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蕭天跋是直接讓人把她帶回了軍營。她進去的時候,主帥大帳裡就只有蕭天跋一個人,正在奮筆疾書。
她站了半晌,蕭天跋才道:“我已經寫好給朝廷的摺子。你沒事了。”
棋歸立刻道:“本來人就不是我殺的!”
蕭天跋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料你也沒那個本事。”
棋歸有些不服氣,心想,我還真有。
蕭天跋道:“坐吧,吃點東西。待會兒給我看看陣法。”
棋歸:“……我那個侍從呢?”
蕭天跋冷笑道:“怎麼,離了他,連跟我吃頓飯都不敢了?”
棋歸拔了個大雞腿在手裡,轉移了話題,道:“剛纔您在說什麼?什麼陣法?”
蕭天跋聞言皺眉,道:“先前我聽到消息,說是燕國內亂,是因爲那趙國的婆娘帶着人跑了。可是如今看來,那燕軍的陣法層出不窮,我又疑心是假的。”
棋歸笑道:“自然是假的,那次我見識了那個迷陣,就知道了。”
蕭天跋若有所思,道:“你還能破什麼陣?”
棋歸想了想,道:“將軍,可否聽我一言?”
“你說。”
棋歸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覺得,光會破陣是沒用的。他們高手如此之多,咱們破一個,他們就能立一個。難道就一直這樣僵持下去不成?何況我昨日推算了一卦,他們放出缺糧的假象,其實糧餉是不缺的。難道您打算一直這麼把他們圍在齊國的領地上?”
要說蕭天跋對她這些話,是半信半疑。可是考慮到,確實不能把他們一直圍在齊國的土地上。若是真這麼做了,朝野上下,必定是罵聲一片。
他的眼眸黑了黑,看着棋歸,道:“看來你已經有良策。”
棋歸笑了笑,道:“良策沒有,只是覺得,如今是燕攻,不是齊攻燕。燕國沒理由守着一片土地光防不攻。與其每日攻城不下,還要防着燕軍什麼時突然攻了出來。不如設下誘餌,引他們出來繼續攻伐,好決一死戰!”
蕭天跋這幾日一直因爲攻不下來而頭疼,如今才猛的想起來,自己竟忘了這是在齊國的土地上!
他看着棋歸,眼神便有些複雜,道:“你提醒得好。”
棋歸趁機又道:“可燕國武侯爵不是泛泛之輩,將軍要做好一場惡戰的準備。”
蕭天跋冷笑到:“難道本帥還會怕了他不成!”
他突然盯着棋歸,道:“你進言有功,想要什麼賞賜?”
這個……沒和李宛商量過啊!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現出一個高人在面對賞賜時該有的態度,訥訥地道:“只要你能保證我每頓飯都有肉吃就夠了。再把我的侍從放出來就行。”
蕭天跋扈愕然之後便是哈哈大笑!
關於計策,蕭天跋已經有了一個大方向,就不大想再問棋歸了。因爲他是個居安思危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輕易失去自己的決策力,更不想太過依賴那卜測之數。
棋歸走了以後,他立刻召集將領開會,商量了整個下午,終於確定了一個誘敵出城的計策。
李宛被放回來的時候,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
棋歸一開始也沒在意,但是後來就覺得不對勁了。她本來不大想搭理她的,因爲她在想着燕君行會不會吃虧。可是看到他那樣,棋歸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李宛好像有些煩躁,想推開她伸過來的手。
棋歸道:“你受傷了?他們對你動刑了?”
李宛沒好氣地道:“小爺我是這麼好欺負的人嗎!”
本來想把棋歸罵走,可是棋歸倒沒有和往常一樣句句針鋒相對,反而急得不得了的在他身邊打轉。
最終李宛心軟了,低聲道:“是受了點輕傷。不過不是動了刑,是和人起了爭執。”
其實這是李宛的一塊心病。他的相貌秀麗,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柔媚的,和很多女人比起來,也要好看一些。可是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第一次帶兵,便被人奚落嘲笑,說他是個娘們兒。
後來甚至有些個心術不正的人把注意打到了他身上!當然,那些人後來都付出了比較慘重的代價。
正巧,齊國兵營裡,便有一好此道的監軍。李宛估摸着把他和棋歸分開,是因爲蕭天跋其實早有打算,想拿他做個順水人情。
監軍是朝廷的人,平時蕭天跋也是防着一些的。
棋歸呆了呆,然後連忙道:“你有沒有吃虧?”
李宛冷笑,道:“我能吃什麼虧!”
他有的是辦法讓那個胖子生不如死!
棋歸低聲道:“傷着哪兒了?”
“有些鞭傷,在後背上,你給我上藥。”
“怎麼會有鞭傷!”
李宛道:“我先也以爲是刑訊,沒想到是爲了讓那死胖子瞧個樂子!”
棋歸慢慢地,把心頭的情緒給壓了下去。
最終,她低聲道:“我給你上藥吧。”
李宛也沒廢話,點了點頭,聽話地露出了那一截精壯瘦削的背脊。棋歸給他上了藥,他一聲不吭的去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蕭天跋叫棋歸過去一起吃飯。棋歸就是黑着臉去的。
“你又怎麼了!”
棋歸也是才發現,蕭天跋其實很敏感,很多時候,別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然而棋歸心頭火正大,也許是以前跟燕君行相處的時候隨便慣了,同樣是一國將領,她也沒覺得蕭天跋有什麼了不起的。
直接就給他頂了回去,道:“沒什麼!”
蕭天跋一看,嘿,還敢跟他對着吼了是吧!
他沉着臉,擺擺手,讓身邊的衛兵都下去。
棋歸其實也不是不怕死,起碼看到他這個表情,就知道怕了,臉色就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天跋整了整袖甲,道:“說吧。”
言外之意,今兒她要是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他就能辦死她!
棋歸心裡還是氣啊,可是人在屋檐下又不能不低頭,只好道:“昨晚沒睡好……”
“放屁!睡到大中午還沒睡好!”不等她說完,蕭天跋就打斷道。
棋歸一個激靈,然後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道:“你憑什麼欺負人!李子是跟我一起長大,你憑什麼動他!你要動你動我好了,你別讓人動他!”
蕭天跋沉下臉,道:“就爲這個?”
說着,戲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道:“動你,怎麼動?”
棋歸心想你們李宛這種糙老爺們兒都不放過了……
她吞了一下唾沫,道:“總之你再動我的人,我就……”
“就什麼?”砧板上的肉,還能幹什麼?
棋歸咆哮道:“就死給你們看!”
“……”蕭天跋哈哈大笑。
棋歸有些尷尬,心想這世上除了燕君行,還有誰在乎她的生死?瞧瞧,那人渣笑得多開心啊!
想到燕君行,又一陣氣悶,心想有本事你砍死老孃,也好過老孃在這兒做奸細!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笑,只管笑!我吃飽了!”
蕭天跋一把拉住她,輕輕一帶就把她帶了回來,正落在他懷裡。棋歸纔到這個傻大個兒的肩上。
他道:“脾氣還挺烈?”
棋歸惱地想掙開,道:“有你們這麼對待人才的嗎?不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嗎?把我惹惱了,休想我再真心給你們賣命!”
“那就連你一起砍了!反正你那麼難喂,天天要吃肉!”
他想去捏捏她的脖子嚇唬她,可是棋歸想到假喉結的事情,早嚇得屁滾尿流,一溜煙從他胳膊肘底下爬了出去!
蕭天跋嗤笑道:“膽子不是挺大!不是不怕死?!”
棋歸蹲在一邊,道:“我說了,不準再動我的人。”
蕭天跋說起來也有些煩躁,道:“想必你是知道了,這本就是丟人的事兒,也不知道王上哪根筋不對,竟然把那個貨弄來當監軍。我這大營裡都是男人,平時光個屁股腚兒洗澡被他瞧見了,都要跑!”
那老不修,什麼人的屁股都敢摸!年紀輕點的校尉見着他都得繞道走!
“不過你那個護衛也算本事,生生打掉了人家一顆牙,我不也把事情壓下去了。不然你以爲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棋歸心想,說起來你倒是好人,不本就是你先打的齷齪主意嗎!
但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棋歸還是道:“多謝將軍……”
只要答應不動她的人,她纔不在乎他有沒有說實話。
坐下來在之後,蕭天跋道:“我們已經打算燕軍出城,不過怕他們部下陣法,到時候,你隨我一起。”
還真當她是陣法活鑰匙了!
棋歸蔫蔫地答應了。
回去以後,受傷的李宛正忙着掐指一算。
“時機快到了。”
棋歸的臉色就有些凝重起來。
到了這個破軍營裡,有時候她都真的以爲自己是投齊了,不然怎麼會老幫着齊國人來打自己的丈夫?
李宛道:“就是這樣,接下來,一戰敗退,一戰走。然後,在舊趙都決戰。那裡有個觀霞山,就是他蕭天的葬身之處!”
蕭天跋把敵人引入齊國腹部,然後就戰死了,到時候齊國會亂成什麼樣,可想而知。
現在棋歸要做的,就是把蕭天跋給引過去。既然李宛說蕭天跋必須死在觀霞山,那這必定就是他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