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 媚兒從山峰望下,看到自己居住的小鎮。她的繡樓,如夜空中明璨的星星一般鑲嵌在暮色籠罩的燈火闌珊的小鎮上。繡樓如紗籠一般, 光亮飄忽不定, 但那是一籠霓彩的光, 絢爛如一朵天邊燦爛的雲霞。
媚兒揉揉眼, 確信自己不是被今夜的驚變駭得心神紊亂。
由兩名狐兵押送, 媚兒在黑暗中跋涉回到繡樓。
走近繡樓時,她的心都要驚得跳出喉嚨。
一片霓彩色的透明紗幔籠罩了繡樓,替換了那淡紫色的紗幔, 似紗非紗,輕薄無痕, 一片玄幻的霓彩在閃動, 時而如天瀑流瀉層層疊疊, 淡藍色的異彩;時而如天幕落下,湛藍色點綴點點銀星;時而如春光旖旎, 淺粉色落英繽紛。媚兒驚喜得淚光盈眶,這奇異的美景竟然不是在夢中。
“姐姐,上樓來!”小狐狸殷蛟披了一襲鶴氅立在樓欄向她招手。
“蛟兒,你回來啦?”媚兒朗聲應道,都不曾想自己會毫不遲疑地奔向那縹緲的樓閣。
小狐狸沒有被扣做天庭人質, 她終於又見到蛟兒, 沒有生離死別, 蛟兒就活生生在她眼前。
提了裙衫大步上樓, 殷蛟已敞開胸懷, 笑吟吟望着她。
恐懼、驚嚇、焦急、憂慮,頓時消失無影無蹤, 所剩都是對殷蛟太子無比的思念。
二人緊緊相擁,摟在一起。
殷蛟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氣,他摟緊周身冰寒的媚兒,貼緊她的臉身子輕晃,纏綿般貼在她耳根低聲問:“想我啦?就知道姐姐不會再恨殷蛟。蛟兒給姐姐帶來一個好消息啦!”
嬌嗔的聲音,久違的小狐狸,媚兒興奮的點頭,淚光晶瑩。劫後餘生大難不死,總算曆盡艱辛,守到了眼前唯一的親人歸來。
“姐姐,先看!”殷蛟手指四周夜幕下飄飛的仙幔說:“這是七仙女姐姐織的霓虹天幔,送給姐姐可好?有了仙幔,姐姐就看不到黑夜,時時可以是春光燦爛的春日。”
媚兒點點頭,驚異地伸手去觸摸,那霓彩就在指間流瀉,毫無觸感。
“姐姐,看膽瓶裡!”
媚兒隨了小狐狸手指方向望去,膽瓶中斜插一枝桃花。那桃花異於凡塵的桃花,花瓣如玉雕琢,瑩薄剔透,泛着點點星光奇幻。媚兒拿在手中,仔細把玩,那銀光亮寒,忽明忽滅。
小狐狸將身上的鶴氅解下披在媚兒的肩上,拉着她的手觀看精心佈置的繡樓,牆壁上有飄煙的雲朵,地上有絨絨的雲絮般的毯子。
“姐姐,這些都是天庭上仙女姐姐們送殷蛟的。先時上天庭,仙子姐姐們贈送時,殷蛟從來婉拒不要,雖然知道稀罕的妙物,只是不知帶回大狐國可有何用?如今,蛟兒真恨不得多生幾隻手,能多帶些稀罕物給姐姐點綴繡樓,博姐姐歡心一笑。東西帶得太多,離開天界時,還是二郎神叔父派哮天犬送殷蛟歸來。”
媚兒聽得掩口笑,反問他:“因何不遣天蓬元帥送你下凡?”
“天蓬元帥隨唐三藏去西天取經去了,倒是有盤絲洞的蜘蛛精肯送殷蛟下凡,只是怕姐姐心生醋意,拿了掃帚追了蛟兒打。”小狐狸得意的回眸一笑,眉心紅痣掠過異彩。
“呀呀呸!”媚兒學了他的話板起臉罵。
殷蛟摟過媚兒,額頭頂着媚兒的前額,溫聲道:“此次上天,不虛此行。太白金星那老糊塗,終於承認,姐姐並非是保佑那文曲星金榜奪魁的福星。”
媚兒沉下臉,心驚不已。
“殷蛟當初就質疑,如何文曲星的安危,要維繫在一凡間女子身上?可惡的是太白金星倚老賣老,一口斷定。如今姐姐離去,元朗銳氣不減,金榜題名指日可待。太白金星這才肯重新推算,發現錯怪了姐姐,是他那日醉酒推算有誤。姐姐雖是福星,也不過是能保佑文曲星元朗的凡身□□免去些小災小難,不會有那麼大本領。姐姐如今可是平安了,蛟兒就向父王如實稟明。”
媚兒喜極而泣,而生出暗暗的憂傷。只爲太白金星一句戲言,害得她夫妻分離。
“姐姐,可是又在想那元朗?”殷蛟低聲問:“即便姐姐不曾遇到殷蛟,姐姐就能同元朗恩愛到頭嗎?”
媚兒苦笑,小狐狸的出現,曾挽回過她和元朗的婚姻。
“姐姐,哪裡也不要去,就安心留在這裡好嗎?蛟兒去求父王,留姐姐在大狐山與蛟兒作伴,我們共同養大寶兒,我們可以有幾個自己的孩子。”
輕輕的吻媚兒的額頭,小狐狸翦水般的眸子靈光閃熠。
小狐狸帶了兩匹天庭的雲錦送給母后做禮物。
狐後聽說殷蛟不辱使命,在天庭舌戰羣仙,爲大狐國維護了利益,取得西王母的信任和支持,欣慰不已。
抱了蜷成一團臥在她腿上的小狐狸,撫摸他光亮的毛,爲它摘着雜毛,一邊愛撫地囑咐他:“你阿爸心情不好,今天更祭奠過死難的子民,見到你阿爸嘴巴乖巧些。”
“娘,娘要答應蛟兒一件事,娘要爲蛟兒做主!”小狐狸耍賴道,伸出紅灩灩的小舌頭舔舔孃的皓腕。
烏亮的吊眼探尋地望着孃的表情。
狐後指甲輕戳小狐狸的額頭,嗔怪道:“你要,就會欺負娘。”
“蛟兒哪裡敢?天下就娘最疼愛蛟兒啦。”小狐狸甕聲甕氣撒嬌道,忽然“哎呀”慘叫,扭動身子時一根毛被娘揪掉。
“嗚嗚,疼~~~”
“是根雜毛,黑色的毛,娘爲你拔下。”狐後愛撫道。
“娘,蛟兒要娶媚兒爲妻!”小狐狸開口道,不等母后發言,迫不及待講了太白金星的錯斷和衆人的以訛傳訛冤枉了柳媚兒。
狐後停住手,將小狐狸提了前爪抱起,讓他規矩的坐在自己腿上對他認真說:“蛟兒,莫要胡鬧。娘也鄭重的告誡你。你是大狐國的王子,是日後的儲君,要爲大狐亡國傳宗接代。日後母儀天下的太子妃都要精心選拔,如何能讓你娶一凡人爲妻?柳媚兒是個可愛的女子,但她不能做大狐國的太子妃,日後的狐後,不可!”
“不敢啦!蛟兒要娶媳婦,不要娶什麼太子妃!蛟兒就要媚兒爲妻,就要和媚兒生寶寶!”小狐狸在孃的腿上擰扭着耍賴,頭在狐後的懷裡蹭膩,央告着:“娘最疼愛蛟兒,父王最聽孃的話,只要父王同意蛟兒娶柳媚兒,日後蛟兒一定聽父王母后的話,再也不頑皮搗蛋,再也不去捉弄人,娘,答應蛟兒,蛟兒只要媚兒嘛!”
小狐狸肆意的撒嬌,狐後無奈嘆息,板起臉沒了慈祥的面容,呵斥蛟兒道:“蛟兒,莫不是皮子癢癢想捱打了?”
“嗚嗚~~~~娘呀~~~嗚嗚~~~”小狐狸挪挪身子趴在娘腿上,撅起屁股立起尾巴抽噎道:“娘打吧,打過了蛟兒可是要答應蛟兒娶媚兒爲妻!”
狐後被糾纏的無可奈何,舉起的手又無法落下,焦慮的沉思片刻,對小狐狸說:“蛟兒,娘只能說服你父王留柳媚兒在大狐國給你做女人,但不是太子妃。她沒有名分,日後的太子妃必須由你父王安排。另外,她不得爲你生養王子,娘和你父王見不得人狐雜種!”
“娘!”小狐狸拖長聲音,但轉念一想,留下媚兒就是不易,日後再去軟磨硬泡定然有辦法,眼前,母親已經接納了柳媚兒。
於是歡歡喜喜搖頭擺尾同母親親暱一陣,跑去見父王。
金毛狐王立在窗邊,屋裡黯淡無光,小狐狸走近前愕然問:“父王,如何不點燈?”
“回來啦?”
“是,兒子回來給阿爸請安,也代西王母娘娘問父王好,代太白金星及……”
狐王擺擺手打住他的話。
“交代你的事可都辦妥?”
“是,蛟兒一一照辦,西王母那裡……”
“不必多言,你辦妥了,父王就放心了。還有什麼特別的事要讓父王知道嗎?若沒旁的事,你下去歇息吧。”金毛狐王始終未回身,小狐狸知道父王一慣的秉性,交代給他的事就不會再多過問。
於是道了句:“父王安歇,蛟兒告退。”
退出宮殿轉身離去。
殷蛟片刻不停地奔向媚兒的繡樓,迫不及待地撲向媚兒,摟她在懷裡。
他來了,靈妃夭夭知趣的走了,繡樓中只剩下二人相對。
繡樓就如殷蛟爲媚兒精心設計的宮殿,飄渺的仙幔,清幽的異香。
“媚兒,相信我。我父王最聽我孃的話,並不是我娘有多厲害,而是我娘頗會勸解父王。遇到無法同父王講通的道理,蛟兒就去找娘幫忙。”
媚兒淺笑,只有離別時才知道失去的他有多麼珍貴。
這些日不見小狐狸,也離開元朗。她閉目時,想的竟然是小狐狸,已經不再有元朗的蹤跡。
起初她怪自己的薄情,如何就能忘記結髮百年的丈夫元朗?但事實上,她不得不承認,元朗在她心中漸漸淡去。雖然她還隱隱的愛他,可是誰知道元朗心裡在愛誰?
一對螢火蟲拖着“小燈籠”在仙幕上飛舞,小狐狸摟緊媚兒的纖腰,並肩觀看仙幕瑰麗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