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室內迴盪,久久不散。
如今她終於是個吏部郎中了嗎,楊昭內心思襯道。一直以來,她都在太醫院裡過着閒散無事的日子,之後除了每日看看醫書,學學認藥之外,她也就只剩下調查蘇青葉的案子而已。雖然報仇心切,可冒然行動的話,說不定昨日就真的是她的死期。
“你的手怎麼了?”皇上皺眉看向了楊昭攏在袖中的手,就算楊昭掩飾得很好,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楊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淡淡說道:“練功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皇上疑惑的眯起了眼睛,說道:“哦,是嗎。老太醫曾說過,你的功夫可是日有精進,這還會像孩子一樣不小心跌倒嗎?”
楊昭有些慚愧的笑了,說道:“這練武總會有些磕磕碰碰,受傷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就是絕頂高手,也會有自己弄傷自己的時候,再說了,這光練武不切磋,算得什麼本事。”
言外之意,就是楊昭這是在與人切磋的時候受傷的。可這跟什麼人切磋,隻字不提。皇上一定知道她跟張滿要好,若是說了他的名字,皇上要是多心去查,那她可又是將自己推入死局了。
皇上身材略顯消瘦,可實際上可是在斷奶之後就跟隨着武師學功夫了。誰也沒見過他的身手,只是聽說在十五歲之前,他在宮廷中就沒有輸過。
楊昭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的身份,而導致沒有人敢對他用真功夫。但不敗的戰績,足以說明皇上的功夫不低。
“說得好。”皇上眸中放出了眸中光芒,可那也是稍縱即逝。“你這個丫頭倒真不簡單,朕沒想到能得到一個心儀的心腹,會是一個女子。”
楊昭低眉頷首,抱拳躬身說道:“謝皇上,楊昭定爲皇上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皇上漠然的點點頭,這種話他從登基那天起就不知聽了多少了。而那些說這話的人,大多也都選擇了退縮或是背叛。
忽的,皇上似是看到了什麼,微微將頭別過了左邊,皺眉疑惑問道:“你的臉?那是疤嗎?”
楊昭輕輕的撫上了自己的右臉頰,那是生前她自己劃下的,爲的就是讓自己銘記對孫賢靜的仇恨。雖不知怎麼回事,但重生之後,這傷疤也隨着一起帶了過來。本來只是淡淡的一點痕跡,若不是仔細看是不會發現的。怎的皇上視覺如此敏銳,居然發現了她臉上的傷疤。
“朕記得之前你是沒有的,這難道是新傷?”皇上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冒出了陣陣的殺意。
有人敢傷害他的心腹,那就是公然在跟他作對。聖旨親自封的人還敢加害,這豈不是赤裸裸的藐視皇權。
“不,這或許不是傷疤。”楊昭笑得自然,說道。“說來也奇怪,我孃親的家族都會有這樣的怪病,過了十歲就會在身上某處生出一些印記。楊昭不幸,也許就生在這臉上了。”
楊夫人家中的人,早已離散到不知何地。唯一的一個蘇青葉也不知生死,皇上若要查的話,就隨他去吧。
皇上心中雖然狐疑,但見那傷疤只是淡淡的白色,而不是像尋常傷疤那樣是深色粉紅,心中便也暫時信了。他對楊昭不該有太多的懷疑,要是有人對她做了毀容之舉,一個女子早該向他告狀纔是。
這給梅嬪下毒,楊昭本可以拒絕的。可老太醫說,聽到是皇上的命令之後,猶豫了片刻也就答應了
。聖旨不得違抗,可楊昭還有迴旋的餘地。猶豫只因爲她在思考,要不要接受考驗。
皇上眼角露出一絲滿意,看着楊昭。這個女子還是選擇了接受考驗,這兩個死劫她都闖過來了。不但有頑強的意志,還有着不怕死的果敢。若是對蘇青葉的案子也能查出來,那她可就是勇智謀三者兼具了。
“你表姐的案子有什麼需要,大可以跟朕說。”皇上淡淡說道,死死的盯着楊昭,觀察着她的表情。
楊昭一臉的平靜,她天天往刑部跑,就算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皇宮就是天子的家,想要知道家內發生的事,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楊昭斂其了面,說道:“謝皇上關心,此案已過多年,要查起來卻說不容易。幸好杜大人是個恪盡職守,思慮周全之人,我想不多時該有結果的。”
皇上笑然不語,望了望楊昭,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而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低頭嗅了嗅茶香。
滿室寂靜,皇上沒有說走,楊昭自然不能離開。而且皇上手邊放着一堆的冊子,可有一封是單獨放出來的,顯然是有什麼事要楊昭去做,只是還沒有說而已。
皇上斟酌了片刻,最終開始開口說道:“既然你已是朕的心腹,想來朕也不需要多繞彎子,多作解釋了。”將那冊子從空中拋過,扔到了楊昭的懷中。“自己看看吧。”
那冊子上是一排工整蒼勁的大字,一看便知寫字的人手力強大,是個習武之人無疑。可這字跡又不是那麼的細膩,似是匆匆寫下。
這是探子的筆跡,楊昭猜測。這上面寫的是楊家最近半月的動向,幾乎每過幾日,這孫賢靜就會帶着兒子楊振到沈明風的府上去拜訪。明着說是跟沈夫人相聚,實則想做什麼,沈楊兩家只怕就連下人都清楚。
“這楊振也不過才十歲多一點,這孫賢靜這麼快就着急了?”楊昭有些輕蔑的笑了笑,一個侯府千金難道會嫁給一個沒有官職的十歲孩童?
“對於楊振的本領你該比誰都清楚。”皇上似是有些無所的說道,瞟了一眼楊昭。“而且,你可別小看了這十歲之童。”
可是,這楊沈兩家若是聯姻了,那日後楊振有了沈家的支持,在朝中可就佔了半壁江山了。
楊昭沒有在意皇上話中所指,只是繼續看下去。不止孫賢靜,就是孫世良的夫人也沒有少往沈家跑。這孫令武比楊振大那麼半歲,兩人比親兄弟還親,武功也都在伯仲之間。只是這麼一來,這兩人的關係可就如同水火了。
楊昭心裡高興,這真是上天都在幫她。無論沈家侯女今後嫁給誰,他們二人都不會再是好兄弟的關係。不用使出半點謀略去離間,兩個人已經反目成仇了。可惜,事情總不會盡如人意的。
“那麼皇上的意思,是要楊昭去毀了這一樁婚事?”楊昭明白,這孫楊兩家都是朝中的支柱,無論誰有了沈家的勢力,都會對皇權造成巨大的威脅。
皇上嘴角輕輕勾起,果然他不需要過多的解釋,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說道:“那是自然,這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可這婚不毀,你知道被拆的會是誰的廟。”
楊昭略微思襯,抱拳說道:“臣楊昭領命,定不負皇上所託。”
走在大道上,楊昭雙目內滿是深沉。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其中可是牽連甚廣。
孫賢靜素來跟皇后要好,二人在幼時聽說還是非常要好
的深閨密友。只是這一入將門,一入皇門。兩個人之間便也慢慢疏遠了,不止是因爲距離還因爲各自身後的家族爭鬥。
而沈明風沈夫人則是站在了佳貴妃一邊,這佳貴妃雖說也是豪門出身,可當初若沒有沈夫人帶着她赴了宮廷宴會,她就沒有機會施展出那一手絕活的古箏,更不會有機會當夜就受到了皇上的寵幸。
一邊是昔日好友,一邊是終身恩人。顏皇后跟佳貴妃,孫家跟沈家。
日光之下,楊昭笑得說不出的歡喜,而這陽光的歡笑背後,卻也藏着無限的陰影。
皇上這可是丟給了她一個燙手山芋,嚴格說起來,她今日纔算是第一日做吏部郎中。沒想到這受的第一個皇命,就要她得罪這後宮中的一幫大勢力。而皇上的意思,是孫楊兩家都不能娶到沈家侯女,也就是說,楊昭要將兩個人都得罪了。
後宮不得干政,可要讓楊昭吃點苦頭,兩個後宮娘娘要做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皇上保護着她,楊昭也不擔心自己會送命。可在深宮之中,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遠處幾個太監朝着楊昭走來,其中帶頭的一個年紀不輕,高昂着頭,一看這趾高氣昂的樣子,就知道他身後的主子身份不低。
楊昭心中不安,步子依舊緩慢自然,希望他們不要找得是自己纔好。可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不希望什麼事情發生,它偏偏就是會發生。那行人就這麼走過來,在楊昭面前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楊大人。”太監手中的拂塵揮了揮,尖尖說道。“皇后有請,還請楊大人移步棲凰宮。”
楊昭明知來頭不小,可心中還是驚了。本以爲是什麼妃子來找她拍馬屁套近乎,沒想到這人竟是皇后。如果是皇后的話,可就不需要對她客氣了。這郎中的權力無論在哪朝哪代,不管多受皇上器重,這位置可是絕對永遠都比不上皇后的。
“勞煩公公帶路。”楊昭毫不猶豫,對着太監笑道。這一面總是要見的,早見了還好,也省的大家劍鋒相對之後,再來做虛僞的語言之爭。
太監一揮袖子,高昂着頭背過身去。在他身後的八個小太監,兩邊各自站這四個,都是在他轉身一刻不由自主的壓低了頭,那面容之下,似是都略帶着緊張,連呼吸都不敢。
這不禁讓楊昭想起了孫賢靜身邊的那些下人,似乎也是像這樣一般懼怕。這皇后身邊能養出這樣的太監,看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楊昭這剛從皇上的秘園裡出來,沒過多久就被皇后的人給截住了。這不是巧合,皇后早就派好了人等着了。這裡離秘園不遠不近,正好是不會被人懷疑的一個距離。
太監的步伐很快,可突然間停了下來。這身後的幾個小太監猝不及防可也是停下了腳步,低下頭不敢做聲,聽話的像狗一樣。
那太監哼了一聲,轉過了頭瞧向一個小太監。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老太監一個耳光就扇在了一個小太監的臉色。將那小太監扇倒在了地上,臉上紅腫一片,可見其用力之猛。
楊昭嚇了一跳,本以爲太監不會有多大力氣,這看來還是她錯了。
只聽那太監冷冰冰的說道:“怎麼?不服?不過一個小小的貨色。”說罷便冷哼一聲,背身繼續往前走。
那小太監連忙爬起來跟在身後,跟先前一樣低着頭跟在身後,一句話也不敢說,連眉頭也不敢皺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