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回秦,秦王親自率領文武大臣在宮門口迎接,浩浩蕩蕩的隊伍將宮門處排的整齊,嬴政偷偷的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這纔在趙姬的催促中下了馬車。
“恭迎政王子,恭迎夫人。”
兩人才下了馬車,百官恭迎。嬴政愣愣的看着兩列隊伍中間慢慢走來一個身着帝王的玄服的男人,卻忘記了要行禮。
“夫人!政兒!”
這就是他的父親,大秦的王上?
他正愣神,趙姬忙拉着他撲到那人懷中,“大王,趙姬今生還能得見大王,實乃榮幸。”
秦王眼神中流露出心疼,寬慰道:“夫人,你和政兒受苦了。”
他說着,又看了嬴政一眼,道:“政兒都這麼大了,這些年苦了你們,夫人今日不妨先和政兒稍事歇息,明日寡人再帶夫人行冊封大殿。”
“冊封?”趙姬一愣,“大王,趙姬剛從趙國歸來,大王這樣優待,趙姬實不敢受。”
秦王撫了撫她的背,“夫人爲了助寡人歸來受了那麼多的苦,寡人身邊這王后之位也是爲夫人而留,如今夫人歸來,也只是名正言順,怎麼就不敢受了?”
趙姬淡淡一笑,道:“大王何必如此着急,趙姬不管做什麼都是應當,大王一直惦記趙姬,趙姬心中感激,在趙國這麼多年,也只盼能早日同大王團聚,並無其他。”
秦王滿意一笑,道:“夫人也累了,先讓宮人們送夫人和政兒去休息,寡人還有些事要處理,隨後便去你宮中看你。”
趙姬點頭應下,隨着宮人的侍奉上了宮中的車輦。
嬴政坐在這晃悠悠的車輦之中,望着這陌生的宮牆,心中感慨萬千。
晚間的時候,秦王步履匆匆的來到趙姬宮殿,許久沒見的人團聚在一起,秦王臉色卻不甚好看。
“大王,可是有心事?”
趙姬一顆玲瓏之心,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猜出來,果然,秦王嘆了口氣,語氣甚是爲難:“夫人,你和政兒受了那麼多苦,如今寡人卻沒法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王后之位,寡人這心裡,甚是不太舒暢。”
趙姬搖頭,笑道:“大王不必煩擾,如今臣妾和政兒已經回來,這身份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和大王團聚。”
嬴政在一旁聽着趙姬同秦王這番談話,不知爲何卻覺得這畫面沒有表面上看的那般溫馨。
他不知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趙姬在同秦王說話的時候,語氣太過溫柔了,溫柔的不像平時對他那般。
那是他的父王,是她的夫君,爲何在這樣一個人面前,她說話做事,倒像是在趙國宮中同趙王那些人周旋一般類似?
“政兒,過來,讓父王好好看看你。”
他這廂覺得怪異,秦王便衝他揮手示意他過去,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政兒長大了,這肩膀也越發的堅實,是該承擔些重任的時候了。”
秦王笑道:“寡人這有幾卷書簡,回頭我讓宮人取來,政兒你要好好看,父王得空可要考你一考。”
嬴政露齒一笑,立馬答道:“政兒定不會辜負父王所託!”
“大王!”趙姬面色卻有些爲難,“政兒這些年同臣妾住在那僻靜之地,只習得簡簡單單些字,大王給的那都是長篇大論的名家之作,他一時怕是看不懂,眼下大王還是讓政兒同其他的王子一同研讀學問,那些東西,也不急着一日兩日。”
只簡簡單單習得些字?嬴政心中覺得好笑,他沒忘記他曾因爲逃避她給他看的那些書簡而被她責問,那些在她“精心”教導下的日子,想必是他這輩子最難忘的事,如今在她這輕描淡寫下,那些被她逼迫着看長篇大論的時光,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雖然不懂她的用意,卻隱隱覺得,她從踏入這宮門的那一刻已經開始變了,哪怕他曾經如何同她生氣鬧彆扭,也沒有去懷疑過她對自己的用心,而現在,他並不那麼覺得。
“唉,夫人你一直最懂寡人,這些年沒有你在寡人身邊,寡人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如今你和政兒都回來了,寡人也該好好彌補你們。”
秦王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政兒,明日開始你便和蛟兒一同向王太傅學習學問,蛟兒是你弟弟,你還得指教指教他。”
嬴政不敢將心中所惑表現出來,便應了秦王。
第二日,他便同他這位弟弟成蛟見面了,那是個長相清秀,身材瘦小的少年,看到他的時候,他沒有表現得很興奮,卻是有些生疏。
一番學習下來,他們沒有過半句言語交流,一連數日,他同這位弟弟都像陌生人一般。
這日學習騎射,成蛟不幸從馬上摔落,跌在了堅硬之處,右手的胳膊被磨得通紅。嬴政當時便上去查探了一番,瞬間從林子中採來藥草爲他敷上,當下便好了許多。
一直沒說話的兩人這才慢慢熟絡起來,一起在宮中玩了許久,直到傍晚時分,嬴政纔回到宮中。
趙姬見他頭髮有些散亂,一看便像是從外面瘋玩回來,當下便冷下了臉:“今日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嬴政被她逮個正着,也沒打算找藉口,便一五一十的將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同她說了。
“過來!”趙姬語氣一冷,“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嗎?”
嬴政被她問的一愣,點頭道:“知道,秦國的政王子。”
“那成蛟呢?”
趙姬接着問道。
“我的弟弟。”
“錯!”趙姬打斷他:“那是秦國的成蛟王子!”
嬴政問道:“有區別嗎?”
成蛟是秦國的王子,也是他的弟弟,這本無區別,可他不知道,他的母親爲何那般否定。
下一刻,他總算明白了她說的不同。
“沒有區別?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就你和成蛟兩人是你父王着重培養的王子,你同他那般親近,是怕不會輸給他?”
原來她在意的竟然是這個!
嬴政當下感覺被一盆冷水從頭澆灌到腳底,他道:“母妃,以前在趙國你不希望我同趙國人往來,如今回到秦國了,你爲何還要干涉政兒同誰往來?”
趙姬道:“我不是要干涉你同他往來,只是你要知道,只要你想要做秦國的王,那你和他就不會那般平靜的相處。”
嬴政心頭一跳,一時嘴快道:“那若是我不想做秦國的王呢?”
“住口!”趙姬氣急:“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你忘了當時在馬車上你是怎麼說的?”
嬴政一愣,想起先前回秦途中她因爲自己受傷的事,一時便沒了聲音。
半晌,他終於妥協,“政兒沒有忘,可是母妃……政兒不想因爲王位傷害到別人。”
趙姬見他終於服了軟,這才嘆了一聲,道:“方纔是母妃的錯,母妃不該那般逼着你,往後母妃也不會干涉你同他往來了。”
“不過政兒你要記住,這裡是王宮,不是尋常百姓家裡,你平時說話做事都要留個心眼,咱們剛從趙國回來,這宮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你父王國事在身,後宮之事不可能安排的面面俱到,所以你切莫讓旁人鑽了空子。”
這宮中紛爭,嬴政自是不懂,聽趙姬這般說,他點了頭又搖頭,忽然擡眼同她對視,道:“母妃,就算是這樣,那和成蛟也沒有什麼關係,他看起來就不是好爭的人。”
趙姬點頭,也不再同他理論此事,吩咐宮人進來帶着他去歇息。
兩人自打那般交流了一番,趙姬果然也沒再去管束他同誰交涉。
只是……自打那日之後,趙姬似乎一直沒打算見他,他每次學習完之後回去要見她,都只聽宮人說她已經歇下,然而有時她房中燈還亮着,聽到他要求見便令人熄了宮燈,假意休息。
他大抵知道,那日趙姬雖然應下了他,可心中卻還是氣着的。
“王兄,你有心事?”
見他凝眉,成蛟好奇問了一句。
嬴政看着他,見他眼神中難以掩飾的關心,又想起自己母親同她說的話,心中怎麼也不肯相信他會是那種對太子之位心存遐想的人。
“沒什麼。”嬴政笑道。
“是嗎?那王兄,一會學完劍術之後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昨日寫的文章?父王說要考我,可我還是沒什麼信心。”
成蛟這些日子以來早和他玩到一處,剛開始還有些拘謹,如今便是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也從來不隱瞞。
嬴政點點頭,笑道:“好。”
“王兄,今日我們是第一次一起學劍術,父王說給我們請了一位劍術了得的人,據說這人王兄還認識。”
“我認識?”
嬴政一驚,他從趙國回來也才十幾日,見到的人就那麼寥寥幾個,他認識的人,莫非是……
心中正這般猜測,一擡頭,果真見嫪毐正朝這邊走來,一身幹練的黑色便服被腰間寬大的腰帶束裹,頭髮也被高高的束在腦後,他手上拿着一柄略顯寬大的長劍,待走到兩人跟前,先彎腰行了個禮,道:“兩位王子久等。”
“怎麼是你?”
嬴政眉頭一皺,語氣平淡。
嫪毐嘴角一撇,笑道:“政王子似乎很不想見到在下?”
嬴政將頭一扭,只從鼻孔裡發出一聲輕蔑的聲音,那意思不用想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