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啓爲了保存實力,在襄城一戰後不願再向齊軍開戰,而是等待褚賢主動投降。
齊國朝廷已向朱先武投降,褚賢的軍隊無心再戰,作爲將領的褚賢雖心有不甘,但形勢所迫,他也只能向吳啓投降,他投降的條件便是希望盟軍不要殺害齊軍俘虜。
吳家軍向來以仁義之師自居,吳啓在接受褚賢的投降時當即承諾絕不殺俘虜。
可是,很快麻煩事來了。
齊軍投向襄城戰場的士兵有三十萬之多,陣亡加上逃逸和遣散的也才十多萬,最後剩下的俘虜還有接近十五萬。吳啓的盟軍本來就面臨着糧草不足的困境,如今再加上這十五萬人,所有將士馬上就要吃不上飯了。
原本屬於陳軍的那三萬人很多都是出身盜寇流民,從前受足了餓肚子的苦,一聽說這十五萬人要過來搶他們飯吃,紛紛鬧着說要將這些俘虜全殺了。
雖然之前吳啓已經將這三萬人分作幾股,但現在一鬧事,這些人又自動集結到一起了,而且還有幾個領頭的鬧得特別兇。
這些人一鬧,齊軍俘虜也開始人人自危,生怕吳啓等領頭的會偏向盟軍,讓他們活活捱餓。
齊軍俘虜成羣結夥地集成一團,商量着大家一起搶了糧食逃跑,□□發生了,局勢越來越亂。
諸侯軍及義軍的將領集合在吳啓軍帳中,表面看去一片寂靜,其實大家各懷心思,只是等着一個人率先把話說開。
陳軍的幾個將領是最沉不住氣的,即使話還沒說出來,但臉上明顯寫着不滿。
吳啓面色凝重,對此事也很是爲難,嘆道:“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我知道大家心裡都有看法,可十幾萬俘虜啊,全將他們殺了,咱們這會造多深的罪孽?”
站在趙蠻身邊的一中年將領立馬接過吳啓的話:“不殺?那些人比我們還狠,搶糧食,殺人,弟兄們已有好些死在他們手上了。”
諸侯軍隊將領的態度稍微要溫和些,但有幾人還是說這樣下去會要出大事,如果實在沒其他辦法了,也只能將那十幾萬人給殺了。
吳啓當場很難做決斷,他知道如果他下令殺俘虜,世人只會將罪名扣在他的頭上,他吳家軍的聲名從此便毀了。
但是如果他堅持不下令殺俘虜,兩邊互相殘殺,局面也會鬧到他無法控制。
衆人都將目光齊齊投向吳啓,吳啓急得額頭上不停地滲出汗珠來。
吳啓擡頭看看吳笳,想聽聽他怎麼看。
吳笳皺着眉,手指緊緊地掐在膝蓋上,搖了搖頭,堅定地道:“不能殺,不管怎樣,這殺不得。”
這時,帳外傳來越來越清晰地吼聲:“殺光齊兵!殺光齊兵!”
外面一羣人的喊聲帶着怨氣和殺氣,像是要將這軍帳給擡起來了。
吳啓、吳薔和幾位謀士面面相覷,都露出恐慌神色,陳軍中的幾名將領反倒有些得意起來。
“大將軍,你也聽到了,再這麼拖下去不只是齊兵要造反,咱自己兄弟也要反了。”
“大將軍,下令殺齊兵吧,他們打了敗仗死在戰場上還不是一樣是死?”
吳笳見這幾名陳軍將領對吳啓咄咄相逼,提起腰間的劍怒道:“大將軍自有主張,你們再如此無禮我可要動手了!”
吳啓伸手將吳笳擋住:“自己人,切勿衝動。”
吳啓旁邊的兩名謀士開始有些動搖了,小聲向吳啓勸道:“大將軍,咱們可能還真沒其他辦法了,要麼……”
冷越對此事早有觀察,他知道這其中鬧得最兇的便是朱先武手下那些人,其次便是諸侯和義軍,因爲殺俘虜對他們來說只有好處而沒一點壞處,十幾萬俘虜時時威脅了他們的口糧,而且他們對齊兵素來就有仇恨。
在此種情形下,吳啓的處境很是不利,怎麼做都會失掉民心。
“大將軍,殺吧,走到這一步了只能這麼做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冷越是吳啓這邊第一個站出來說要殺俘虜的,讓吳啓有些意外。
吳啓急得手指不停地顫抖着,想要站起身,隨後又跌坐了下去,失神道:“大家都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天黑之前給你們答覆。”
衆人散去,吳啓身邊幾人都自主留了下來。
吳啓垂着頭,微張着嘴,一副就要失聲哭出來的樣子,想說點什麼又沒說出來。
冷越看到吳啓這個樣子,心裡也感慨不已,心下嘆道:“戰爭太殘酷啊,無論怎樣的英雄人物都要被逼成這個樣子!”
吳薔上前勸道:“父親,這一步咱們必須要走的,也沒辦法啊,冷將軍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殺了齊兵,尚且還能保存咱們原來的兵力,大不了咱們從頭再來!”
吳啓擡起頭看着吳薔,眼裡泛紅,面色憔悴了許多,又垂下頭雙手捂在耳朵上,低聲道:“那就殺吧,殺!”
幾人聽到吳啓做了決斷,都不再說話,各自低下頭嘆息不已。
“冷越,這個事情交給你去辦吧!”吳啓很快又恢復鎮定,向冷越說道。
幾人齊齊看向冷越,吳笳被嚇得劍眉緊蹙,立馬阻攔道:“不可,叔父,他不能!”
冷越知道,這種事情吳啓是絕對不會讓吳笳去做的,因爲他早已屬意讓吳笳繼承他的位子,他要讓吳笳在世人心中留個好名聲,只有他冷越既不姓吳,也沒有跟隨吳啓多年,能將這件事對吳家軍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冷越思索了好一會,道:“行,就交給我吧。”
吳啓點點頭道:“此事不必再向我稟報了,由你全權處理。”
冷越出了吳啓軍帳,吳笳從他身後追來,拉住他胳膊,問道:“你瘋了,你這麼做不怕下地獄?”
“我不這麼做,還有得選擇嗎?”
吳笳被冷越問得啞口無言,拉着冷越的胳膊想將他靠自己近一些。
“那我也去,我和你一起下地獄。”吳笳看着冷越的鼻尖,小聲朝他說道。
冷越將吳笳推遠了些:“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叔父的用意。放心吧,我只安排下去,不會動手的。”
“你打算怎麼安排?”
“齊兵集中在襄水西邊紮營,天一黑,咱們從八面將他們包圍,將他們趕到附近一窪地……”
“放箭……”
“嗯,天不亮,應該就全解決了。”冷越長嘆一聲,無奈地看着吳笳。
吳笳將手搭在冷越肩上,又移到他脖子後面輕輕捏了捏,看着冷越清俊的臉,感到無奈又心痛。
冷越顧忌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晃了晃腦子,甩開吳笳的手,道:“哎,戰場上的事,沒得選擇,挺一挺就過去了,以後這樣的事還多着呢!”
當晚,冷越站在襄城的城牆上朝西邊望着,天空被火光映得比往日都要紅,他聽着遠處傳來的叫喊聲,腦子裡都是一張張臉臨死時的神情,此時他心裡的感受已經不是悲慼能形容,那種痛和恐懼已經超出了一個人能夠承受的範圍,他感覺自己已成了一具行屍走肉,靈魂已飄離身體。
叫喊聲漸漸平息,夜也深了,他知道此刻吳笳一定在到處找他,可他只想自己靜靜地呆着,到明天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仍是那個冷靜堅韌的冷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