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那麼珍重的寶貝,竟被他遺失如此之久。征戰疆場多年的男人緊緊地抱着懷裡的人,力道大的要把她糅/進自己的身體裡。風紀遠埋首在她的肩窩處,樂心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透過薄薄的紗衣滲進她的肌理中。她很開心,真的很開心,這個人從始至終都相信她,他來找她了,真的來找她了....
樂心仰着臉,觸摸到他濃/密的黑/發,眼角閃着淚花,“別那麼用力。”她推開他,在風紀遠不解的神色中,牽着他的手引向衣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你/摸.....”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血緣的牽引,親情的牽絆,風紀遠嘴上笑着,眼眶卻紅了,“他....你受累了....”
樂心偎進他懷裡,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沒有品嚐過安全的感覺了,“三個多月了,小傢伙還算聽話,沒怎麼折騰。我孃親說她懷我的時候可被我折騰慘了。”
兩個大人之間奇異地隔着個未出世的孩子,風紀遠不敢像剛纔那樣用力抱她,只能無奈地輕輕用力,在她烏黑的長髮上落下一吻,“是個知道疼孃的娃。”
出宮門不遠,安樂心突然想起來束妃閣裡的蕭夫人。她拉住風紀遠,急道:“紀遠,母親!我知道母親在哪裡。她還躺在束妃閣的冰棺裡!束妃閣在蘭靜居!”風紀遠震驚地看着她,“你說我娘她真的在皇宮裡?她.....果然已經不在人世....”他長了這麼大,從未對自己的孃親盡過一天孝。
可是皇宮大內此時殺聲震天,看來叛軍已經攻入大內。情形萬分緊急,風紀遠定然是想要重新折返回去將母親帶出來的,可是眼前被風帽遮住大半張臉的女子,還有他們的孩子,風紀遠不能冒險將她一個人丟下。咬了咬牙,“孃親她....還沒入土嗎?”
樂心點點頭,不遠處的皇宮升起了濃煙,一股哀傷之情涌上心頭,“嗯,先皇爲她打造了一間金屋,她還是雙十年華的模樣,安穩地躺在冰棺裡。束妃閣就在蘭靜居的地下.....先皇后說你孃親是司桓宇殺的...這點我有點懷疑。”纖纖十指覆在他的雙手上,她鄭重的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我知道你一直對未曾在她老人家膝前盡孝一事抱有遺憾,儘管我也想讓你儘早將婆母迎回家中,但是眼下你單槍匹馬地去,我不能放心.....”
風紀遠反握着她的雙手,放在脣邊,“我現在不會丟下你們母子不管,相信孃親在天之靈會同意我這樣做的。迎回孃親的靈棺是必須的,很快的,你相信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把你安置好,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先皇他沒死.....”
先皇沒死,意味着一切都有轉機.....
風紀遠與祝平安他們的藏身之地竟然公然在玉津最繁華的地段的一家醫館。這家醫館早就被風紀遠派人重金盤下,換上了自己的人在前面的院子坐鎮。這樣爲皇上尋醫問藥所進行的各種名目,全變成了外人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回來的路上,風紀遠告訴她葉蓮跟李銳好上了,要是戰事順利,年底倆人就可能成親。好久沒有見到葉蓮,乍一聽到她的消息樂心高興壞了,“那她現在去哪裡了?”
風紀遠看她一眼,有些難以啓齒,“你這個丫頭太會惹事了,我好好的把你交給她,她一轉身兒就把你弄丟了。被我打發去了風家老家。其實也是爲她好,她一個女孩子跟着我們一羣男人不方便,老家那邊已經在重新休整了,我打算後天一早就把你送過去,那邊相對太平,家裡也有護院,還有葉蓮照顧你,你過去一邊安心養胎一邊等着我回去。你在這裡,我會分心......”
“我父王和孃親呢?”
“王爺不肯走,他老人家覺得自己是王室一員,有責任留下來等老皇上回歸。你孃親跟父王的感情有多好,你也知道,她也不肯離開。不過,你放心。我早已讓李銳將半數風家軍偷偷帶回,自有士兵護衛王府。”
她知道自己父母的脾性,看似儒雅的父王在家國大義面前不容有半點懈怠。現在玉津混亂,男人有大事要做,她不能跟着給他添亂,她同意他的安排,“嗯,我聽你的。那你....要注意安全。我在老家等你回來。”
風紀遠笑笑,俊臉微紅,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問,“聽說孩子在母親的肚子裡會揮手腳,是真的?”那裡不再是平坦的,小小的一壟乖乖的鼓起來。風紀遠想想自己當爹了就喜難自抑。
她靠在牀頭,安詳滿足,捨不得離開他一眼,掌心放在他的發上,笑他,“哪有那麼快,他現在太小還不會呢。”想了想說,“嗯....大概要再過上幾個月才行。”
風紀遠能陪她的時間不多,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部署。聽說皇上能吃流食了,衆人都高興壞了,連經常板着臉的祝平安也露出了笑意。風紀遠告訴她,祝平安這一年多把司桓宇迫害祝家的證據找了大半,光是這半數就足以還祝家一個清白。至於司桓宇的生死,不用他殺,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樂心與風紀遠坐在一處的時候感慨,幸好當年祝家還留了祝平安這一根血脈,不然受冤又被滅族,日後被挖出來豈不涼了天下人的心。
事情超出了大家的預料,司桓宇的死士數以萬計的涌進玉津,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培養的勢力。這些死士以一當十,勢如破竹,叛軍節節退敗。而城外不知道有多少像風紀遠他們這樣的想要獲取漁翁之利的勢力在等着他們鬥到筋疲力竭之時。計劃有變,風紀遠與遠赴而來的風家將重新謀定,而後稟報皇帝。
多方大軍混亂或觀望之時,城樓上傳來一聲破天之音“皇上駕到......”
半年前就已經不曾出現在衆人面前的皇上赫然出現在城樓之上的御攆上時,諸方藩王都被這戲劇性的一幕震得不知東西南北。
已經“駕鶴西去”的先皇又活了?!
軍民臣王在見到蒼老瘦削似百歲老人的皇帝時,紛紛呆立不懂,這是不可置信的事實。風紀遠身穿甲冑,率領五萬風家軍出現在城下,山呼萬歲,全待皇上一聲令下——出兵勤王!
庸親王司桓宇大逆不道,謀權篡位,霍亂朝綱,陷害忠良,陷我子民於水深火熱中,罪不可恕,罪責當斬!朕傳令大將軍風紀遠,率軍絞殺之!
率軍遠道而來,尚未出手,但想要分一杯羹的小藩王與侯爵們,見此情形,立呼萬歲,全數兵力填充了風家軍。
逼宮的時候,司桓宇沒有死成,那一箭被他的母妃衝出來代替了。常劍發了瘋一樣捨命護主,死士層層疊疊包圍成圈,司桓宇被護在重重肉/體之後,可是等大軍將死士全數殲滅之後,卻沒有發現司桓宇與常劍的影子。
司桓宇下令追繳,全城戒嚴!
樂心在不大的院子裡走動,外面喊聲震天,她擔心卻又不能出去。原本安排她明早就走的,現在看來明早不知道能不能走的成,但願他一切順利,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正在她擔憂之際,前面的抓藥小夥計跑進來,“夫人夫人,外面有個少年說是你的故友,想要見你。”
“少年?”她一時想不起她有那個少年故友,“阿白,他有說叫什麼名字嗎?”
夥計阿白抓抓髮髻,“好像叫什麼阿緹?”
“阿緹!?”不是在月湖嗎?怎麼跑玉津來了?知道阿緹的人除了風紀遠就是自己,樂心不疑有他,連忙讓把人引進來。“阿心!”
幾個月不見,阿緹長高了,更瘦了,臉上有了棱角,雖然笑着,但那份天真好像變得很遙遠很陌生。樂心斂了心神,連忙迎上去,“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郝大夫出月湖來了?!”
他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神情複雜,阿緹笑笑,只是那笑有絲生澀,“我跟阿媽阿爹早就出來了。只是之前沒出來找你。”說着留下了眼淚,“阿心幫我.....”
安樂心着急,她知道外面世道混亂,小老百姓在戰亂中日子不好過活,“怎麼了,你快說。我一定幫你。”阿緹一家對她有恩,無論是什麼難事她都會出手相助。
阿緹看一眼四周,眼眶微紅,“阿心能跟我來嗎?這件事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只有你能幫我.....”
安樂心帶了幾個風紀遠留給她的貼身護衛,跟着阿緹東轉西轉,阿緹越走越快,安樂心有身孕險些跟不上,而隨行的護衛越來越感覺這件事透着古怪,正要攔住夫人的腳步時,不知從何處現身的死士將他們從後背心一刀斃命。
樂心昏迷之際,看見阿緹面露哀求之色,遠遠的站在她的對面,他求她原諒。
這個少年....這一次好像她真的不能原諒他了.....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樂心頭一胎痛了兩天一夜,從來都很乖的孩子,直到頑皮夠了才遲遲地來到這個人世。阿緹媽笑呵呵的將半大小子抱給她看時,皺巴巴的一團,就是她的孩子.....
在睡去之前,她嘴角有笑,“真醜....”
風紀遠,你兒子真醜.....
在聽到孩子啼哭的那一瞬間,在門外急得跺腳的衆人總算鬆一口氣。常劍跑到百蝶谷那一方隆起的墳前痛哭,“她沒事了,沒事了,你總算可以放心了吧.....”
司桓宇彌留之際她還在痛苦的生產,郝大夫說:“他撐不過一個時辰了,準備後事吧。”
可是他怎麼都不肯閉上眼,她還在痛苦的掙扎,他怎麼能夠閉得上眼?常劍守着他,看着他痛苦得扭曲了自己,常劍哭着求他閉眼,“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可是司桓宇瞪着眼聽着她的痛呼,撐了整整一天一夜,在新日升起時終於再也撐不住,顯赫一世的庸親王終於撒手人寰。
誰說他不懂愛,他的愛比誰的都深,比誰的都重。
臨死前他掙扎着告訴常劍,“.....告訴她....好..好活....對,對不起.....”
曲終人散,全歸一抷黃土。司桓宇曾經經歷的她終歸是知道了,皇后參與了他的生、他的死,也主宰了蕭絳的生死榮華離殤。他算好了自己的壽長,一步步毀了皇后,毀了太子。他報仇了,卻後悔遇見了她,更後悔愛上了她。她讓她有了貪念有了牽掛,曾有那麼多時刻,他渴望自己活得更長一點...可惜命運不會迴應他卑微的渴求.....
她抱着孩子去看他。站在他面前,那一塊石碑刻着他的名字,有落紅飄過,孩子在襁褓中咿呀,她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不可一世的邪魅王爺在桃花樹下,繽紛落英中,笑得安詳純真......
她對寶寶說,“這是二十六叔公.....”
她抱着孩子推開家門,家中有一偉岸男子。
她笑了,“你來了。”
孩子哭了,他伸出雙手,“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