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衡從城牆邊退回安全地帶後,立刻和周圍的幕僚商議起來,由於事先沒有想到許平敢自己跑過來,所以沒有想過要佈置弓手狙擊,現在臨時佈置怕被對方看出破綻。而且不管射中沒射中,都會觸怒闖軍以致無法討價還價,搞不好還會引起守軍譁變,高明衡的幾個幕僚誰也不敢承擔這個責任。高明衡難以置信下面的那個年輕人真的就是許平,他決定讓見過許平的人來辨認真假:“有請賈帥和魏將軍。”
蒲觀水全軍覆沒後,山嵐營上下都很清楚短時間裡不可能有新軍來給開封解圍,爲了減少消耗,他們放棄城外的堡壘退入城中。聽說河南巡撫有請,賈明河和魏蘭度馬上趕上城樓。賈明河往下看了一眼,立刻說道:“這是許平。”
魏蘭度則凝視半晌,才轉身向着高明衡確認:“巡撫大人,確實是許平,沒錯。”
“離得這麼遠你們怎麼能看得清楚?”高明衡對賈明河如此草率很不滿意。
賈明河沒好氣地頂嘴道:“那請巡撫大人開門,末將走過去好好看看。”
“怎麼可以開門?”高明衡先是斥責一聲,轉念一想又吩咐左右道:“準備吊籃,讓賈帥下去好好看看。”
準備吊籃的時候,高明衡湊到賈明河和魏蘭度身前,小聲說道:“賈帥去與那許平說,若是他棄暗投明,本官一定重重有賞。”
“巡撫大人明見,末將覺得許平不會投降。”
“未必!”高明衡不以爲然地搖搖頭,對賈明河的話不屑一顧:“本官覺得他大模大樣地跑到城下非常不合情理,其中必有古怪。賈將軍說一下也沒有壞處,若是許平心動,這開封之圍不就解了嗎?”
此時周圍城牆上的汴軍士兵正三三兩兩地議論着許平,傳聞被不斷地誇大:
“聽說這個許平原來是黃侯的得意弟子啊!”
“那怎麼會投到闖軍去呢?”
“這個,就沒人知道了。”
“有人說,許平在新軍裡的時候,得了黃的真傳啊!”
“當然嘍,不然怎麼會這麼厲害,連賈帥他們都不是對手。”
這些議論被風送到賈明河和高明衡的耳中,高巡撫生氣地說道:“黃侯的弟子闖下這麼大的禍事,聖上念着黃侯勞苦功高才不加追究,現在開封這麼危急,賈帥難道還不肯出力嗎?”
賈明河嘆口氣,拱手道:“既然巡撫大人有令,末將遵命就是了。”
“有勞賈帥了,這開封城內幾十萬百姓的身家性命,今天全操於將軍之手。”高明衡馬上換了一副嘴臉,說完這句話後連忙招呼左右:“快把賈帥給縋下去。”
賈明河走向牆邊時,高明衡眼珠一轉看見幾個新軍燧發槍手,就吩咐他們道:“等一會兒聽本官號令,若是許平出爾反爾,你們就上前將他射殺。”
一會兒,城牆邊的一個標營衛士報告道:“賈帥平安落地了。”
高明衡轉頭看向魏蘭度,撫須呵呵笑道:“以賈帥的資歷威望,那許平一定是很佩服的吧?”他搖頭晃腦地說道:“由賈帥對他曉以大義、回憶起從前的事情,許賊一定慚愧,說不定就接受了招安。”
見魏蘭度默默點頭,高明衡越發得意地撫摸着長鬚:“如果能說得許平投降,真是奇功一件啊。”
“很難。”魏蘭度搖頭道:“賈帥的義弟蒲將軍,正月殞命於許平之手。賈帥和許平見過的次數並不多。”
“你怎麼不早說?”高明衡一聽就急眼了。簡單詢問幾句,得知魏蘭度和許平一同領過兵後,高明衡急忙叫道:“快,快,把魏將軍也吊下去。”
許平在城樓下等了好久,看見守軍用籮筐把一個人縋下來的時候心裡很是不解。等看清來人以後,許平連忙滾鞍下馬,走上幾步拱手道:“賈大人。”
“許許將軍。”賈明河繃着臉。
“不知賈大人前來,有何見教。”
“巡撫大人派本將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然後開始談判。”
“現在可以談了?”
“嗯,可以了。”
賈明河說完後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此時城樓上又把魏蘭度放了下來。魏蘭度向着兩人快步走近,賈明河朝魏蘭度微微搖頭,魏蘭度見狀就露出遲疑之色,許平把他們兩人的舉動都看在眼裡。這時候,魏蘭度已經走到他面前,抱拳道:“克勤。”
“魏將軍,我已經沒有這個號了,儘管叫我許平好了。”
“許將軍,”魏蘭度凝視着許平的眼睛,遺憾地說:“當日確實是委屈你了。”
賈明河大聲地咳嗽起來,毫不掩飾地向魏蘭度表示他不願意進行任何勸說,若論本心賈明河恨不得一刀宰了許平,不過現在一刀砍死他就意味談判破裂,這和自己親手殺死滿城百姓沒啥區別,見狀魏蘭度自然把嘴閉上。
許平直截了當地問道:“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到底同意不同意用人換糧食?”
賈明河聞言立刻回頭,衝着城樓上高呼:“巡撫大人,我們到底同意不同意換糧食?”
高明衡跺跺腳,低聲罵道:“真是沒用。”
衛士按照巡撫的命令去牆邊喊話:“若是一個人換十石糧食,周王殿下就可以恩准!”
城牆上的汴軍士兵頓時大譁,好多人憤怒地嚷嚷起來:“存心拒絕換糧的話,還不如直說。”
賈明河轉過半個身子,好似全不在意地低頭看自己的軍靴靴尖,心裡暗暗抱怨魏蘭度爲何要下城來,以現在的距離,賈明河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在許平的衛士們趕上來前殺了他的。只不過他第一擔心以後還可能有談判,第二若是兩位新軍將領一起陣亡,山嵐營可能會羣龍無首。
而魏蘭度臉色發白,擔心地向許平這邊望過來,開封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誰都不敢說吃人會不會導致守軍譁變;雖然各軍都小心提防,但萬一有譁變發生,闖軍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那真是兇險無比。
聽完之後許平點點頭,仰頭朝着開封的城頭喊回去:“在下同意了,請河南巡撫儘快安排交換吧。”
賈明河和魏蘭度都向許平看過來,見他表情不似作僞,魏蘭度心中一寬,若是這樣交換的話,開封城內的形勢就能得到極大緩解,再堅持幾個月都有可能,說不定能捱到新軍再練出幾個營來給開封解圍。而賈明河聽到這樣的條件許平都答應下來,心中的殺意也暫停了一下,沒像剛下城時那般一刻不停地估算距離。
城樓上霎時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兒喊聲再次響起:“我們說的是十石,不是一石。”
許平答道:“我聽清楚了,是十石,二五一十的十。”
賈明河輕輕咳嗽一下,招呼魏蘭度道:“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
城樓上又是一聲:“是一個人換十石。”
許平哈哈笑起來:“沒錯,我答應了。”
聽河南巡撫如此羅嗦,魏蘭度恨不得有個地縫好鑽進去,賈明河嘆口氣,轉過身去向城上喊道:“許平他聽清了,他知道是十石,他同意了。”
“此事必定有詐!那許平又不是傻子。”城樓上的高明衡斬釘截鐵地叫道,周圍的幕僚們趕緊做出苦苦思索的表情,想想詐在何處,不過每一個人能說清底闖營在打什麼鬼主意。
許平、賈明河和魏蘭度在城下又等了許久,城頭終於再次傳下聲音:“周王殿下恩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