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龍色彩豔麗,追隨着繡球做各種動作,或騰躍,或滾動,或盤起,或穿插,生動靈活。獅子則憨態可掬、一路搖頭擺尾,活潑可愛。沿街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個個臉上掛着真心的笑容。
真真是良辰美景!
琉璃被蕭蠻拉着,站在街邊看那流火般的燈光從夜空中劃過,臉上掛着微笑,但心裡卻有些忐忑不安。蕭十一好身邊怎麼會跟着個面具怪人,何況還是過中秋節的時候?若是美女還說得通,怎麼會是一個神秘的胖子?最關鍵的是,爲什麼出現在她面前?
巧合?琉璃從不相信。有意?蕭十一刺探的又是什麼?自從相見,他不知爲什麼立即對她產生了懷疑,害她在他面前總是磕磕絆絆。
那麼,那個男人又是誰?難道是可以揭穿她身份的人嗎?可仔細想想,三年來她做了萬全準備,不記得有什麼疏忽的地方。因爲要接近的是權利中心,她不敢說做得天衣無縫,卻敢說事無鉅細,都和石頭研究過好幾回。而就算她遺漏了什麼,畢竟記憶這種事並不十分靠譜,和她身世有關的人,又怎麼和蕭十一勾搭上的?
現在,她哪有心情享受佳節,心裡滾過無數個疑問和主意。略低頭,看到蕭蠻頸間的海獸牙項鍊,心念一動,假裝無意的問道,“姐姐跟你真是有緣,東京都說大不算大,說小可也不小,居然賞個燈還能遇到。”就算此茶樓位置還好,但滿城燈火,河渠遍佈,東京都這麼多權貴豪富,未必都碰得到的。
蕭蠻連頭也沒回。仍然興奮的盯着漸行漸遠的舞龍舞獅隊,脖子伸得老長,隨口答。“不是緣分哦,是十一哥老早打聽到寧安侯府家訂了這邊的位置。特意從此處經過的。”
琉璃心裡一凜,下意識的擡頭看看周圍。沒人注意他們說話,王琳琅站得最近,卻低聲和王家的一個女眷說着什麼,似乎沒有偷聽,實在是非常有禮貌。
而,蕭羽此人看似隨心所欲。但認真起來卻令人難以捉摸,彷彿下棋,隨意一子就跟着無數後招。那今晚他是什麼意思?捉到她的把柄來證實了嗎?又到底有沒有證實呢?之所以選在這樣的時節,就是因爲算定她會大大方方出門。他也能大大方方觸及她的底限吧。
太可惡了!
“今天是中秋節,又不是中元節,郡王爺身邊的人戴着那麼可怕的面具,也真不怕把鬼招來啊。”琉璃仍然“無意”地說,“哦不。或者他招的是狐狸精。”說完,怔了怔,輕輕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鎮靜!鎮靜!你還是着相了!蕭蠻纔多大,怎麼在孩子面前說這種話。再者,利用孩子打聽口風也很卑鄙。但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情況。琉璃,你必須隱藏心思,想出應對的辦法來。
蕭蠻卻似渾不在意似的,見街上除了擁擠的人羣也沒什麼看頭了,就拉琉璃回到臨河那邊的露臺去坐,順手從衣袋裡掏出瓜子來吃。照樣,爪子皮猶如天女散花,扔到下頭河面上,還遞給琉璃,“琉璃姐姐,吃!”
琉璃搖頭,下意識的伸手撫了撫蕭蠻的額頭。沒留意這個動作像施了定身法,令蕭蠻僵在那裡,好半天動彈不得。
她望向遠方,發現在他們看舞龍舞獅時,蕭羽的畫舫已經走遠,只留一點恍惚的燈光,猶如船隻飄浮在空中。身後,迤邐着長長的水波。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過了半天,蕭蠻終於能動了,拾起方纔的話茬,“這兩天才從外地到的郡王府,臉上燒傷了,所以才戴個面具。要我說,直接戴豬頭的就好,非得要當英俊小生,結果還不是活鬼一樣,還非得出來嚇人。十一哥也真是,好好的帶着他幹嗎?”
“燒傷?很可憐的。”琉璃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道,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口鼻,似乎那灼人的熱流再度撲捲到她臉上,令她瞬間陷入了回憶。
姐姐去世的消息傳回來時,她還在道觀。得到消息後,她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然後就是恨,恨姐姐爲什麼要扔下她,恨老天爲什麼再次剝奪她的姐妹情份。
十三歲的她是多麼不懂事啊,幾次尋死,因爲她心中的悲傷和不甘無處宣泄。她想要問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對她?再去地下問姐姐:她們的約定呢?約好了等她十六歲,姐姐就接她進京,給她找個好男人嫁了,就住在離姐姐家不遠的地方。
若不是石頭百般愛護,若不是石頭帶她到山頭上看那滿城縞素,人人戴孝,她還清醒不過來。但她拒絕石頭的護送,自己回家奔喪,連青檸和青黛出沒帶着。姐姐撿到她時,她孤身一個人。現在,她也要獨自送姐姐上路。
其實,她六歲時短暫在霍府待過些時日,義父去世後就被送去道觀了。出於某種原因,姐姐爲了保護她和另外的某人,沒有對外聲稱認她爲妹以及將來要把她記入家譜的事,也沒有宣佈那個重大秘密,只說要等到局勢平穩下來再正名。
所以她的存在,只有幾位老僕才知道,不然她霍琉璃死遁,要變身爲水琉璃,又怎麼堵得住全鎮人的嘴?而遵照姐姐之前說的,無論什麼大事,只要姐姐不點頭,都不許找她承擔的命令,姐姐在家鄉的治喪之事,是以家中無後人,僕役代辦的形式進行的。
她回霍府那天,正是姐姐的頭七還魂日。姐姐在東京都被埋葬,消息傳來時,想必已經入土很久,早非頭七。但她堅信,要回魂,姐姐一定會回到寧安鎮來,這裡纔是霍家人的根。
霍家失了最後的主心骨,全家大亂,又做好了遣散僕役的準備,所以上上下下,全集中在正堂守靈,連個看門的人也沒有。她悄悄溜進府裡,在姐姐從前的閨房緬懷。並冷眼旁觀。她看到普通百姓是如何真心祭拜,也看到了朝廷派來的撫卹官員有多麼虛情假意。
到了晚上,她就住在姐姐的房間裡。沒人發現過。只是她悲傷得根本無法安眠,哪怕她拼命想進入夢鄉。想見到姐姐,想聽姐姐有沒有話留給她,可就是不能入睡。
於是夜半時分,她頭疼得像要裂開,精神卻仍然亢奮,腦海中不斷閃現去前世今生的種種畫面,白天不曾掉的眼淚。把枕頭都打溼了。她哽咽得無法呼吸,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強烈直覺。也許姐姐的死,不像東京都傳來的消息那樣,是因爲難產。
姐姐是火焰般的女子。生命力極其強悍,若非是迴轉不了的絕境,就能逢凶化吉。
所以,一定有其他原因!一定有的!
她驚得坐起來,隱約間。忽然聽到有馬兒嘶叫的聲音,順着夜風傳來,就像是悲鳴。
是火兒!姐姐陪嫁的馬。追隨姐姐多年,同樣也追隨姐姐去了東京都!因爲顏色火紅,跑起來又快又穩。就像一團火在荒漠上燃燒,故得此名。它到了花團錦簇的繁華地方,再不能自由自在的奔跑,也失去了戰馬的驕傲和活力,卻仍然陪在姐姐身邊。
但那晚,它回來了。
琉璃立即就跳下了牀,不管不顧的從小角門跑到街上去,同樣悄無聲息,沒人發現。天很冷,她太急了,還光着腳,只圍了一條大斗篷。
她循聲追出三條街,直跑到當年她被姐姐撿回來的羊肉鋪子對面,纔看到火兒。她嬌嫩的腳掌早就磨破了,疼得鑽心,可她顧不得。
因爲太震撼了!從正常的物理角度來說,隔這麼遠,她應該無法聽到馬鳴纔對。可不管冥冥中有無天意,反正她就是聽到了,而且準確的找了來。
火兒疲倦得幾乎站不住,口角處有白沫和血沫涌出。她抱着它的脖子,讓它身上的熱氣隨着劇烈的呼吸起伏傳遞到她身上。隨後,火兒倒下,而她在馬鞍裡,發現了姐姐的手札。
馬鞍,歪歪斜斜,根本就沒有上好。手扎也凌亂不堪,未曾整理,能看出當時火兒出逃的情形有多麼急切。人都說老馬識途,但從東京都到西北寧安郡,何止千里迢迢,一匹神駿而無主的馬要獨自回家,不知道要經歷什麼樣的磨難和曲折意外。
因此,它纔來得那麼晚。可它終究來了,就在姐姐的還魂之夜。
那一刻她就明白,姐姐死得冤枉!她要找出兇手,爲姐姐報仇,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天地肅殺,世界之大,卻只有她一個。但她就在那瞬間做了決定,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然後石頭出現了。
原來他一直不放心她,偷偷跟着。
那時的火兒眼看要死了,她哭着求石頭,要想辦法讓火兒活下來。因爲,那是她和姐姐惟一存有生命的羈絆。石頭答應了,也做到了。當時火兒被石頭手下的人拉走,現在它雖然是一匹虛弱的老馬,不能肆意奔跑,但至少,它活着,在漕幫安穩的活着!
還記得,石頭脫下自己的大大氅把她裹好,大半夜頂着寒風,揹着她回霍府。那時,他也才十九歲而已,對她而言卻像高山般的存在,肩膀又寬闊又溫暖,是她全部的熱源。
只是,他們還沒看到霍府,就看到漫天大火,把天都映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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