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毛的腦袋裡暈暈的,他想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但反正他感受到小田莊的神秘詭譎了。他們進了莊,有許多人來迎接他們。林毛看見了姨媽,傻乎乎地問:“姨媽,你們叫我來,我不能不來,可又有啥用呢。”
姨媽也顧不得多解釋,指着東邊的一個茅草屋說:“孩子,你終於來了,快看看這家的小夥子吧,他快不行了。”
林毛心裡咚咚直跳,充滿莫名其妙的緊張。他跟在姨媽身後進了茅屋,一眼看到,有個小孩,正坐在病人的腳邊,朝着他微笑。
這是一個看上去頂多兩歲的小孩,胖乎乎的身子,圓鼓鼓的小臉,嘴邊還露着口水,像剛吃完奶似地咂吧着。兩隻胖胖的小手,握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看不太清楚是什麼。
再看那個小夥子,朝天躺着,兩眼緊閉,張着大嘴喘氣,臘黃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差不多是死人相了。
林毛指着那個小孩,低聲問姨媽:“你們說的,就是這個小孩嗎?”
“什麼?”姨媽好像沒聽清,反問他。林毛又說了一遍。姨媽說:“這裡沒有小孩啊,你看見了?”
林毛剛想再說什麼,只見那個小孩舉起一隻手放到脣邊,做了個“別出聲”的手勢。然後他抖開手裡那團東西,好像是一根辮子,爬到小夥子的頭邊,將那根辮子纏在小夥子頸上,兩隻小手開始使勁地勒起來。
立刻,小夥子的呼吸被悶着了,胸口膨脹起來,兩隻手也在空中亂抓,長長的舌頭可怕地吐出來……
跟着進來的村裡人,都嚇得叫起來。
姨媽一把抓住林毛的手喊着:“孩子,救救他,快救救他呀……”
林毛腦子裡一片糊塗,他也顧不得什麼了,搶上前去,伸手去抓小孩。小孩一下子跳了開去,站在牀腳邊望着他。
林毛氣喘吁吁地說:“這樣不好,別害他……”他想將纏着小夥子的辮子扯下來,結果摸到的是一條山蛇,那條蛇張嘴朝他咬過來。
他嚇得一鬆手,蛇掉到地上,一下子鑽進牀底下去了。
再看小孩,朝他嘻嘻一笑,朝門外跑去。
門口那麼多人,似乎並沒有人看他跑出去,大家的目光都注視着牀上的小夥子。此時的小夥子呼吸平穩了,臉色也好看多了。不到一分鐘,他突然睜開眼睛,並一下子坐起來,說要吃東西……
衆人如釋重負。姨媽激動地連聲說:“靈啊靈啊,咱林毛果然可以救人。”
大家都高興起來。許多人紛紛邀請他快去他們家看看。
林毛忽然若有所悟,他跑出屋外四面張望,發現小孩朝西邊跑去了。他立即追了過去。那是兩間瓦房,門關着。林毛親眼目睹小孩穿門而入,根本沒有推開門。
“這是誰家?”林毛問道。
只見阿泉上前來,結結巴巴說:“是我弟弟家呀。”
“不好,你弟弟有危險了。”林毛說了一句,朝屋裡衝去。可是當他想推門時,門卻怎麼也推不開。
阿泉和其他人一齊上來幫忙,按照這門的牢度,早該轟然倒塌了,卻紋絲不動。
林毛有點急了,大吼了一聲:“你別這樣,快點開門。”
正在此時,他忽覺身邊閃過一陣涼風,有個影子飄然而至,輕輕地推開了門。林毛睜眼一看,正是他在村頭大樟樹下見到的那個人。
那人似乎朝他微微一笑,閃進屋裡。但林毛進去時,只看到那個小孩站在一張牀前,牀上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夥子,肯定就是阿泉的弟弟阿方了。
“你別碰他啊。”林毛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
可是小孩朝他吐一下舌頭,像只青蛙跳上牀去,兩手一抖,展開那條辮子,就要往小夥子的脖子上纏。林毛立即撲過去,搶他手上的辮子,結果摸到的還是一條蛇。
此時屋子裡只有林毛一個人。門突然關上了。小孩用手一指門外,說了一句話:“我現在要到張發財家去了。你不要再攔我了。”說着跑到窗口邊。
只見原來關着的窗戶忽地開了,小孩又像只青蛙一樣蹦起來,一下子跳了出去。
林毛趕緊去拉門,可是一時竟然拉不開,外面的人好像把門反鎖了。他拼命喊叫,終於聽到姨媽在說:“啊呀你們別把門反扣了,快放林毛出來。”
門終於開了,林毛叫一聲:“快去張發財家。”可是他並不認識張家。等姨媽他們引着他,拐彎抹角地到張家門口時,林毛知道已經遲了,只見小孩站在門口,兩手做了一個勒脖子的動作,高高昂起的頭顯出一股傲氣。
林毛驚慌地問:“你……你已經把他害了?”
小孩點點頭,又狠狠跺了跺腳。可是姨媽他們在催促林毛:“你怎麼站在這裡自言自語,快進去救張發財呀。”
原來除了林毛,其他人根本看不見小孩。小孩卻好像聽得清他們的話,主動讓在一邊,示意林毛進去看。
林毛的心顫抖着,他跨進屋去,看到張發財的娘站在牀邊哭,牀上躺着的小夥子一動不動,分明死了。
在他的脖子上,纏着那根辮子。
林毛遲疑一下,還是壯着膽去拉扯,他以爲又是一條蛇,但卻摸到一條滑膩膩的東西,好像是人的腸子,再仔細一看,分明是小孩剛出生時的臍帶。
張發財死了。接下來會是誰呢?此時天黑透了。外面的人都驚恐萬狀,不是說請了小毛子來,就可以平息此事嗎?剛纔明明救下了兩人,爲何張發財救不了?有人恐懼得哭起來。姨媽則追問林毛,你到底看到了什麼,爲什麼張發財還是死了?林毛也啞口無語。他扔下那條臍帶,逃似地離開了屋子。
林毛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他被人家當成菩薩一樣請來,原來根本派不了用場,張發財還是死了。
他沮喪地決定馬上離開。
“好了,故事先說到這裡。”對方說道。
“靠,就這麼點?還說什麼相當詭譎呢,太短了吧?”我略帶失望地說。
“題目不在於長短,而在於難易程度。”他駁斥我。
“你就別扯了,還是往下說吧。”
“我想說的是,林毛就這樣跑回村去了。那麼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呢?那個小孩是什麼來歷?爲什麼要這麼暴烈地殺死村裡人?而林毛去了究竟有沒有作用?如果沒有作用,爲什麼他能救下兩個差點被小孩勒死的小夥子呢?如果能夠起作用,爲什麼他又救不了張發財,眼睜睜看着張發財被小孩手裡的辮子勒死?”
“這就是你說的奇譎的問題?”
“對呀,你能答得上來嗎?”
“太特麼簡單了,我還以爲故事詭譎令人稱奇,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沒想到還是那麼簡單,太令我失望了。還是這樣吧,我乾脆接上你的敘述方式,把這個故事往下說吧。”
“可以,”他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接的,是狗尾續貂吧?”
我就接續下去——
林毛沮喪地準備馬上離開。就在他走到村頭時,發現大樟樹下站着兩個黑影,一高一矮。他知道,就是他看到過的她和小孩子了。
林毛現在確定,她和孩子都死了。他毛骨悚然,撲通一聲跪下求懇:“我可能不該來,求你們放過我吧。”
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你是我的恩人,我怎麼會害你呢。如果不是你來,這幾個人都得死,現在看你面子上,放過了其他人,可是張發財一定得死。你知道他的罪惡的。”
林毛再擡頭時,那兩個黑影不見了。而往事浮現在他眼前。
原來一年以前,林毛在姨媽家做客,正好碰到莊裡有人娶親。新郎就是張發財。林毛也去看熱鬧,發現新娘竟被捆着擡來的。
他馬上明白怎麼回事,原來是搶親。
當地有一種風俗,一旦有那個女人沒了丈夫,成了寡婦,就有看中她的人前來搶親,誰先動手誰得着。從新娘的反抗上可看出,她是極其不願意的。
那天夜裡,林毛睡不着,站在窗前吹風。忽然聽到不遠處有響動,似乎是有個人在跑,而在更遠的地方有大羣人舉着火把在追。
藉着月光,林毛認出是新娘。他雖不是本村人,但知道這樣跑前面沒有路了。果然新娘跑過去又折了回來,但追的人馬上要到,她無路可走了。
就在此時林毛從窗裡招呼:“快進來吧。”
新娘就從窗裡爬進屋。林毛掀起牀板,讓新娘藏到牀下,自己躺在上面。
窗外的人追來追去,有人敲着窗子,林毛點亮油燈打開窗,張發財問他有沒有看見或聽見他的新娘跑過。林毛說有一陣腳步聲往南邊去了。南邊是河,張發財他們只好認爲新娘跳河了,悻悻地回去了。
天未亮,林毛放出了新娘,讓她爬窗逃走。天亮後他就離開了小田莊,此後就不知道新娘的下落了。
現在看來,新娘已經不在人世。那個小孩又是怎麼回事?帶着這些疑問,林毛回到家裡。
直到第二天夜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老尼姑對他說,當初新娘從他屋子裡逃出,逃到了寺廟裡。由於她受了強搶捆綁,加上拼命逃跑,肚裡懷的孩子就流產了。當時是老尼姑替她“接生”, 因爲沒有足月,生下的是個死嬰,就埋在了寺後的地裡。而新娘離開寺廟後,悲憤交加,跳河自盡了……
林毛醒了過來,他頓時明白了一切。原來那些被小孩追着又得病的人,正是張發財的朋友,當初幫他去搶親的。
如果不是林毛,這些人鐵定跟張發財一樣,性命被這個索命的小孩用臍帶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