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在赤峰的皇宮裡安插小月這樣一個眼線,那麼肯定還會有其他的眼線存在,都說小鬼難纏,幾個眼線湊一起合計一下,什麼事情做不成?
小月把出走的時間,裝扮的行頭,以及之後回玉津的路線一一規劃好了說給她聽。之後的兩天,霍駿果然沒有再來檀香殿,安樂心稍稍鬆了一口氣,只要順利出了內廷,外面天大地大,總有方法避過追捕。
司桓宇的下屬做事毫不拖泥帶水,計劃詳盡周全,瞅準時機立即進行。臨行前的晚上,安樂心緊張的心跳加速,腦子裡一直惦記着各種事情。分別太久,以至於她一想到可能就要見到父母時淚流不止,一個人卷在被窩中抽泣,她真是不孝啊,父王孃親沒有享清福便罷了還跟着她擔驚受怕,她大概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兒了......
卯時未到,她已經穿戴好行頭,銅鏡中映出的是個瘦瘦小小的小太監模樣。檀香殿的宮女太監還未過來伺候,她昨夜故意只留下小月一人伺候在殿裡,這會兒整個檀香殿還是靜悄悄的。小月垂手走在前面,身後跟着的就是喬裝成小太監的安樂心,她隨着小月拐過幾個園子,穿過幾道遊廊,一路上陸陸續續遇到不少已經早起忙活開的宮女兒和內侍,起先她還是緊張的手心出汗,後來發現根本沒有人注意她。也是啊,誰會沒事注意一個小太監呢?
小月將她領到一處園子中,那裡面的太監、廚子已經忙活開了,小月很老練地叫住掌事兒的:“趙掌事您忙着吶,這是我們檀香殿小廚房裡的小新子。公主想吃點鮮貨,打發他跟着您出去挑挑,麻煩您帶一下了。”
樂心不自覺打量一下小月,這丫頭平日裡一聲不吭的垂着眼,這時候倒是滿臉笑容,一副求人辦事的好模樣,庸親王手底下的人真是全能啊,個個都是演戲精。
趙掌事大概油水撈多了,一根大腰帶堪堪地攬住了便便大腹。掌事的,瞅一眼樂心,下巴一擡,問:“有腰牌沒有啊?”
小月連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塊通牌,“腰牌自然是有的。”順手又塞過去了銀錠子,樂心瞧見小月在那人手上拍了拍,“掌事的照顧照顧,他第一次領差事出去,不懂的規矩您只管教。這是我們公主給的賞錢。”
小丫頭深諳此道嘛!先前她對司桓宇一肚子怒氣,對小月也是毫不客氣,這會兒看到她一個小小的女孩兒像個老油條一樣與這些滑頭太監打交道,忽然覺得她年紀不大就背井離鄉地被安插在這深宮之中,也挺可憐的。
掌事太監笑呵呵的收了銀子,“成勒,謝公主賞。走吧,小兄弟。”說罷,轉身兒吩咐手底下的猴崽子去了。
樂心瞅住機會拉住小月,低聲問,“你不走啊?”
“沒有王爺的命令,奴婢是不能離開半步的。公主只管跟着出去,外面會有人接應的。”小月朝她略低一低頭,轉身就往回走了。檀香殿不見了主子,不知道她要怎麼應對。算了,這些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現在的她已經是個階下囚了。
畢竟女扮男裝還是有很多漏洞的,她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生怕被眼尖的揪住了不放。縮着肩膀,垂着手跟在獨輪車後面。採買太監每日都是這個時候出宮去,經過了幾道宮門侍衛的盤查,順利的通過了。
踏出宮門的那一步,安樂心藏在袖子裡的手都是顫抖的,擔憂了幾天的事情竟然這麼順利的完成了,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在樂心愣神的時候,同來的小太監扯了扯她的袖子,“快跟上快跟上。”
她壓着嗓子應了聲,“唉,就來。”
雖然赤峰國此時正在對外征戰,但是都城市民的生活照樣繁榮熱鬧。出宮門步行過兩條街,熱熱鬧鬧的早市正是行情最好的時候,這時的瓜果菜蔬鮮嫩的滴着晨露,牛羊待宰,涼滋滋的清水中撲通着鮮活的魚蝦....
同行的太監並不急着着手採貨,他們最喜歡去要上一屜皮薄餡多的小籠包子,就着一碗香噴噴的陳醋,熱乎乎的吃上一頓早飯。太監們領了自己的活計,四下裡分散開來,人羣中擠着擠着便不見了蹤影。小月說會有人接應她,可是原地轉了個圈,周遭行走的都是些各自談笑的面孔。
就在她摸不着頭緒的時候,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公主隨奴才來。”
她認得他,他就是剛纔喊她跟上大夥的那個小太監。他在人羣中穿梭,步子很快,安樂心緊緊跟在他身後,躲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來到一處安靜的巷子,推開一所小院的門,裡面有已經套好馬車,從屋裡出來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人,朝他們拱了拱手。
小太監對樂心彎下腰去,“公主殿下,這位就是負責護送您回玉津的包先生。公主放心,包先生一身武藝高強,定能將您安全送至皇宮。”
武藝好?與其說是爲了她的安全,倒不如更直接的說是防止風紀遠半路將她劫走。
她勾勾嘴角,頷首道,“難爲你們王爺爲了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如此大費周章了。”又是暗線,又是尋常小院兒的,她還真是勞他費神吶。
馬車是普通的灰藍車身,混跡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沒有人會去注意。安樂心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中,透過時不時被掀開的車簾她知道自己正在逐漸走出這座異國的都城。經過城門時,沒有盤查,包先生自然的驅趕着馬車駛出城門。看來宮裡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發現她丟了的。
出了城門,遠離了那座宮城,她從一個壓抑的宮牆正在進入另一座宮牆,玉津有着未知的未來正在等着她。馬車雖然離開了都城,但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撒蹄狂奔,反而在路上悠閒悠閒的走着。
樂心臉上是另一幅面孔,平凡無奇的一張年輕男子的面容。包先生嘴裡吹着口哨,空氣中甩着馬鞭奏響,更像是一主一僕出來遊山玩水的架勢。樂心見母心切,她掀開車簾,“包先生,照這個腳程我們何時才能趕到玉津?不快點趕路,萬一霍駿察覺和親公主丟失,到時候大肆搜索,豈不是走不成了嗎?”
“公主放心吧,您現在是男人臉,赤峰兵傻的很,不會猜得到的。”包先生說的隨意,“王爺說了公主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出來,您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好好遊山玩水幾天,晚回去些時日王爺不會怪罪的。”說完了繼續他那不成調子的口哨。
樂心簡直被司桓宇整的有火發不出,前面激着她,恨不得她立馬飛出赤峰皇宮,這會兒好不容易出來了,又讓她在路上慢慢悠悠晃回去。她皺着眉,“本公主不想遊山玩水,包先生還是快點趕路吧。”撒下簾子坐回了車廂內,歪在車圍子上生悶氣。不過馬車的速度倒是真的快了起來。
夜晚,他們宿在一家普通的客棧,隔天早上繼續出發。祝平安也是宿在這一家客棧,這裡距離赤峰的都城不遠,他從千都到赤峰國的腹地,一路上繞過戰火,再快的腳程,到這裡也要用一些時日。到了敵國的都城下,經過探子的暗訪,在昨天終於弄清楚了安樂心的所在地,但皇宮大內防衛重重,爲免打草驚蛇,探子也只能探出個大體情況。今日一早祝平安就退了房,喬裝之後,潛入都城,見機行事。
就在祝平安前腳退房之時,喬裝之後的樂心與包先生也退了房。他們與祝平安前後腳出了客棧,轉身,走的卻是兩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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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寢宮,守夜的宮人歪倒在一邊。殿內靜靜無聲,鳳牀上年邁的老皇帝細弱的喘息幾乎讓人聽不到。風紀遠一身皇宮內侍裝扮,燈火的映射下眉目更加分明。皇后伏在老皇帝的手邊,久久不肯說話。
夜色深遠,要離開皇宮必須趁着夜深的時候。風紀遠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后娘娘,時間差不多了。”
皇后抹抹眼角的淚,正了臉色,“風將軍,本宮將皇上託付給你了。將軍乃國之棟樑,皇上的股肱之臣,本宮相信你一定會讓龍體康復,只有皇上出來主持大局,才能還千都一片清明河山。”皇后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皇帝沒有死在她的手上,不然身後沒了支撐,千都國落在司桓宇的手上她與太子必定沒有活路了。
皇后站起身,高貴刻進了骨子裡,即便受制於人還是保持着高傲的模樣。
“風將軍,到這時候了本宮也就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只要你答應本宮一個條件,本宮就把你母親的下落告訴你。”皇后殷切的看着臉色大變的風紀遠。
風紀遠本以爲母親的下落要費一番周折的,沒想到皇后竟然主動提起。不管是什麼條件,只要能夠交換到母親的下落,爲人子的都會答應,更何況風紀遠向來是個孝子。
濃黑的劍眉蹙起,“皇后娘娘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