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先前方如海被許宣摔在地上,呼天搶喊着的時候,外間的一些動靜也就有了,許宣已經有所察覺。對方今日將他騙過來,既然是李賢的手段的,那麼肯定不會這麼簡單。不然只是區區一個見面,並沒有半點意義。
李賢看來是要出手對付自己了,不過之前自己在劉家的事情上‘插’手,讓對方無法明白自己的虛實,今日他是想要藉着這樣一個機會試探一下自己的深淺。如果自己能夠順利扛過去,那麼對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隨後的動作會謹慎和厲害一些。但如果自己只是虛張聲勢,那麼這一次也順道能夠給一個教訓。總之怎麼看李賢都是不會虧的。
儲安羣在那邊笑了笑:“我不管你有多厲害,今天你都要栽在這裡。”
許宣聞言倒也不緊張,只是笑了笑:“哦?是麼,你要殺了我?”
“殺你會很麻煩。”儲安羣朝前走了一步,搖了搖頭:“我是做生意的人,隨隨便便打打殺殺的沒什麼意思,不過……”他說着又看了許宣一眼:“你今日恐怕會有點事情,留下一條‘腿’吧。或者等下方兄心情不好,在你的臉上留下一點東西,也是可以的。”
許宣聞言,眼睛稍稍眯了眯,看着儲安羣的目光漸漸冷了下去,隨後嘴角慢慢牽扯出了一個弧度。以他的城府,自然不會因爲儲安羣三兩句的挑撥就生氣,前世的各種歷練,已經能夠讓他在任何情況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要他不想表‘露’,很難被人看出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好吧,那我們手底下見真章了。”淡淡的說道,隨後目光也朝着‘門’口的地方望過去。
方如海旁邊跳了起來,伸手指着許宣:“在下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同你有什麼過節……不過你死定了。”他說着偏頭看了外面一眼,半晌之後,甩下一句很有在他這裡看來很有力度的話:“‘弄’死你!”
紛‘亂’的腳步聲從‘門’口傳過來,看樣子人還很多,眼下這座院落坐北朝南,那腳步聲是從東西兩個方向彙集而來的。只是腳步聲到得‘門’口的時候,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進來。彷彿因爲什麼原因,在暗中對峙了一下,隨後纔有人伸手推來了院‘門’。
而這一番舉動也驚動了很多的人,附近的一些院‘門’被推開,今日在裡面享受着服務的客人‘門’站在‘門’口的地方朝這邊看着,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春’風樓的妓‘女’見到類似的情況或許多一些,有的人趕緊離開跑去青樓方面報信。此時雖然是夏日的夜晚,但是天氣也是比較熱的,‘女’子們穿得單薄,跑動之間頗能引人遐想。
外面的人一齊進到裡面來,隨後將‘門’關緊。西邊來的一撥,東邊來的另一‘波’,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地走來到院落之中,只是看神情都有些戒備在其間。
屋檐下儲安羣見到來人,微微笑了笑:“你們來的正好,之前李公子是吩咐過的,今晚你們聽我的……”他說着目光轉向許宣伸手朝他指了指:“眼前這個書生,便是你們公子要的人……目無王法,先前居然還打傷了方公子,而且還準備打我。”他說到這裡,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人不要‘弄’死……其餘的,鬧得大一點也無所謂,反正你們公子能壓下來的。”
儲安羣說到底還是不清楚情況,李賢今日給了他一些人手,但是也不多。眼下從右路進來的那些人,有二十左右,但是其中有一半是儲安羣自己的人。他是生意人家,家裡面也會養一些家丁護院之類的打手,爲的就是處理今日這樣的事情。但他最後的那幾句話,其實完全是自己發揮的。
李賢先前只是簡單的向他介紹了一下許宣,至於雙方之間具體有什麼矛盾,有什麼鬥爭以及鬥爭的勝負,自然是不可能同他說的。因此,在對許宣的判斷之上,儲安羣就有些失去的準頭。但是他恰恰又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此時說出那些話來,一方面是嚇一嚇許宣,另外一方面,自然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的。
只要沒有出人命,許宣又不是多有身份背景的人,李賢肯定能夠壓得下去的。
他並不擔心這一點。
這樣說了之後,右路的那羣人並沒有遲疑,就紛紛動了起來。這些人平日子被養着,說得難聽一點,就是狗,主人有了命令,他們也不用多想,咬過去也就可以了。至於後果,他們不用擔心——之所以做這一行,就知道自己的出了事情,主人家是一定會出面罩住的。
儲安羣說完那番話之後,好整以暇地後退了一步。這時候其實心中也有些意外,右路進來的那些人,他先前是見過的,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帶來的,還有一部分是李賢留給他的。儲家的家丁護院不值一提,但是李賢找來的那些人是很能打的那種。甚至靠近了,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一些戾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但是再看此時左路的那一羣人,安安靜靜地進來,又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論起氣勢來,比起李賢先前的給的那批人完全不差。甚至隱隱地還要超出幾分。
他這般想着,不由在心中有些感嘆。到底是真正的權貴人家,即便是養一些人,質量都是不能比的。儲家不缺錢,若是養眼前這些人,資金財力上自然是不缺的。但是這些人,手頭都不乾淨,像儲家這樣單純的生意人根本承受不起。若是出點什麼事情,對方甚至還有可能將整個儲家牽扯進去的可能。這樣就划不來了,因此就找一些壯實的,看起來頗有威勢的人,一般情況下也足夠用了。
嘖嘖嘖……大戶人家,比不了的啊。對方不僅敢用這些人,而且一來就是這麼一大‘波’——他此時已經將左路的那些人當做了李賢的手下。
儲安羣在心中想着,隨後才發現有些事情似乎不對勁。
身邊的地方,許宣完全看不出來緊張的樣子。而在自己吩咐之後,右路的一撥人開始動手,但是並沒有衝出來多少距離,左路突然有人站出來。
“打死他們,不怕出人命!”
儲安羣愕然地朝那邊望過去,說話的是先前不曾注意到的人。看起來也是讀書人打扮,但是因爲院落之中燈火昏暗,他有藏在人堆裡,就被忽略了。
在他叫出來的一瞬間,儲安羣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左路的這羣人,不太對……不是自己的人。他心中做出這樣的評價,隨後猛的一驚……目光投向一旁的許宣。不過那邊完全不準備理會他,只是笑着看着眼前開始變得‘混’‘亂’的場面。
這羣人是在‘門’口的地方遇見的,雙方都保持了警惕。但是對於右路這撥人而言,他們進來之後,就是聽命行事,沒有太多的想法了。在儲安羣喊那些話的之後,完全沒有涉及到左路的這撥人,因此下意識的便也覺得這也應該是自己人,警惕的心思隨後就淡去了。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左邊的人殺出來,他們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你們……是何人?”有人高聲吼了一句,但是這話說到末尾的時候,便化作了一聲慘嚎。“啊~~”的一聲,在這夜裡傳出去很遠的地方,令得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昏黃的燈光在屋檐下,所能照耀的範圍是有限的,此時院落之中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暗。但是即便黑暗,有些事情在電光火石之間,依舊讓人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
有人的手斷了,一隻手都掉在了地上,先前的慘叫便是因此。左路的一撥人,在第一時間就拔出了刀,狠狠的朝着右路沒有準備地人砍過去。因爲隱蔽,那刀也不能太長,嚴格說起來只是短刃,但是此時砍在人的身上,還是很有殺傷力。
儲安羣望着那邊,張了張嘴,目光變得難以置信。半晌之後,意識才稍稍恢復了清醒:“你的人、你的人……是你的人!!”他說着,猛得轉過身子盯着許宣,那雙目彷彿要突出眼眶一般:“你到底是什麼人?”
儲安羣說着,伸手指着遠處‘混’‘亂’的場面。只是一開始,左路的人馬狠狠的壓過去,右邊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登時落在下風。隨後的情況就很單調了,手起刀落,右邊就見了血,慘嚎聲不斷地響起來。
其實李賢的那些人,原本也是很能打的。但是因爲措手不及之下,被對方抓住了空擋,完全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抗,因此劣勢一下子被拉大。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混’‘亂’的場面就沉寂了下去。唯一留存下來的,是一些單調而又痛苦地呻‘吟’。
儲安羣突然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而方如海在一旁,被嚇得面如土‘色’,憋了很久,發出了一聲猶如‘婦’人般的驚恐的尖叫,算作是眼下‘混’‘亂’場面裡的點綴。
這許宣不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不會有他這樣的膽子,能夠養這麼一大批這種程度的打手……儲安羣當然知道屬於許宣的人馬絕對不是一般人。雖然他本人是書生,但是因爲生意的關係,在某些方面的視野和見識比起普通書生要寬廣。
他是見過所謂的綠林人士的。
眼下這些一定就是。
巨大的心思才心底翻騰,衝擊着他的‘精’神,隨後身體微微一個趔趄,勉強站穩之後,纔將複雜的目光再次落在許宣身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而在這之前,許宣彷彿完全不關注他們。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邊‘混’‘亂’的局面從發生到結束,隨後低頭似乎是在思考。到得這個時候,似乎才聽到儲安羣的話,隨後擡起頭,溫和地笑了笑:“你惹不起的人。”
許宣說着轉過頭,衝着‘混’‘亂’的院子喊了一句:“還不快跑啊……”說着揮了揮手:“趕緊走、趕緊走……真是太‘亂’來了,這樣的話根本壓不住。”
他這樣說着,場間那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也跟着喊着話,指揮着一些快速地撤了出去。一羣人有條不紊地到了‘門’口的地方,隨後將‘門’打開,外面已經聚滿了過來看情況的人。這些人原本都是嫖客,被打打殺殺的聲音吸引過來,先前只能憑藉着聲音在猜測裡面的情況,這時候朝着敞開的‘門’裡看了一眼,都有些被嚇到了。
一羣人躺在地上,即便看不清楚他們眼下的狀況,但是呻‘吟’的聲音時時傳過來,還是能夠聽到的。並且風裡也有一股很古怪的味道,即便是反應再遲鈍的人,也意識到那是鮮血的氣息。
大規模的流血鬥爭,若是在北方的戰場之上,那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此時此地是南國的最繁華的城市,人們平素接觸到得東西里面,流血是很小的一塊。因此眼前的一切出現時,帶給他們的是巨大的震撼。直到黃於升帶着人出去之後,也沒有任何人敢去阻攔。
許宣在屋檐下,微微嘆了口氣,伸手身邊依舊有些魂不守舍的儲安羣肩頭拍了拍:“你回頭幫我同李賢帶句話,讓他快點來‘弄’死我……等不及了。”
他說着,朝着‘門’口走去。待到走出幾步之後,纔回過頭來:“對了,白素貞眼下在什麼地方?”
儲安羣只是愣愣的表情,還完沒有從這件事情裡‘抽’身出來。
“喂!”許宣將目光望向一旁的方如海,四目相對之下,那邊又尖叫了一聲:“在、在、在……”說着伸手朝着一個方向指過去:“在那邊……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啊……”
許宣搖搖頭,隨後不理會他們,朝着‘門’口走去。
“你站住,你不可能走得出去的……”身後的地方,儲安羣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清醒過來,衝着許宣厲聲喝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的,你乾的什麼?!還以爲能好整以暇地出去麼?做夢!”他說着,猛地衝上來伸手要拉許宣。
但是就在手離許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啪”的一聲……腦袋嗡的一陣響,隨後整個人在慣‘性’之下,狠狠地摔飛了出去。
許宣在一旁‘揉’着手,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這一巴掌下去,完全沒有留力氣。雖說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去同真正的高手打架那是純屬找死,但是對付儲安羣這種人,在有了準備之下扇對方一巴掌,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那邊,儲安羣像是完全被這一巴掌打‘蒙’了一般,沒有立刻站起來。
隨後青樓方面的人終於趕到了。
許宣正走到‘門’邊的地方,那邊幾個老鴇以及一箇中年男子匆匆過來了。今日的事情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動靜鬧得很大。那中年人遠遠地看清了眼下的情況,臉上頓時凝重了起來。
煙‘花’場所雖然多是非,但這也是能被人接受的青樓瑣事的一種——本來就是熱鬧的地方,有這些煙火氣息,才更顯得有意思。但總體而言,來到青樓這種地方的人們,主要的目的還是享樂,即便惹是生非的人,也會很自覺地將其控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如同今日眼前的這種惡**件,倒是很久都不曾遇到過了。
那邊過來的幾人,其中一個老鴇見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是你!”邊喊邊用手指了指許宣,隨後在中年男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中年男子皺着眉頭聽了一陣,隨後望着許宣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不善起來。
不過對於這樣的情況,許宣早就已經預料過了,伸手在袖子裡‘摸’索了一番,隨後將一塊令牌朝那邊扔了過去。中年男子順手接過來,皺着眉頭看了一眼,神情微僵。許宣隨後走上去,低聲同對方說了幾句話。那邊驚疑不定地朝裡看了一眼,半晌之後才點點頭。
這樣之後,許宣再沒有回頭,一直朝外走出去了。
因爲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青樓方面的迴應還沒有及時跟過來,就已經結束了。等到隨後過來之時,只是見到滿地的傷員。這些人都還沒有死,但是皆受了輕重不一的傷。待到青樓方面的人趕過來的時候,面對着他們,自然也沒有辦法。隨後就是找大夫啦,聯繫官府啦,各種‘亂’七八糟的瑣事。
儲安羣被人扶起來,心中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做錯了事情。那個許宣不簡單,青樓方面過來的那個中年男子他是認識的,原本以爲他不會放許宣離開,但是對方只是過去說了幾句話,隨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血腥的氣息一時散不去,被風吹着鑽進他的鼻子裡,這時候夜‘色’中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很久之後才擡起頭,嘆了口氣。
自己是被李賢利用了啊……
許宣順着先前方如海指的方向,走到一座亮着燈火的院落跟前。先前他離開,拿的令狐楚來做擋箭牌,這時候也沒有人跟上來。遠處吵吵鬧鬧‘混’‘亂’不堪的聲音傳到這裡,他搖搖頭,伸手推開了院‘門’。
“呼”地一聲,一陣勁風朝他迎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