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兵器存在的理由,是爲了保護自己在乎的東西。
方文卓
嘉州方家,放眼這天下,誰人不知道它的名聲,更別說在這嘉州城了。
齊凌雲等人很快到了方家的府邸,守衛的人是見過衆人的,當下將他們迎進府內,卻半響不見方家兄弟出來相見,良久,纔出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衆人認得他,這是方家的大管家方福。
“方青卓那個呆子呢?”林婉婷等的有些不耐煩,當下叫道。
只是她這麼一叫,讓方福不免一驚,心想這個女子好不霸道,管我家二公子叫做呆子,但轉瞬一想方青卓昔日見她的表情,這內心一下子敞亮,將那到口的話收了回來,恭敬的回稟道:“你們來得可不巧,大少爺和二少爺還有少夫人一同前往北邙山掃墓去了,這不,我也是將他們送到了十里棉亭才折回來,害得諸位久等,倒是怠慢了!”
這管家是在方家前任老爺方庭還在世的時候到的方府,雖然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是在他口中,還是依舊稱呼方家兄弟作少爺。
衆人聽他一說,這神情中自然透露出一絲的失望,但轉眼一想,既然他們也是前往北邙山,那麼到時候說不定能在哪裡遇見他們,倒也誤不了此番行程,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方家兄弟都不曾娶親,怎麼會冒出一個少夫人來。
“對了,管家,你剛纔說什麼少夫人,據我所知,這方侯爺和二呆子都不曾娶親,這有事怎麼回事呢?”問話的自然是林婉婷,也只有她才用呆子來稱呼方青卓。
那管家見她這麼一問,心中的揣測就更篤定了幾分,他本來於調侃着姑娘一番,但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只得回答道:“這位少夫人,你們想必也認識,她就是那大渡河畔三姑酒肆的白三姑,這一次大少爺去掃墓,一來是按照慣例,這二來,就是爲了將此事告訴給逝去的老爺和夫人。”
“是她呀!昔日在哪裡喝酒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方侯爺和白三姑之間有淵源,可沒想到這二人進展得如此之快,這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嘿,都開始談婚論嫁了!”齊凌雲的思緒回到了昔日所有人出見面時的情景,忍不住感慨道。
“那既然侯爺和青卓兄弟都不在家,而且我們此行的目的也是北邙山,那我們是不是現下就安排出發?”
“這位看着面生,不知道如何稱呼?”這中年管家聽他說要走,而且也是要前往北邙之地,這心中自然有一絲的隱憂,雖然知道齊凌雲等人是自己侯爺的朋友,但眼下還是要弄清楚此人的來歷才行。
“冒昧打擾,在下姓司徒,單名一個浩字!”他雖然在魏國位高權重,但是眼下出門在外,儘量低調的好,更何況,他本人也不是那種趾高氣揚的人物,當下很恭敬的回答道,只是這話一出口,倒是讓這管家吃了一驚。
要知道,這司徒浩雖然年輕,但是在這個天下,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估計也不多,更何況是這方府之人,這人和自家侯爺天下齊名,時人將這秦國方家鎮南候方文卓,南魏正國王司徒浩,還有這北燕都騎偏將李博城三人並稱爲大荒三傑,而這司徒浩,亦算是三人之中,年紀最小,權勢最高的一個。
而當下這樣一個人物站在自己的面前,這叫他如何不心驚,但是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呆了一響,懵然見覺得自己很是失禮,好歹眼下這時間幫了他大忙。
“原來是南魏正國王親臨,這令方府受寵若驚,眼下天色已晚,這前往北邙之地的道路又盡在山中,顛簸異常,實在不適合夜間趕路,諸位權且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在出發,如何?”這管家雖然這麼安排,但是眼前這些人,絕對不是自己應該去做主的,所以採取的是疑問的語氣,就如同商量一般。
“也好,那我們就叨擾一晚,有勞尊駕了,只是這裡我們還有一事相求!”齊凌雲思索了一下,也覺得這人說得在理,與其這樣舟車勞頓,還不如休息一晚,養精蓄銳。
“齊公子有什麼吩咐,儘管說,這相求二字未免折煞小的了!”
“你家公子也是去了北邙山,正巧我們需要他們幫忙,你能否將他們在北邙山的位子標註個大概,也方便我們尋人!”
“原來是這事,沒問題,我先給諸位安排熱水,洗個澡解解乏,等吃過晚飯,我自會將我家公子的去處告訴諸位,那幾位稍待一會,我先下去張羅!”
“勞煩管家了!”
說道這裡,那管家也就自行下去安排去了。
“原來方兄弟急忙的趕回來,是爲了這事,只是沒想到,這侯爺和白三姑居然走到了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啊!”齊凌雲看着衆人感嘆道,他這番話,這麼說,也說的衆人心裡面一陣感慨。
司徒浩和伍月都生在王室,王室之中,規矩繁多,特別是這婚嫁之事,那更是講究連連,哪有這般的隨性,此時司徒浩想起了在洛都的自家叔叔,司徒劍南,這心裡面也很是爲他擔憂,而伍月,她轉頭看了看齊凌雲,卻發現他的目光了正落到自己的身上,兩人四目以對,當下各自的想法都已明瞭,久久無話,倒是林婉婷,心裡面還正爲這事歡呼雀躍,她看了看大廳之中剩下的三人,一時間覺得氣氛詭異非常。
一宿過得很快,天剛亮,衆人就收拾着出發,約莫經過兩天的趕路,這第三天的早晨便到了這北邙山,北邙山位於嘉州的東北,洛都的西北方,是岷山山脈中部的坐落所在,此時已經進入了盛夏,這北邙山自然也籠罩在綠葉環繞之中,山腳下望去,只覺得這山中林木茂密,風景迷人,這山腳之間,梯田陡立,田中稻子碧綠,這裡人煙稀少,此時濃霧瀰漫,溼氣鋪面,隱約間,有些許的寒冷之意。
而此時,先於他們出發的方家兄弟,也不過是昨晚纔到了這裡,休息一晚之後,三人便前往者後山半峰拜祭。
三人一路話不多,兩兄弟在一起去顯得尷尬無比,白三姑也只得在其中打打圓場,問了一些這北邙山中的舊事,好在路並不是太遠,很快就能看見兩個墳頭屹立在哪裡,此時這山間濃霧剛散,早間的空氣,聞起來也特別的清新,透過茂密的樹林零星透過的陽光灑在這山間的小路上,無疑又多了幾分點綴。
走得近了,眼前的景物去讓三人吃了一驚,在哪裡,斜握着一個人,五十多歲的模樣,可這個人到底是誰,方青卓覺得這人十分的熟悉,那人禁閉着雙眼,嘴角上還佈滿了幾絲血痕,早上的林間溼氣在他的身上凝聚起些許的水痕,顯然這個人不是纔來的這裡,而且從他的神情來看,似乎還身受重傷。
方青卓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穆然間想了起來,這個人,不就是先前在三姑酒肆的哪位向姓老者,可是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以他在大渡河中顯示的那手功夫,這個天底下又有誰能夠重創得了他。
白三姑也是認識此人的,說起來,還算得上是她酒肆裡面的常客,她知道此人不簡單,也從他們昔日的對話中瞭解到此人與方家有着很深的淵源。
那人突然間睜開了眼睛,約帶着戒心的看着眼前的三人,當他的目光落到方青卓身上的時候,這種異樣的目光也就消失了。
眼前這個人是嘉州方家的二少爺,這一點老人是清楚的,那麼他旁邊這個約顯成熟的男人,一定就是方家的大少爺,其實這一點就算是沒有方青卓在場,他也能猜的出來,這個人,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這個人,他有一個讓人難以忘懷的名字,方庭。
“你怎麼會在這裡,向大哥?”方青卓和白三姑同時跨出步去,將老人扶了起來,只覺得這人身子骨冰涼,全身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在看他的臉,一陣慘白。
方文卓還呆呆的怔在哪裡,直到白三姑那聲向大哥的稱呼出來,他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人的來歷。
“文卓,你爹這輩子,轟轟烈烈,這臨了,心裡面居然剩下的只有不安和愧疚!”那雙手顫顫巍巍的拉住了自己,方文卓看得分明,那時的自己一臉的害怕與幼稚。
“爹,你說什麼呢,你不會有事的!”他的神情在抽泣,淚珠在他的臉頰上滑落。
“文卓,不哭,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家的支柱,按照你孃的遺願,將青卓送往北邙山你孃的老家,只有那裡的氣息能夠穩住你弟弟先天帶來的不足,照顧好他,這樣爹也就放心了!另外,如果有機會,你能遇到你的向叔叔,把這枚玉佩交給他,替我向他說一聲對不起,你告訴他,其實,華胥心裡面真正中意的人!”
“爹!”
難怪,每年到了這一天,自己都會前來這北邙山,替父母掃墓,而這墓前,總像是被人打掃過了一般,起初還以爲這是弟弟所爲,但眼下看來,應該是這個老人無疑,而他,應該就是父親臨終前口中的向叔叔。
方文卓伸手拉住了老人,透過手掌,體內的靈力源源不斷的傳遞了過去,但是這靈力卻彷彿注入了大海之中那個,一絲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老人輕輕的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無需這樣做,他嘴脣輕輕的眨動,半響才說出話來,但那聲音也是虛弱至極:“文卓,青卓,你們,總算來了!”
“向叔叔,你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傷得如此之重!”方文卓加大了手中的靈力,但仍然感覺不到老人有絲毫好轉的氣象。
“我總算等到你們了,文卓,不要再浪費靈力了,老頭子我根基已損,靈力消散殆盡,眼看就要不久人世了,我能死在這裡,也算是心滿意足了!只是這心中還有一絲的擔憂,我自負這些年來闖蕩江湖,一向從不和人結怨,但是此番卻突然遭此一劫,而且還是在這北邙山中,老朋友的墓前,我想,這人或許是衝你們而來,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留下這一口氣,就是爲了告訴你們要小心,小心!”他話音說道這裡,氣息一沉,顯然又昏死了過去。
“哥,眼下該怎麼辦!”方青卓看着眼前這一幕,一時間有些慌了神。
“先把他送回山莊,也許婆婆還有辦法!”方文卓畢竟不是一般人,一時間就拿定了主意,他將老人揹負在身上,大步的朝着回走,這心裡面也在暗暗的唸叨:“向叔叔,你可不能有事啊,昔日父親曾覺得對你有虧欠,而如今你要是死在這裡,那我們方家的罪過可就大了!”
方青卓和白三姑緊緊的跟在身後,他們的心裡面都有着同樣的一個疑問:“重傷老者的人到底是誰,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方文卓出手,也不一定有勝算,而且,既然能將老人傷到這樣的程度,那爲什麼不直接要了他的性命,看這樣子,到好像是故意留了一口氣,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樣的目的!”
山莊就位於北邙山四面環繞的山谷之中,那時一處古樸清新之所在,數不盡的大樹將這幾間木屋環繞在其中,由於地勢的原因,常年的積水在這裡形成了一面不小的湖泊,此時陽光灑在這因風而起的漣漪之上,給人一種極爲震撼的豔麗感覺,十來個丫鬟僕人穿梭在亭臺閣樓之中,忙着裝飾着這些木屋,大紅給人一種喜慶的感覺,很顯然,這裡的佈局是爲了方文卓和白三姑的喜事準備的。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個八十歲左右的老人杵着柺杖,有些不解的問道,若是換做以往,這兄弟二人前去掃墓,清晨出發,怎麼也會在午後纔會歸來,更何況,此番還多了一個白三姑,哪有兒媳婦第一次給公婆掃墓搞得這麼匆匆忙忙的,當她的眼神落到方文卓的背上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釋然了。
這個人,雖然有三十多年沒有見過了,他的容顏改變而且衰老了不少,此刻因爲重傷的緣故,更顯的陌生,但是老人還是很容易的就認出他來,當年的記憶在她的腦海裡,從來不曾遺忘過,這個人,也許才該是自己的女婿,才應該是華胥這一生真正喜歡過的人。
但是,這一切已經是過去,現在也沒有在提起他的必要了。
眼下,是他傷得很重,這一點,從這山谷中靈力的走勢可以看得很清楚,因爲這裡地勢的緣故,這山谷之中,靈力遠較其他地方要強勁不少,若是換做正常人,進入這谷內,靈力定然會朝着體內聚集,可是老人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不但靈力沒有絲毫聚集的意向,甚至在他的體內也感受不到絲毫的靈力氣息。
“婆婆,你快救救向叔叔!”方青卓率先叫道,他長年生活在這裡,相比較,自己與這老人的關係更爲親密,方文卓的眼神之中帶着期盼,雖然話沒有出口,但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老人輕輕的搭上了他的手脈,只覺得接觸之間一陣冰涼,忍不住心裡面也是一驚,這向姓男子的功夫,她是十分的清楚,她實在想不出天下誰有這樣的能耐,如果說沒有,那也有一些誇張,至少在她的記憶當中,也許只有兩個人。
可現下,那兩人至少都是七十多歲的年紀,無論如何也犯不上到這北邙之地來做這勾當。
“他的經脈已損,靈力無法凝聚,要想救他,恐怕!”老人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方文卓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的絕望,既然老人都表示無能爲力,那麼也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會再次踏入這裡,文卓,這一切是命,你也不要傷心,對吧,婆婆!”向老者慢慢的甦醒了過來,此番在他的臉上,能看得到淡淡的紅暈光澤,但是所有的人都能明白,這也許就是最後的迴光返照了,仔細想想,這也許是死神對於人最後的一絲憐憫。
他從方文卓的背上下來,就好像一個沒事人一樣,眼神在整個樓閣之間徘徊了一圈,最後落在了白三姑的身上:“三姑,想不到你們盡然是一對,難怪昔日我總覺得和你之間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他伸出雙手,分別拉住白三姑和方文卓的手,然後緩緩的放在一起:“你們兩人既然決定了在一起,就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體諒!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叔叔!”兩人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的回到道。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手在兩人的手上輕拍了數下,臉上浮現出一絲的笑容。
“文卓,你手中的劍給我!”
方文卓將右手上的長劍遞給了他,向老者接了過來,他的指尖在劍鋒上輕彈了一下,只聽到劍面發出一聲很清脆的響聲,他擡頭看了看天空,此刻的陽光有些刺眼:“想不到我向某人還有再次拿劍的時候,文卓,青卓,你們看好了!”
這一次,他用的是右手,方青卓清楚的記得,在大渡河上,他的刀架住自己的長劍時,分明用的是左手,那個時候,自己還以爲他是左撇子,眼下看來,似乎是曾經經歷過什麼,讓他放棄了右手,更何況,長劍在他的手上,舞動的氣流讓所有人都覺得吃驚。
這纔是方家最完整的朔月劍法,這一點方文卓很明白,無論是出劍的角度還是速度,自己都是遠遠不及,長劍帶動着四周的靈力也跟着飛舞,那身影一個箭步,在曠闊的水面上,一道道身影恍如蝶戀花,穿插在其中,所有的人都看得驚了,就連那忙碌的僕人侍女也都紛紛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劍氣激起的水花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現出不同的顏色,而水柱隨着他的動作圍繞着身軀之上,宛若一條巨龍一把,升到高處,那陣水柱陡然間分爲八束,直立在他身後的頭頂下,緊接着八道水柱合而爲一,一下子掉落了下來,向老大也跟着掉落了下來,方文卓一個騰身,接住了他,只見他的面龐之間,又浮現出那種蒼白的神色。
“你們看清了嗎!”他的聲音幾位虛弱的問道。
“看清了,看清了!”兩兄弟同時答道,這一式就是朔月劍法的最後一招,衆劍歸一,而且從水柱看來,這分明就是傳說中的八劍歸一,那可是劍勢雖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那就好,我就快要不行了,在我去之前,還想拜託你們一件事情!”
“向叔叔,你說!”
“我死之後,你們就把我葬在華胥和你爹方庭的身邊,那樣我在黃泉之中也就不孤獨了,另外替我轉告我的幾位兄弟,讓他們照顧好雁兒,就說爹一直愛着她!”他的手在這一刻滑落,眼睛也緩緩的閉上了,對於這個人來說,這一路,也該是時候走了,正如他所說,黃泉之下,真心的不會寂寞。
“我會的,向叔叔,你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爹孃一直在黃泉之路上等着你,他們還欠你一聲對不起!”方文卓的話語有些哽咽。
白三姑是受不了這樣的離別的,一個人曾經經歷了痛苦,這一輩子就很不願再去接受,她輕輕的拍着方文卓的肩膀,什麼時候,一個男人也會表現得如此的脆弱。
一個人,當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會帶走所有屬於他的牽絆,死去的人是一種解脫,而活着的人,將會迎來他們新的開始。
但眼下還有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終究不會在提起,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老人不會再說,既然故事的三位主角都已經離世,那麼在談論他有又什麼意思。
所有的人,都期盼,死去的人能夠一路走好。
而齊凌雲等人怎知,他們順着地圖的指引而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個未知的幻陣。
迷霧早已散開,而他們的心,卻一步步走進了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