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剛好自此經過,特來問問季姑娘可識得此物?”
他並沒有直接質問,這話說的也極爲客氣,好似是拾到了東西過來歸還,凌蘿也不知道扶蘇現在如何,可既然人都找上來了,想必也是知道那東西是從她這裡出去的。
“不瞞趙侍人,此物正是從我這裡出去的。”
趙侍人嘴邊一直掛着笑,聽到她這話也沒有變臉,反倒客客氣氣道:“既然如此,還望季姑娘隨小奴走一趟。”
該來的總是會來……
凌蘿點頭:“那……麻煩趙侍人帶路了。”
她心中思忖,他是不是要帶她去見嬴政?雖然她準備了好幾天,這突然要去見大佬,心中還是有些慌亂,可轉念一想,不過是見個古人而已,她慌個屁?
對,不能慫!不能慫!
還要告訴他季綰綰的事,那到時候等嬴政把季綰綰找回來,那她就是功臣,抱大腿的日子指日可待!
“季姑娘,您請進去吧,大王正在裡面等候。”
“啊?”凌蘿一愣,擡眼一看已經到了一大殿門口,前方是關着的殿門,此刻她想見的人就在裡面,她卻遲遲沒有邁出那一步。
進去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嗨?不行不行,太現代化!直接揮手打個招呼?不行不行,保不準要把她當作個傻子。
要不就學着沐雪平時的樣子行禮?怎麼行的來着?
“季姑娘?季姑娘?”
耳邊是趙侍人的呼喚聲,凌蘿回神,這才驚覺自己心思放空了許久,尷尬的笑了一聲,看着那殿門在她面前吱吖一聲被打開,這才擡腳跨了進去。
空曠的大殿內安靜非常,幾根朱漆圓柱立在兩邊佔據了大半的視線,凌蘿放眼一望沒有看到人,這才圍着大殿內緩慢的走動。
每踏一步似乎都能聽到清晰的聲音,好似她此刻的心跳,試探着想要掙脫束縛。
這大佬把她喊過來,自己倒是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王?”
她默默撇撇嘴,她出聲喚了一句,卻依舊無人應答。
她嘆了口氣,正轉頭時,見着一方寬大的竹木屏風,她踏步過去,想着要不要再繞過去看看,卻被一旁高大的龍形木架給吸引住了。
她走過去,繞過上面那些卷軸書綜,在最隱蔽的角落裡發現了一些小孩子玩的玩偶,一旁還有一卷起的布帕好似包着什麼。
想不到他堂堂千古一帝,竟然還愛收集這些小孩子的玩意?
她嘴角輕勾,有種意外窺破大佬內心世界的雀躍感,正想着伸手去觸碰一下那被他收集起來的東西時,卻聽背後傳來一個有些陰沉的男聲:“你在幹什麼?”
“啊?我……我……”
她慌慌張張的轉身,待看清身後的人時,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他的眼神太過強勢,五官如刀刻般清晰明朗,眉濃郁且飛揚,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利劍,狹長的眼,高挺的鼻,將那張略顯白皙的臉襯托的冷峻,本是一副上好的相貌,不知爲何,卻總有一些讓人不敢靠近的疏離感。
他就是秦始皇?凌蘿心頭狂跳,頭一次見着仰慕已久的大佬,原先想好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甚至忘了自己過來到底是幹嘛的……
“寡人同你也許久未見,怎地如此生疏,竟連話都不知如何說?”
對啊,這人現在以爲她是季綰綰,而她過來也是要跟他澄清此事。
“大王,我……”
“恩?”
凌蘿瞧着他陰冷的視線,心中暗自盤旋。
不是說季綰綰是他的救命恩人?可爲什麼這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可怕?陰森森的感覺讓她好像身在冰窖裡一樣。
她終於慫了……
將腦中僅有的歷史知識快速過了一遍,道:“大王如今是秦國的王,早已不是當年孩童模樣,我一時感慨,故才略有慌張。”
“是嗎?”嬴政冷冷應了一聲,視線灼灼落在她身上:“寡人倒覺得,你同從前倒是沒什麼變化。”
這話如此客套陌生,所以……他壓根就不記得季綰綰吧?不然,她這麼大的一個冒牌貨擺在這竟然一點都察覺不到?難不成他把季綰綰接到秦國來就是爲了報答她,壓根就沒怎麼把人放在心上?
那她還要不要實話實說?看他的態度,她就算把真相說出來他未必真的去尋人吧?
看來還是得從長計議!
正沉思間,那人對着外間喚了一聲,“趙高,你差人將這些竹簡送到季姑娘宮裡去,明日寡人親自去取。”
凌蘿不明狀況,只看着外間有人進來,卻是之前見過的那位趙侍人,他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季姑娘,小奴這就送您回宮。”
原來他真的是趙高。
她感嘆,可是回過神來又覺得不對,這……這就完了?
凌蘿轉頭看了嬴政一眼,見他旁若無人的走到了桌案前,似是沒有再理會她的意思。加上旁白又有一雙眼睛盯着她看,一時沒有辦法,只得跟着趙高出去,心中卻感覺自己好似做了個夢一般。
兩人走在路上,趙高忽然說道:“季姑娘不必憂愁,大王這是向着您呢。”
她疑惑的轉頭看他。
趙高:“大公子方纔爲了去拾您丟失的東西摔下了樹,雖然沒有大礙,可也受了些輕傷,大王總該要給畫兮夫人一個交代,這纔想了這一出責罰,您也莫要多想,按着大王的吩咐將這些書簡抄了,明日大王不還是要去您宮裡?總歸您在大王心中是不一樣的,這若換作別人,這種‘責罰’可是想都想不到的。”
求都求不來?這古代的字如此繁雜,要一卷一卷的去抄,那還不如當衆打她幾板子了事。況且,若不是趙高解釋,她都不知道那是在責罰她。
她訕笑,想起剛剛兩人一隻手都能數出來的對話,不禁問道:“趙侍人,大王平時都這般寡言少語?”
趙高輕笑一聲,那表情很明確的在告訴她這就是那位大佬一貫的作風。
雖平安回了蘿清宮,可嬴政說的竹簡隨後就搬了過去。
趁着月青月嵐不在,沐雪小心翼翼問她:“怎麼樣,你同大王說清楚了?”
“沒有。”凌蘿懶懶趴在案頭,想着剛剛見面的場景,道:“我覺得吧,這事暫時還是不要着急。”
沐雪:“爲什麼啊?”
凌蘿瞧着她疑惑的樣子,將身子湊了過去:“你之前不是還讓我別說出真相麼,怎麼現在倒變卦了。”
“我……”沐雪愣住,突然環顧周圍,這才小聲說道:“我方纔偷聽到了月青和月嵐說話,她們談論到大王,甚至還說在大王面前有兩大忌諱,不可欺瞞,不可議論大王生母。但凡是觸碰到大王這兩大忌諱,定然會被責罰。”
“那我也沒碰啊……”
“可是若我們隱瞞了季姑娘的行蹤,那不就是在欺瞞大王?”
兩人互看了幾眼,最終凌蘿敗下陣來,“那現在大王就以爲我是季綰綰了,我若是再跟他說出實情,那他要是把責任怪到我們頭上怎麼辦?不行不行,還是要找個合適的時機。”
“綾羅……”沐雪忽然開口:“你今天見了大王回來之後就怪怪的……”
凌蘿心頭一梗:“哪……哪裡怪了?”
“說不上來。”沐雪道:“就覺得你好似並不想說出實情了……”
“不是!當然不是!”凌蘿舉手發誓,“我今日本是要說,不過見到大王時,一時被震懾住,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大王當真那般可怕?”沐雪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也不是。”凌蘿無奈:“大王長得倒是挺帥的,可就是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冷,你站在他身側,聽他說上一句話你都渾身不自在。”
沐雪本就害怕嬴政,這下聽她這般描述,更是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正要開口,那邊月嵐和月青正一人抱着一堆竹簡進了門來。
兩人將東西對方在凌蘿面前,道:“季姑娘,剛剛我們清點過了,一共十四卷,趙侍人說大王明日過來,您此刻趕緊動手,或許還能抄完。”
“月嵐,這事你也有責任,你應該幫着一起抄纔是。”
“我……”月嵐尷尬笑了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我又不識字,這也幫不了啊。”
不識字?
是了。這古代女子識字的少,既然嬴政把那東西拿過來讓她抄,那多半是知道季綰綰是識字的,此舉莫非是在試探她?
不愧是大佬啊,搞這麼一個懲罰來試探她,那倒是正好,也不用她親自開口了。
夜色深沉,蘿清宮的宮燈滅了一回又被燃上,凌蘿在案臺邊打着哈欠犯困,正想趴着小憩片刻,三人黑着眼眶看着她搖頭。
這原本不對盤的三個人此刻倒是心有靈犀的很。
凌蘿極力的將眼睛睜到最大,“我就歇一會會,實在是熬不住了。”
月青在一旁提醒道:“季姑娘,您這還有一大半都未抄完呢。”
凌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這古代的字如此繁瑣,她認都不認得,對着一個個的去臨摹,能抄了兩卷都是不錯的了。
“趙侍人說,明日大王申時便會過來。”
凌蘿咬牙,“我抄,我抄還不行嗎?”
她此刻真的無比佩服那位大佬,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她,簡直比打一頓板子要來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