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腳踏上石階的那一刻,我腦子裡猛然感到一陣眩暈,緊接着就看到一股五彩斑斕的奇光射入我的眼睛。光影之間,我看到季玟慧正在對着我寬衣解釦,在她身邊是一張香薰暖牀,暖牀之上珠簾綢被,看起來春意濃濃,讓人暈乎乎心神盪漾,意綿綿慾望滿膛。
我雖感到羞愧難當,但也架不住季玟慧向我拋來那勾魂的眼神,我頓覺血脈憤張,渾身上下燥熱難當,就想把衣服脫個精光,和她共享那神仙之事。
猛然之間,我隱約記起自己本是在西域的深山之中,爲何突然到了這暖洋洋的溫室裡面?想到這裡我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要將眼前的‘季玟慧’伸手推開。可不知怎地,我的手腳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死死地貼在身上無法動彈。
緊接着,那‘季玟慧’的臉膛瞬間變得又黑又紫,隨之便開始急速潰爛,兩個眼珠紛紛跌落下來,一條長長的舌頭垂到胸口,‘呀呀’地叫了兩聲之後,就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我腦子中亂作一團,也分不清眼前這恐怖的一幕到底是真是假,眼見那瘮人的鬼臉直衝過來,我立時驚恐萬分,自知身體上無法行動,便下意識地在舌尖上奮力一咬。這一下可是使足了力氣,我頓覺一股劇烈的疼痛直衝入腦,直把我疼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但眼前那奇異的光芒也隨着這一下劇痛而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臉也就此灰飛煙滅了。
我強忍着疼痛擡眼看去,只見身邊的衆人已經亂作了一團。大鬍子一手揪着季玟慧,一手揪着高琳,正在對着兩人的耳邊大聲吼叫,而高琳和季玟慧則神情兇狠地嘶吼連連,又抓又咬地恨不得把大鬍子生吃了纔好
。
丁二已然昏迷不醒,但雙手依舊緊緊地抱着丁一沒有撒開,而丁一卻躺在地上嘿嘿傻笑,雙眼直直地望着天空,嘴角邊淌出了大灘的口水。
翻天印和葫蘆頭兩個人扭作一團,兩個人你撕我咬的不可開交,臉上身上滿是傷痕,口中如狼似虎地呵呵瘋叫,兩個同門兄弟卻就此變成了隔世仇人。
我環視了一圈,猛然發現沒有王子和季三兒的影子,急忙回頭一看,只見王子正在一步步地登上臺階,手中一杆天篷尺舞得眼花繚亂,嘴裡還不停地念着奇怪的法咒,似乎在與什麼惡鬼對敵鬥法。
而季三兒則坐在第一個臺階上嬌笑頻頻,手掐蘭花指,臉上的表情嬌羞無限,正對着地上做出梳頭的樣子,就好像那青黑色的地面是一汪清澈的湖水一般。
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明明知道衆人已經中邪,但卻渾渾噩噩地不知該從何下手。忽覺口中鹹鹹的甚是難受,一口血水吐了出來,這才發現由於剛纔用力過猛的原因,竟將舌尖都給咬破了。
此時我已感覺鎮定了不少,當下也不敢再有耽擱,忙從揹包裡取出數瓶風油精來,自己先喝下兩瓶,緊接着就朝着大鬍子的方向跑了過去。
大鬍子發現我已經恢復了正常,便驚奇問道:“鳴添,你是清醒的嗎?”
我一邊把風油精往季玟慧和高琳的嘴裡猛灌,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他說:“廢話,不是清醒的我能過來幫你忙嗎?”
他聽完以後顯得更加驚訝,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我:“奇了!怎麼就你一個人沒事?”
我把舌頭吐出來在他面前晃了幾晃,大鬍子看完便呵呵笑道:“行啊,自己還找着破解的辦法了。”
我說那是,小爺我都中了多少次邪了,再沒點兒經驗豈不是都白遭罪了?行了,先不說這些了,你趕緊把王子給我逮回來,他要是站不穩摔下來可就糟了。
於是我和大鬍子分頭行動,大鬍子拿了幾瓶風油精去喂王子和季三兒服食,而我則給丁一丁二兩人的口中也灌了幾瓶。
但我卻並沒急着解救翻天印和葫蘆頭兩個人,而是蹲在一旁樂呵呵地看着兩人瘋狂廝打。這時大鬍子已經將王子和季三兒安頓妥當,他走過來不解地問我:“幹什麼呢?怎麼不給他們兩個喝藥?”
我笑道:“這倆孫子最招人討厭,滿肚子壞水不說,還好吃懶做,到處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讓他們倆多打一會兒,也算給他們一點教訓嚐嚐。”
大鬍子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畢竟他的實際年齡要長出我數十或者上百歲,自然沒有我這般小孩子心性。他懶得再看這兩隻瘋狗互相撕咬,便起身去照顧季玟慧等人,讓她們躺在幾個揹包上面,免得寒氣入體再引起其他的病症。
我眉花眼笑地看了一會兒,覺得癮已經過足了,就連此前葫蘆頭罵我的仇也算報了,於是我拍拍屁股坐了起來,準備給他們倆服食解藥
。
但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翻天印的表情有些怪異,與剛纔的樣子大不相同。適才兩個人扭打的時候,無論是翻天印還是葫蘆頭,全都表情猙獰,怒目相向,並且目光都直視着對方,就好像有什麼天大的仇恨似的。可此時再看,葫蘆頭的樣子倒與剛纔無甚分別,但翻天印的眼睛卻出現了很大問題。
他雖然雙手還在和葫蘆頭不停地廝打,並且面部也是正對着葫蘆頭的方向,可他的兩隻眼睛卻是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扭轉了過來,陰森恐怖地斜視着我,如同要把兩個眼珠瞪出來一般。
那翻天印本來是個小眼睛,可他此時的眼睛已經瞪到了極致的程度,而且他的眼皮還在不停地拼命睜大,眼角處已經明顯有了開裂的跡象。而他那眼珠的扭轉程度也是正常人所無法做到的,靠在我這邊的那隻眼睛,黑眼珠已經偏移到了眼眶的邊上,甚至半顆黑眼珠都已轉到了眼眶裡面。那樣子看起來恐怖之極,簡直比我剛纔幻覺中那張惡鬼面孔還要陰森幾分。
大鬍子並未發現翻天印的詭異變化,他正在我身後照看衆人,此時見我站起來卻不過去,便勸誡我說:“差不多行了,趕緊給他們喝藥吧。要是時間拖得太久,怕是中邪太深救不過來了。”
我盯着翻天印的眼睛顫抖着說道:“恐怕……恐怕已經是救不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那翻天印猛一轉頭,將一張扭曲變形的怪臉正對着我,緊接着他拼命地猛力張嘴,把一條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隨即就聽到‘噗’地一聲輕響,翻天印的嘴角由於承受不住擴張的力量,竟然嘴角迸裂,將兩側的臉頰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後就聽到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種怪異的聲音,陰氣森森的對我說道:“進城者……死……”那聲音如同數人同時發出,其中有男有女,隱約還帶有小孩的嗓音。
大鬍子也聽到了這詭異的聲音,他猛然驚覺,飛身跑到了我的身前,提刀在手,對着翻天印擺好了守禦的架勢。他不回頭地對我問道:“怎麼回事?他怎麼變這樣了?”
我戰戰兢兢地回答說:“不知道,我剛要給他喝藥,突然就變成怪物了。”
這時,翻天印的喉嚨裡再次響起那幽靈般的吼聲:“來……來……進城來……”說完他掐住葫蘆頭的脖子向旁邊一扔,把葫蘆頭像個玩具一般扔在地上。緊接着他怪笑連連,身子一縱,如同鬼魅一般地跑了出去,蹦躍幾下,就在長長的臺階上消失不見了。
大鬍子低喝一聲,轉身就追了上去。但我卻明顯感覺到事情不對,急忙對着大鬍子的背影高聲叫喊:“快回來!這裡面有詐!”
大鬍子被我喊得一怔,他又翻過頭跑到我的身邊,驚訝地問我:“怎麼有詐?”
我搖着頭說:“我也說不好,但我總覺得他是故意想引咱們進去。這傢伙變得太奇怪了,和普通被魘魄石催眠的症狀完全不一樣,既沒變成血妖,也不像是普通的中邪,我總感覺他身體裡進入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太危險了。再說現在這些人全都暈倒了,你要是再貿然離開,那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真來了血妖的話,我肯定對付不了。”
大鬍子想了想說:“嗯,他好像真是有意要引我進城
。幸虧你提醒我了,不然的話我可能真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
當下我不敢再有耽擱,連忙給葫蘆頭的口中也灌了幾瓶風油精,然後把昏倒的衆人聚在一起,防止發生變故的時候一時照顧不過來。
趁着這些人還未醒來之際,我和大鬍子坐在邊上休息了一會兒。在此期間,我們倆把剛纔的事情分析總結了一下。
首先來說,這魔鬼之城裡存有魘魄石這件事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了,並且其力量遠遠超過了我們此前所見過的每一塊魘魄石。因爲這次被催眠的不僅僅是一個人或幾個人,而是除大鬍子以外的所有人。
其次我認爲這種魘魄石可能有着某種特殊的力量,又或是某種特殊的力量與魘魄石共存在我們頭頂的鬼城之中,不然的話,那翻天印絕無可能變成那副摸樣,就連當初中邪甚深的蘇蘭都沒有像他這樣離譜,我總覺得他這不是中邪,而是王子常說的惡鬼上身了。
已經中邪的翻天印既然想引誘我們進城,那就說明這魔鬼之城絕不是一座簡單的空城,裡面必然有着某種可怕的力量,接下來一定要步步小心,謹防再次出現杞瀾乾屍那樣半生不死的可怕生物。
這翻天印進城之後恐怕是凶多吉少,但這也怪不得別人,他自己用盡各種手段非要跟來,如今自食惡果,也算他命中該有此劫。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衆人開始陸續甦醒。我和大鬍子分別幫着衆人喝水服藥,又把大致情況給他們解釋了一遍,但關於血妖的事情卻都隱瞞不說。衆人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幻象,從而癲狂作怪,最終導致昏迷不醒。
葫蘆頭一邊包紮着傷口一邊大罵翻天印出手太狠,都把老子的臉抓花了,等我見到他非得給他來個抽筋扒皮不可。
我心說此人也是真夠狠心的,他師哥都已經受傷失蹤了,他不但沒有任何擔心的意思,反而又叫又罵,也不知道他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人類基本的情感。
季三兒此時卻顯得驚恐異常,當他知道這趟行程並非簡單的尋寶,更有許多詭異的危機潛伏城中,再加上他被適才的變故嚇得夠嗆,他的承受能力已經徹底的達到了極限。於是他央求着我說自己不打算再進城去了,能不能留在這裡等着我們?
我說你自己留在這裡豈不是更加危險?先不說有什麼奇特的生物加害於你,就算你突然生病了都找不到一個照應的人,在這荒山幽谷之中,不被凍餓至死纔算怪呢。進城以後你就緊緊跟着大鬍子和丁二兩個人,無論遇到什麼危險,相信他們都能保下你一條命來。
季三兒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知道我說的乃是實情,聽我言罷,只好垂頭喪氣地轉身走開了。
待衆人休整了一番之後,我見天色尚早,谷內的能見度還足夠清晰,便和大鬍子當先帶路,再次踏上了那通往魔鬼之城的漫長石階。
然而翻天印適才的那句“進城者,死。”卻久久不散地縈繞在我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