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凌巴,似乎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親身實踐“冤家路窄”這句話。
凌巴如今的身份,在洛陽裡也算是比較特殊的,在漢朝的時候,有一個比較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它的皇權制度時常受到挑戰,一部分,來自於外戚、另一部分,則是來自於宦官。
宦官的倒還好理解,畢竟不管哪朝哪代,只要是皇帝,身邊總缺不了太監,而弄權太監也由此而生,最早的弄權太監,也是最有名的太監之一,便是還在漢朝以前的秦朝的趙高,指鹿爲馬的故事,想必有點文化的人都不陌生,他不只是威脅丞相李斯,還控制了傀儡般的秦二世胡亥,權傾宮廷和朝野上下,而秦至三世而亡,他在其中的助推作用也不小。
至於漢朝,漢武帝末期最有名的戾太子案,太監在其中也扮演了一羣不光彩的角色,但其實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形成氣候,在和鉤弋夫人、江充狼狽爲奸倒太子劉據的巫蠱案中起了不小推波助瀾作用的太監蘇文,也不過只能夠算是“小有所成”,而整個漢朝時代縱觀下來,可能宦官權勢最大的,還是如今這漢朝末期,從漢桓帝開始,不管是最初的曹騰,還是現在的十常侍,都因爲受寵而上位,儘管他們還沒有到掩蓋朝野的地步,也遠遠不及他們的老前輩趙高,但能夠影響皇帝一個人,能夠間接影響到朝政,也夠了。
至於漢朝另一個與皇權糾葛不清的勢力,便是外戚,而且遍觀歷史,可以說有漢以來的所有外戚,兩漢之間的幾乎可以說是其中混的最好勢力最爲強大的……之一,不管是那惡名昭昭的樑冀,還是爭議頗大的王莽,從漢初高祖劉邦時候呂后專權開始,外戚對於皇權的侵蝕之爭就從來沒有消止過。
宦官集團形成的主要原因,是來自皇帝寵幸的“奴婢”;而外戚這一個勢力形成的最主要原因,則是來自於皇帝的正室、皇后,或者是極受皇帝寵幸的貴妃之類。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家的女人受寵了,作爲皇帝一國之君,當然不能夠讓自己的皇后或者是愛妃的孃家沒面子,所以大多數也都能夠藉着這股枕邊風青雲直上,提拔了一個覺得不夠,那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三個皇帝是覺得夠了,可是他們自己已經不滿足了,於是上位了的提拔沒上位的,接着上位的繼續重複以前的循環,然後一整個家族,便直接形成了一條勢力的鎖鏈,就算沒有皇帝首肯的,但和皇帝的女人沾親帶故的,在那些但凡有點兒上進心思的當官的心裡面這地位可就不一樣了,互相追捧之間,一派烏煙瘴氣。
這些外戚勢力,依仗家裡飛出的鳳凰,爬上了高位、登上了官場,雞犬升天,不是貴族的成了貴族,原就是貴族的則更進一步,總之就是不貴變貴、貴上加貴,貴氣逼人;但實際上細究下去,很大一部分外戚勢力,撇開了那層富貴高昂的僞裝,根本什麼就不是,他們原來是什麼就還是什麼,並不會因爲成了國舅、成了皇親國戚就改變多少,劉宏的皇后孃家的國舅爺何進,就是這麼一類。
何進原本就是一個屠戶,在這個時代裡,屠戶其實算不得什麼貶義詞,但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的,只能夠說屬於那種地方土豪之類的,家裡有錢,在地方可能也有點勢力,當然放在天下這個龐大的範圍裡面,就是渺小不值一提了,就算是張飛,被有的人認爲是屠戶,也是因爲他乃是豪紳出身,其中或有誤會而已,不過張飛這個“屠戶”也比何進這個屠戶顯得要文雅端莊許多,好歹他也是讀過不少書自然養成了那種氣度的,當然這得要撇除了他性格中過於奔放豪放的那一面的表現。
與何進其實一直沒有什麼交集,凌巴是看不起何進地,估計他也暫時看不上自己——或者只是表面看不上,其實在心裡,何進還指不着要怎麼羨慕凌巴的呢。
不同於原本歷史上,在現在這裡雖然劉宏顧及到了何進大將軍的職位,同樣用上了西園設軍八校尉的手段,但用的卻不是黃門太監蹇碩,而是另一個寵臣凌巴凌子衛,來壓制何進。
凌巴是駙馬沒錯,但他現在也同時是一個有大軍功的車騎將軍,軍中僅次於大將軍的將軍位,最關鍵的一點卻是凌巴好歹是一個男人,而且和十常侍張讓等人也不怎麼感冒,而且因爲各種原因,凌巴和文臣名流們的關係比何進這種僞貴族要好得多了,這就使得劉宏在想着讓何進限制住已經讓他頗有些威脅感覺的凌巴的發展的同時,也不由得要考慮着中間如何平衡取捨,如果要選擇放棄一個,何進的希望顯然更大,就算凌巴有威脅,他還能夠做一個臣子的本分,況且劉宏自覺得也能夠把握凌巴,然後依靠他的手段去牽制其他人,但何進這樣的跋扈,自己都頭疼的情況下,更別想要他去做自己手中的槍了,這也正是劉宏與其他帝王所不一樣的地方。
但是在這裡,凌巴只是來“自己的場”看一場比賽而已,又怎麼好好會惹到何進呢?
其實不是凌巴惹到何進,應該說是何進……的人,惹到了凌巴,而且還是不得理還是不饒人的,明明凌巴都打算揭過了,卻不知道吃錯了哪門子的藥,窮追不捨起來。
此人,正是何進之弟、何皇后的另一個兄長、另一個國舅爺也是如今皇城禁衛軍中一位將軍級別頭子的何苗,也就是天下武鬥大會洛陽北區的競技場裡,主席臺中央處就剛剛好坐在凌巴身邊不遠處的那個陌生男子。
在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樂師爲什麼會不認識這傢伙了,所謂宰相門前三品官,身爲洛陽甚至大漢的當紅人物,凌巴的地位和聲望都已經到了頂級,尤其在這種慌亂之時,“凌屠夫”所展現出來的威勢手段更是讓人驚歎,不管了解他不瞭解他的,反正是記住他了,在這般人物手底下做事,而且是最心腹最秘密的那一種,樂師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在明面上和不瞭解的人眼裡,樂師是凌巴府裡管家一類,能夠接觸到的,一般都是大人物了,眼界自然也高了許多,不過很多時候都是因爲凌巴的要求,他纔會主動去了解某個人,纔會去認識某個人,而對於很多連凌巴都不感興趣的,自然也不會特意去知道。
何苗這個人,樂師自然是知道的,但此前並沒有見過,或者就算見過,也並沒有在意,在凌巴問他的時候,纔會認不出來這是誰。
而何苗此人,實際上也確實沒什麼好值得注意的,說穿了,何苗甚至連他兄長何進都不如,至少何進還有些想法,知道自己在洛陽根基淺,所以就尋着法兒四處去結交人,不管是三公的袁府、楊府和王府,還是其他一些大臣的家,何進時不時還都會想着法兒去串串門,儘管大家對他不感冒,卻也不至於撕破臉皮,至少喝喝茶閒扯淡幾句是沒問題的,其他問題就暫時不考慮了,何進對此心知肚明,其實這也正合了他的心思,雙方真可謂是皆大歡喜。
但在何進爲家族爲自己的利益問題四處奔波的時候,何苗這個弟弟雖然說不上天天到處惹是生非,但在洛陽也是一個有名的紈絝,而且還是比較低級的紈絝,誰叫他的出身並不好,和人家比起來,品位啊、鑑賞力等等自然就落了下乘,偏偏這人還驕傲得沒邊,洛陽不少人對這人比對張讓還更加要不待見。
而凌巴和何家這個皇后孃家、當今最大外戚的第一次碰撞,也是讓這個傢伙先趕上了。
本來其實只是一件小事情,甚至連口舌之爭都稱不上,有點腦子的人,想來也不會願意這麼不明不白地和別人鬥下去,可這何苗就是吃飽了撐着一樣,凌巴和樂師的對話被他聽去了,便不請自來地插了幾句話,然後又將凌巴的不想計較認定是小瞧自己,這可就是戳中了他的心病了。
其實都該知道,有些越是無能的人,卻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就像是何苗,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妹妹的身份還有兄長的幫襯,找了個禁衛軍中校尉的幹事,禁衛軍中的校尉,和其他的校尉可不一樣,統領的人數上還有實際的地位上,都要遠勝,而且如果沒有意外,只要他不犯錯,何進自然有辦法繼續拉他幾把。
但這丫的就是喜歡找不自在,也不管去想想對方身份,頭腦一熱就什麼都忘記了,只記得要維護自己所謂皇親國戚、國舅爺的尊嚴,還自以爲洛陽裡真的就沒人惹得起他們了。
就看現在,已經挑明瞭身份的何苗越發不把凌巴兩人放在眼裡,一副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模樣,而旁邊那些官員儘管心知肚明,這個時候卻都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這不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其實已經是在配合凌巴了,顯然對於何苗、何進和何家,沒有什麼人有好感,至少和凌巴比起來,一個失寵皇后的家族,就算惹不起,但至少還躲得起。
何苗渾然不知自己的處境,倒讓不少人看着覺得有些悲涼。
凌巴眼底的冷色愈濃,誰都知道他動了真怒,而“凌屠夫”的動怒,出自於屠戶之家的何苗,接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