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意着呂布的同時,凌巴當然也沒有忘記注意趙雲。
實際上如果凌巴對呂布的看法是任其發揮,完全不需要爲他擔心,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明顯是自己這方掌握主動權的戰鬥中,那麼對於趙雲他還難免會有一些擔憂,畢竟此時的趙雲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突破瓶頸達到超一流武將之列,而他的那個對手雖然不至於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在戰場之上會發生什麼實在都不好說。
只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是,居然在那種情況下,趙雲居然會在這種關鍵時刻突然抓住機遇突破,這種時機可謂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即便是天賦堪稱驚人的趙雲,如果真的沒有好時機的話能否突破也難說,畢竟這種事情有的時候還是需要一點兒運氣的。
而現在這個時候的趙雲,不管是在面對他那個並不弱的對手,還是現在這樣混戰的局面,相信只要不要大意都是綽綽有餘可以應對的。
眼看着自己也不需要太關注戰場了,凌巴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啊”
聲音很明顯是來自於呂布那個方向,驚動了凌巴,他不由回首望去,先是一愣,卻旋即發現原來是因爲丁原。
大概是在剛纔在追擊的時候,似乎是中了敵人的襲擊,如今背有三箭,皆傷及要害,嘴脣慘白、臉上一片灰白之色,看起來居然是要性命不保了。
呂布突然仰天叫起來,狀若癲狂,“義父……”
按理說,丁原雖比不得呂布這等猛將,但好歹也是久經戰陣,實力算不得一流,可戰場之上趨利避害的厲害也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可就是這樣,在追擊過程中仍然能夠射中他,這射箭之人的功力似乎有些駭人聽聞了。
凌巴不由看向守在身邊甘心當他的護衛的黃忠,疑惑道:“董卓軍中,除了漢升之外,還有哪個箭術如此高超的人麼?”
雖然現在算是歸降了凌巴了,但黃忠可不像是凌巴這麼坦然能夠面對自己“臨陣投敵”的這種行爲,雖然不至於固執地認爲不對,但心裡面確實不會舒服的,可凌巴卻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叫他無奈又無可奈何,但漸漸習慣了也無所謂了,所以避開這個問題,對於凌巴的問題,他卻只能夠搖搖頭,“忠也是新進纔到董卓手下,而且昨日那是第一次出戰,對於其麾下將領並沒有什麼瞭解,更沒打過交道,所以也不知道此人是誰,不過此人的箭術高超是肯定的,只是……”
“還是不如你?”凌巴似笑非笑、似問非問,讓黃忠不由一滯,心情頓時一陣鬱悶,然後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又在他這個四五十歲的“大叔”肩膀上拍了拍,一臉“我理解你”的表情真叫人鬱悶加無語。
而這個時候凌巴已經驅馬向着呂布那邊行去,只是越靠近,自己也彷彿受到了什麼影響,即便是現在場面上己軍獲得了絕對壓倒性的優勢,剛纔的輕鬆漸漸全然不見,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起來。
對於丁原,因爲沒什麼交情,凌巴自然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不過曾經因爲呂布的關係一度將之當成一個悲情人物卻是肯定的,而現在看來他倒是同樣成了一個悲情人物,作爲一方勢力不弱的諸侯,真正天下大亂諸侯爭霸的時候還沒有到來,也就是說他根本還來不及發揮自己,人就已經仙去了;而作爲呂布的義父,他也是、還來不及看到呂布後來真正在諸侯戰爭中大放異彩的時候,就這麼走了,不得不說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大大的缺憾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是一個死人了,以前活着的時候和凌巴沒什麼關係,死後凌巴也不會爲他傷心什麼的,此時心情沉重,都是因爲呂布。
此時的呂布,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意氣風發、縱橫馳騁的風采了,整個人狀若癲狂,在將丁原的屍體交給了趕來的張遼之後,隨着一聲震天的怒吼,他就彷彿是來自於地獄的魔神出世一般,令人望而生畏、聞而驚懼。
“啊”
眼中閃爍的,是無比強烈的仇恨的火焰,讓凌巴都有些避之不及,不過還得要靠近過來,而這個時候丁原已經出聲叫住呂布了:“布兒、布兒……”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人對死者還是有着足夠尊重的,更何況死的這個還是自己的長輩,自己的義父,以往桀驁不馴的呂布此時在聽到了之後也立刻乖巧的應了一聲,那模樣卻是和方纔完全截然不同,讓凌巴看着都不由得暗歎,這個呂布也挺極品的。
倒在張遼懷裡的丁原臉上帶着寬慰的笑容,看着呂布,輕聲道:“布兒,你會怪義父麼?”
呂布一愣,然後知道了對方說的是什麼,趕緊說道:“兒早就知道了義父的良苦用心,只是兒喜歡在戰場上馳騁來去如風瀟灑的那種感覺,所以之前才屢屢和義父頂撞,只是……”
丁原微微一笑,便無意識的呢喃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而這個時候凌巴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丁原看到凌巴眼前突然一亮,然後立刻道:“大……大將軍……”
死者爲大雖然心裡感覺古怪,凌巴立刻用這句話寬慰了一下自己,然後就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來,此時三員大將圍攏在他身邊,呂布和張遼一左一右,而凌巴則是在他面對的前方。
“大……大將軍……某這義子,便從此託付於你了……還、還望你……多多照料……”丁原緩慢而憂傷的聲音,讓和他本沒有多少感情的凌巴,聽了也是心生感觸,忙答應道:“丁刺史放心吧,奉先他……”他看了虎目含淚、悲傷欲絕的呂布一眼,一字字道:“就交與我了。”
丁原含笑點頭,“這一世,能夠死在戰場之上,也不枉生而爲男、一世軍人,活到這個份上了,也沒有其他太大的遺憾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這個最疼愛的義子……”雖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和呂布卻是情比親生父子,而且父母對孩子總是不放心的,呂布雖然無敵實力強橫,但是終究人太剛直易衝動,要知道過剛易折,丁原也是希望凌巴能夠多多包容他,如今有了凌巴的應允,自然稍稍放下了這點心思,又將目光轉向了呂布,說道:“奉先我兒,如今爲父將去了,雖你我爲義父子,然我始終將你視若己出,你也誠意待我,勝比親生父子。今我將去,有幾言望你肯聽……”
“義父,您說、你說……孩兒在聽着呢……”呂布哽咽着說道。
丁原淡淡一笑,這孩子,平常雖是一副莫不關心的冷酷樣子,但畢竟自己和他是父子關係,這親情是斷不開的,也就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夠完全放開自己的情緒,不過,也已經夠了,“奉先我兒,切記要聽大將軍的話,行事莫再衝動,凡事三思而後行。你雖有萬夫不當之勇,然匹夫之勇,不足以成大事,若是能夠跟在大將軍身側,謹聽軍令,不出大差錯,也總有出頭一日……你知我爲何一直遲遲不肯讓你獨領一軍嗎?”
呂布雖然一向頗受寵信,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的勇猛無敵,更加上了他有一個刺史義父的背景,也都對他敬畏有加,但是雖然每次都能夠有機會參戰,軍功也總是他拿的多,但是軍職卻總是升不上去,如張遼高順,都有機會獨領一軍了,只是張遼甘心做呂布的陪襯,拒絕了單獨領軍,但是呂布卻是一直被“雪藏”着,說沒有怨言那是假的,特別說呂布這樣心高氣傲之人,但是聽丁原此時一說,似乎其中還另有隱情,儘管之前就已經說過這個話題,也就是丁原所說的“你怪我麼”的那句話,自然說的是讓他一直呆在主簿的位置上沒有因爲軍功而相應晉升的事情,但呂布也只似乎懵懂了解,此時便應了一聲不知,然後豎起耳朵傾聽。
“就是因爲你行事魯莽,容易意氣用事,更容易被人利用。”說到這裡,丁原微微咳嗽了幾聲,然後微喘着說道:“我幷州軍麾下將領無數,可擋一面的大將也有不少,然則真正能夠爲我所看重的,無外乎四人,奉先我兒、文遠、子服(高順)和曹性。曹性善射,例無虛發,神射營也被他教導得極好,雖說他武力偏弱,但行軍打仗、自保有餘;子服練兵,我也一向放心,我麾下最精銳幾乎盡集於陷陣營,而陷陣一出,無人堪與之爭鋒,幷州歷數十上百戰,未嘗有敗績;文遠武力雖比你遜色,統兵卻十分厲害,於兵家之道多有涉足,假以時日必可大放光彩。此三人相比於你,都有一個共性,他們的武力都不如你,但同時他們領軍能力都不會弱於你,更重要的是,他們都能夠做到沉穩,能夠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而不像是奉先你,脾性暴躁、衝動易怒,往往管不住自己。爲此,爲父、咳咳,不得不叫一個人來管着你……”說到這裡,他又看向了凌巴,但是隨即衆人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來,可是旋即就露出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疲憊的神色,然後眼神也開始渙散起來,直到最後眼睛忍耐不住地閉合上了,到此時大家當然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只是呂布還是呆呆的無法接受,張遼沉痛的低下了頭。
只有凌巴……實際上早在剛纔丁原說話的時候,凌巴已經覺得不對,和剛開始的時候相比說話無疑通順了許多,這當然不是什麼好預兆,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所以現在這樣也是自然而然,畢竟人浮於世,終有一死,丁原到現在戎馬一生,也算是無愧於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