,反而還似乎有點倔強就要迎難之上的抗逆,只是眼神中,卻lù出了猶豫。
他猶豫的,顯然不是要爲百姓奉獻,而是入凌巴mén下,凌巴貿然這麼一提,是什麼意思?
當然,因爲心中本身對趙雲的喜愛,他這種表現只會讓凌巴更加欣賞。
趙雲雖然十五六歲,比凌巴來說應該算是侄子輩,但一來這個時代背景下,這個年紀就基本算是成年了,甚至大部分地方很多這個年紀的人都已經十幾個孩子的爸了,而趙雲可能因爲是武將還有一些特殊經歷的關係,總之他並沒有成婚,可能連nv人都沒有見過幾個,不過這對凌巴來說可不重要,他在乎的,其實也只有一點,那就是自己問題的答案。
不過凌巴顯然還是過慮了,就算趙雲再倔強再警惕,但似乎也沒有必要拒絕飛來的代表着“朝廷正統”的“凌將軍”的招攬,而在凌巴說出了自己身份之後,一切問題,似乎也都不成問題了,現在的猶豫,也只是一時未及反應,但先前早被凌巴一番表演所欺,就算不用凌巴解釋,他也知道凌巴的意思——要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扶大漢天下、爲百姓過上更好生活。
想着,趙雲眼神又恢復了堅定,再一次,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而凌巴,也終於笑了,這一次,笑得異常的舒心,還異常地……不知道是不是趙雲的錯覺,怎麼覺得還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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