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回想剛纔顧正南看我時候的眼神，除了害怕和迷茫之外。還有一些無措。我實在不能理解醫生說的話。我也不知道所謂的十歲的孩子的認知和行爲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相信顧正南會變成那樣。我接受不了。
我激動的抓着醫生的衣袖，大聲的問道，“那現在要怎麼辦，他還可能恢復嗎？”
醫生嘆了口氣，勸慰道。“我不能向你保證，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只能盡力的用藥物和物理治療一起來幫助他。因爲病人的腦神經確實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就算要恢復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沒人能保證會恢復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的手劇烈的顫抖着，如果真的像他所說，顧正南的智力一直保持在十歲左右，那以後他該怎麼生活。那他這一輩子也就毀了。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去強迫他去做不願意的事情，不要用常人的標準去衡量他。現在只是初步的判斷，也有可能他的情況會比你想象的還要更加的糟糕。這對家屬也是一個考驗。這些事情急不來，我們只能盡力而爲。”說完這句話，醫生朝我點了點頭之後就離開了。
我呆愣的站在病房門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該如何面對一個心智只有十歲都不到的顧正南，我又要如何和他相處。
我掙扎了很久，我想象過醫生說的所謂的後遺症，但我假設了許多種可能性，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顧正南變得誰也不認識，連成年人的思考方式他都做不到了。
不過，不論我怎麼掙扎，彷徨，我都沒有想過要放棄他，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會守在顧正南的身邊，幫他一起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我努力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硬是扯出一抹笑容，輕輕的推開了門。此時的顧正南正半躺在病牀上，護士替他調高了靠背，聽到我的腳步聲之後，他怔怔的看着我，臉上全是驚訝的表情，我甚至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害怕。我想，大約是我剛纔太過於激動，所以嚇到了他。
我走到了病牀邊上，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對着他柔聲的說道，“正南，我是樑旖，你也可以喊我小旖。”
顧正南依然戒備十足，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我，並沒有因爲我的這番話而動容。天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有多糟糕，我恨不得衝上去告訴他我知道的一切，可我不能做麼做，我要做的是多一點，再多一點的耐心。
我往前走了一步，在牀側的地方坐了下來，顧正南卻因爲我的動作下意識的朝後縮了縮。我怕他會緊張，所以也朝牀尾的地方挪了挪。我耐着性子，低聲的說道，“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們是好朋友，只是你現在可能一下子不記得我了，但沒關係的，過段時間你就會記起來。”
顧正南打量了我很久，原本收在胸前的手才放了下來，我觀察到了他這個小動作，我才知道，他已經不那麼怕我了，我繼續和他溝通道，“你告訴我，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他點了點頭，過了很久，低啞着嗓音回答道，“顧正南。”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沒由來的有些開心，至少，他知道自己叫什麼，也興許，根本沒有醫生說的那麼嚴重。
我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接着說，“那你知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嗎？除了你的名字之外，你還記得其他的事情嗎？”
比起剛纔的問題，這一次，他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篤定的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就知道頭好痛，我也不認識這裡，爲什麼要讓我待在這裡，我要回家。”
顧正南的這番話讓我原本燃起的希望又全都被撲滅了，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事實已經如此了，怪任何人都已經沒用了。我沉默了片刻，說，“回家？那你記得你家在哪裡嗎？家裡有誰。”
顧正南的眉頭皺在了一起，我這個問題似乎讓他很難回答，他艱難的回想着，很久之後，失望的看着我，“我不知道，我不記得。”
看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之外，他似乎什麼都已經不記得了。不過也沒有關係，他原本也就沒有了家，過去的那些事，如果真的忘記了，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壞事，我相信，只要一步步來，顧正南一定會回到以前的模樣，我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
在他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我朝前靠了靠，坐到了顧正南的身邊，淡淡的說，“沒關係的，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你只要記住，你叫顧正南，我叫樑旖，其他的事情，我以後會慢慢的告訴你的。”
“樑旖，樑旖，樑旖。”聽完我的話，顧正南一直重複的念着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
“恩，我叫樑旖，能記住了嗎？”我問道。
看得出來，他對我已經沒有什麼戒心了，表情也變得緩和起來，聲音也沒有那麼低沉了。他直直的看着我，問道，“我能叫你小旖嗎？”
“嗯，好。”我笑着回答。
我自然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轉變的，一個三十歲男人的長相，卻只有十歲孩子的心智，以前的顧正南是那樣的成熟穩重，現在卻成了這般戰戰兢兢的模樣。可是，我沒有任何的辦法，我只能勸慰自己，不管是以前那個雷厲風行的集團總裁也好，如今心智退化的模樣也罷，他終究是顧正南，只要是他，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一旦對我放下了戒心，顧正南也變得沒有那麼沉默了，他有些委屈的說道，“小旖，我爲什麼要在這裡，我不喜歡這裡，總有一些奇怪的人，我都不認識他們，我想回去。”
我拉住顧正南的手，他的手上還貼着之前掛完鹽水之後留下的膠布，讓我莫名的有些心疼。我溫柔的安慰着他，“你生病了啊，所以你要在醫院裡住幾天，不過沒關係，很快我們就能回去，回去之後就不會有這些奇怪的人了。”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因爲我實在不知道他的接受程度有多少，醫生也說了，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很穩定，所有還會有很多後續的治療，這些事情，全都急不來。
顧正南似懂非懂的看着我，他沒有回答，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他似乎對我還是很好奇，總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我，這倒讓我有些不自然，不過想着他只是一個孩子，這樣的行爲我也只好理解了。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裡，他問了我許多奇怪的問題，譬如我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在這裡陪他，會不會離開。這些問題我都很耐心的一一回答，我也想盡可能的和他多說一點話，讓他更加的信任我一些。
我們變得越來越融洽，顧正南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發出了很大的響聲。我下意識的回過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邵華，還有跟在他身後的叢姐。
邵華目不轉睛的看着顧正南，他的眼睛裡微微泛着紅，他呆呆的愣在那裡好一會，纔開口說道，“顧先生，你醒了。”說完之後，邵華便大步的朝着我們這裡走了過來。
我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直到顧正南環住了我的腰，他整個人貼在我的胸前，瑟瑟發抖，我這才意識到，邵華的突然出現，嚇壞了他。
我回頭呵住邵華，低沉着嗓音說道，“邵華，你先別過來。”
邵華應該也發現了不對勁，他停住了腳步，愣在了原地。
我轉身看了顧正南一眼，他低垂着頭，嚇的一動不動，我只好抱着他，輕拍着他的背，輕柔的安撫道，“正南，別怕，沒事的，他們都不是壞人，他們也是你的朋友，我在呢，別怕。”
顧正南這才鬆開了一些，但是他依舊貼在我的身上沒有放手。在他醒過來之後，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接二連三的驚嚇讓他變得格外的緊張，稍稍一丁點的刺激都會嚇到他。他現在所有的脾性我都還不清楚，所以我也只能慢慢來。
我低聲的勸慰着，但一旁的邵華卻顯然已經不耐煩了，他強忍着怒意，咬牙切齒的說道，“樑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先生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
一兩句話根本解釋不清楚，我索性沒有回答他，我輕拍着顧正南的背，安撫道，“好了，沒事了，你不是不舒服嗎，你就再休息一下，我一會再過來陪你好嗎。”
顧正南擡起頭，怯怯的看着我，他鬆開了環在我腰間的手臂，有些失落的問道，“你還會過來的，對嗎。”
我拉着顧正南的手，回答，“恩，我一會就過來了，你先休息一下，好嗎？”
我扶着顧正南躺下，幫他調節好了病牀的高度，又替他拉好了被子，看着他情緒穩定下來之後，纔對着邵華使了個眼色，轉身走出了病房。
邵華依舊沒有回過神來，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顧正南的身上，即便是我喊他出來，他也猶豫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