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龍對陳繼科終究還是心存一些疑慮,便派使人或是交易、或是慰問的方式,旁敲側擊,打探陳繼科的底細。
可隨陳繼科南下的這些人之中,只有一個許田知道陳繼科南下的真實意圖,其他都只知道,那泉州刺史王延興,以火器相逼的事實。
至於陳繼科登船請降的事,並無他人知曉,都是憑陳繼科回島上的如何描述。
他們都當真以爲王延興是將這些人盡數擄走,陳繼科不得已而率部南逃。
再加上陳繼科歷來確實也是時刻爲部衆着想,爲了島上丁口的生活,也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甚至不惜冒名爲盜。
當這種種細節拼接在一起,連柳樹心都不再有疑,只當陳繼科便是那道士所說的破局之人。
又過了十多日,聽言陳繼科在那新地上建的寨子,已經有了些眉目,崔海龍便領了幾個人,渡海來尋陳繼科。
得了衆人的指點,找到陳繼科時,見這漢子竟然跟一幫苦力在一起扛木頭……
聽聞崔海龍過來,陳繼科才連忙將手頭的活計丟下,跑過來相見。
這春日裡,天氣還有些許涼意,崔海龍身上裡外穿了三層衣服,卻見這陳繼科居然只穿一件直綴子,兩個胳膊都露在外面,一塊一塊的腱子肉,鼓鼓的……
見了陳繼科這模樣,崔海龍心中大動,不由得讚了一聲:“當真是個好漢子!”
“押牙過獎了!”陳繼科接過許田遞過來的汗巾,擦了一把,“這些傢伙都是懶骨頭,不跟着一起幹,他孃的便拖拖拉拉!”
說着,手指向身後那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就在此前看中的那片坡地上,正在建的寨子,怕是有數百步之寬闊。
“牧監這是要在此新築一城啊!”崔海龍感慨道。
“押牙說笑了,只是伐些新木,立個寨子……豈可跟城池相比!”陳繼科呵呵笑道,“養馬最是要費地面,這馬比人精貴!這寨子裡,大半都是爲這些畜生準備的……”
說着,陳繼科便將自己的一些養馬的心得,隨口道出。
崔海龍卻還是第一次聽說,聽得極是認真。卻不知道,陳家的養馬技藝,到了陳繼科手裡的時候,已經十成丟了八成去了。
一行人一邊走,一面便進入到了還在建的寨子的裡面,見中間的確是圍出了一大片空地,中間有十幾匹大大小小的馬匹在站立、奔走。
陳繼科指着那些馬匹說:“巢賊過境後,將牧場上四百多匹成年馬匹盡數劫走,某是差點便跳了海啊!好不容易,某又攢了百十匹,卻又遇上個貪婪的王延興……”
“唉,如今,便只剩下這二十多匹了,另外,倒是有七八匹小馬駒子,才產下來沒幾個月,等小馬駒子長到半齡,便給押牙送去幾匹;府上的小公子,正好可以騎!”
崔海龍連忙推辭:“這如何使得?這些馬匹可都是牧監要留作種馬的!”
“種馬還得從外面引……這馬羣太小了……”陳繼科嘆息一聲,馬上又振作道,“還好有押牙相助,某定然能將這牧場重新建起來!到時候,押牙若是需要馬匹畜力,儘管來取!”
“唉……看着牧監這牧場興興向榮,某卻只有羨慕的份啊!”說着,崔海龍眉目間,多了一絲憂色。
“押牙爲何突然這般憂愁?可有何難事?”
“牧監或有不知,某家世代以售賣棉布爲生,不過勉強餬口維持生計。”說着,崔海龍又是一聲長嘆。
“可這兩年,在崖州,卻有人偷學了某家的法子,將棉布低價售賣……斷了某家的生計啊!”
“竟然還有這等事情?是何人、何家?某這便領了部衆,卻將他滅了,以息押牙心頭之怒!”陳繼科連忙憤慨地說道。
“這倒是不急於一時……”崔海龍道,“倒是某家倉庫中,存有大量的棉布,無人來買,卻是當務之急啊!”
“哦?繼科可能做些什麼?”陳繼科連忙接話,“但有需要,押牙儘管吩咐!”
“海龍卻是唐突了……”崔海龍連忙躬身道,“不知牧監可否借幾艘船與某,讓某可以將這些棉布運往廣州售賣?”
“哈哈,押牙需要多少船隻,只管去取便是了!”陳繼科大度地指了指外面的那些船隻,“那五艘大的是五百石的海船,還有八艘是四百石的,剩下的,也都有三百石以上,押牙看中那些船隻,便都是繼科的福氣!”
崔海龍連忙躬身謝過,只是:“牧監如此大度,令海龍自慚形穢。只是,崔家卻無能開船的水手……”
“哦!無妨!”說罷,陳繼科對一旁的許田吩咐道,“你這便領些人手,聽從押牙吩咐,押牙讓你如何做,你便如何處置!”
“喏!”許田連忙向陳繼科答應下來,然後又向崔海龍道,“但憑押牙吩咐!”
崔海龍心中大喜,連忙拱手道:“那便有勞了……”
既然說定了,許田便領了人裝了崔家的棉布,從儋州出發,往廣州而去。
一路到了廣州,尋了碼頭,泊了船。
崔家過來的主事的人正是那日在港外等船的崔富貴。
他跟許田打好招呼後,便開始分派一干人等上了岸去尋買家。
許田此前倒是也來過廣州城外,不過,是拿着大刀片來了,對這棉布買賣,一竅不通。
也不多說,任由崔富貴如何安排。只管做着自己的補給米糧淡水的事。
許田不懂棉布售賣,這崔富貴也是個外行,崔家從來都是穩坐儋州等客商來進貨。這般到廣州賣貨卻還是第一遭。
還好,廣州的客商到崔家進貨,都留有名號,便按照這名號去找,問他們是否還需棉布。
可是那些商家既然不在儋州進貨了,自然是已經有了貨源。對這送上門的棉布,反倒是不願要了……
一連跑了四五天,竟然是一個買家都沒找到。
崔富貴揪着頭髮,愁眉苦臉,聽完回到船上的衆人的回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此時,許田敲着艙門進來了:“崔郎君!不知你家的棉布賣得怎麼樣啦?”
“唉……一匹都沒賣出去啊!”崔富貴頭髮都快愁白了,哭喪着臉說道。
“某在採買水、米之時,遇到往年的一個夥計,他東家也是來廣州跑船,卻是要買棉布。”許田笑着說道。
“這麼巧?不知許郎可否爲某引薦?”崔富貴興奮地說道。
“出發之前,某家牧監便交待了,要多爲崔郎君着想,此乃某之本分!”許田客氣第說道。
說罷,就下了船,領了一人過來,與崔富貴相見。
見來人竟然不過弱冠年紀,中等高矮,卻是有些單單瘦瘦,只是目光中,滿滿的都是精明。
對這潛在的主顧,崔富貴不敢小視,連忙拱手道:“敝人崔富貴,受家主之託,前來廣州售賣一些棉布。聽說,貴東家,需要採購一批棉布?”
那小夥連忙也是拱手回禮:“崔郎有禮了,敝人胡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