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雪見楊昭臉上有着悽楚,心中疑雲頓起。世間竟然還有這樣心疼女子的男人嗎?而且還是一些不相干的女子。登時,另一疑惑又浮上了綺雪的心頭,開口問道:“少爺將自己的計謀全然對綺雪說出,難道就不怕綺雪反而告發你嗎?”
楊昭回神,冷冷一笑,說道:“膽敢告訴你,就不怕你去告發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有你的行動,我自然有我的防範。坦誠相待不爲別的,就爲綺雪姑娘心存的一絲善念跟孝義。”視線在綺雪嬌美清純的面容上望着,若綺雪沒有爲父母不甘,只怕早就賣身入了官宦人家。憑着這等樣貌做個小妾是綽綽有餘,就算不大富大貴也可錦衣玉食的安享一世,又何必在這青樓之地受苦受難。
綺雪一怔,自古青樓女心酸誰人都知。可就是沒有幾個人真正的心疼,軟玉溫存全是虛僞之辭,一旦得了溫柔鄉,第二日便也全然拋之腦後了。
楊昭忽的想到了什麼,她有些好奇孫令武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失手殺了人之後會是如何的驚慌。而他那個老謀深算的父親知道了這樣的事,是該憤怒還是該心疼呢。
不管怎麼樣,他們父子二人的內心總歸是不會好受的。既然裕親王府都進過了,再進一番丞相府又何妨呢。
楊昭朝着綺雪抱了抱拳,說道:“綺雪姑娘儘管放心,既然你相信楊昭,楊昭自然也不會讓你失望。這等作奸犯科的鼠輩,該受到應有的報應。天色已晚,楊昭就先告辭了。”
綺雪盈盈下拜,姿態端莊優雅,說道:“綺雪多謝少爺,若父親真得沉冤昭雪,那綺雪一定畢生相報。”
報答的話誰都會說,可如綺雪這般說得如此真誠的人,世間絕對沒有幾個。
楊昭離了舞鳳樓,天色還不是很晚。只是幹偷偷摸摸的事情總不好光明正大。夜行衣楊昭也就是入裕親王府的時候穿過一次,今日本來也沒有打算要夜潛丞相府,夜行衣自然也不會隨身帶在身上。
不過想要潛入一個守衛比裕親王府還要鬆散些的丞相府,楊昭或許只需要動動腦筋。正門是進不去了,這側門後門倒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楊昭趁着四周無人注意,敲了敲鐵質的側門。裡面傳來了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大喊道:“明兒再來吧!今天沒什麼剩飯剩菜!”
在將軍府裡也常有這樣的人,爲了飼養家豬,一些農戶會來大戶人家裡收一些沒吃完的剩飯。楊昭乾咳了一聲,沒有作答只是又敲了敲門。
“我說你煩不煩啊!老子說了沒有!”門栓的聲音響起,原來這鐵皮門後面還有一扇木門。這究竟是丞相府的側門,比起尋常人家就是不一樣。
待門一打開,楊昭就看見了一雙皺着眉頭的醉眼,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這下人雖然喝醉了,可還沒到失去意識的程度。就在門爲打開之際,楊昭就已劍指飛出將那下人放倒在了門邊。
下人的身子一軟,未等倒下楊昭就一手抓住了他的前襟,將整個人都定在了半空中。下人軟癱的身體就像一個空麻袋,耷拉着腦袋歪斜垂着。
楊昭朝着裡面四下的看了看,將手中的下人拎着擺放到了一邊讓他看起來只像是醉倒了。楊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這府內的建築格局,這富貴人家的家宅建造都是差不多的。楊昭半蒙半猜的,也就找到了主宅的中央。
走至一處,楊昭
發覺這四周都沒有人的氣息。她知道她找對地方了,自家的兒子殺了人,要教訓兒子加上出謀劃策,自然要遣散衆人了。
遠遠的,楊昭就聽見了一聲滿是暴怒的呵斥。就是楊昭一個不相干的人,在外面聽了也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有些害怕。可見這是一個多麼憤怒的人,孫世良這一輩子害人無數,只怕他也沒想到有一天做救人的事,會是救他的兒子。
楊昭見四下無人,也懶得飛上屋檐了。尋了一處側窗,微微的推開了一條縫隙,朝着裡面望了進去。
“我不過稍微鬆了你幾天,沒想到你不但出入青樓楚館,還敢鬥毆傷人!如今居然還敢去舞鳳樓那等地方!那裡盡是達官顯貴!你簡直就是吃了豹子膽了!”孫世良揮舞着雙手,氣得是青筋暴起,面紅耳赤。
孫令武跪在地上,雙目中滿是血絲,也是慌張的身形有些顫抖,急聲道:“爹你放心,他們就算是達官顯貴也未必會出來作證!沒有人會因爲一些不相干的事而得罪丞相府!”
孫世良怒目橫視,朝着孫令武怒聲喝道:“我放心個屁!你知不知道這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們丞相府!我一生小心謹慎,行事總要謀劃再三,爲的就是不讓任何人抓住我的把柄!你倒好,直接把自己的人頭送到了人家的手上!”
楊昭聽了,只是蔑視的看了一眼孫令武。到底還是個在老父親的庇佑下長大的公子,思路竟是如此的天真。丞相府勢力雖大,可無論是如何在高位上的人都會有政敵,只要有敵人就不會放過扳倒對手的機會。越是強大的敵人,反而會盯得越緊。孫世良說得對,舞鳳樓裡達官貴人很多,其中定不乏他的政敵。
這些人也可能是政敵的狗,現在那些人只怕也跟他們的主子回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了。孫世良的公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失手打死了嚴松林的兒子。在青樓裡殺人的原因有很多,酒後鬧事或是爭風吃醋。無論是什麼理由,都足以讓孫令武背上污名,也足夠讓孫世良遭人恥笑。
孫令武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跪着爬到孫世良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說道:“爹!救救孩兒!孩兒不想死!孩兒不想死啊!”
孫世良一腳踹開了孫令武,將他絲毫不留情的踢得老遠,指着在地上皺眉忍痛的孫令武,說道:“我怎麼會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兒子!殺了人難道天就塌了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逃於法網之外!若真的殺人償命,你認爲我還會站在這!”
丞相之位,或許就跟皇位一樣,要走上這個位置必須是要踏着無數的屍首過來的。
楊昭側目細聽着,救孫令武的辦法有很多。只是她不知道孫世良會用什麼樣的方式,這耳目衆多,要解決起來是不可能的。這人證已有,孫世良要做的就是抹去這些人證的說辭,讓一切都變成虛假之言。
孫世良面色緩和了下來,轉身端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深沉不知道在考慮着什麼。良久,孫令武都不敢再出聲,只是跪在孫世良的面前,捂着被踢疼了的心口。
孫世良忽的走到書桌前,揮筆開始書寫着什麼,說道:“太后壽辰還有幾天就到了,你現在快馬加鞭趕到邊境去,爲太后採辦一些茶葉回來。”
孫令武不明就裡,問道:“爹,這可是畏罪潛逃啊。要是被拿住了,孩兒可就更加說不清了。”
孫世良一邊書寫着,一邊說道:“
傻子,這從邊境來京都,最快也要兩三日的路程。我現在飛鴿傳書到邊境去,李平會攜帶茶葉往京都來。你行至半途就會遇到他,到時你再返回就可省下一半的時間。”
有了邊境來的茶葉,孫令武大可以說他這幾日爲了太后在買辦茶葉,根本不可能出現在舞鳳樓。因爲時間對不上,孫世良大可以說舞鳳樓裡出現的不是孫令武,就算嚴松林再怎麼強硬,政敵如何的指認,他也能順利成章的用茶葉來推掉。
楊昭眯起了眼睛,都說孫世良是個老狐狸。今日楊昭纔算是真正見識了,面對上百個證人他不過就是這樣略施小計就能一一化解。
孫世良朝着窗臺走了過來,楊昭連忙的將身子隱在一邊。孫世良衝着窗外將信鴿放飛了出去,鴿子撲騰着翅膀向着黑色的夜空飛去。
孫令武猛的在地上叩頭如搗,說道:“孩兒知錯了!多謝爹爹救孩兒一命!”
孫世良氣憤的甩袖哼了一聲,背過了身去不再言語。半響後又轉過了身來,眼神中滿是驚疑,說道:“你說,你是怎麼到舞鳳樓的?是嚴松林請你去的?我不是說過,對於任何人的邀約都不得應承嗎!”
想要巴結丞相府的人太多了,既然巴結不到孫世良,那麼大可以曲線救國,去討好丞相大人的公子。對於邀請孫世良飲酒赴宴的帖子,每日都可以堆得老高。
孫令武搖搖頭,猛的連忙答道:“爹的囑託孩兒怎敢忘卻,只是這邀請人是顏臨。上回孩兒失手打傷了他,爹爹您說他是顏皇后的人不能輕易得罪。孩兒幾番的示好都被他拒絕了,這回他邀請孩兒,孩兒本想着去和好的!”
楊昭之所以讓嚴松林將顏臨的官印一併放在信中送去,囑託顏臨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探望,都正是這個原因。孫令武打傷了顏臨,他衝動易怒就算知曉顏臨的身份也未必會收手,顏臨這一頓揍是挨定了的。可孫世良可不是毛頭小夥子,事後得知,想必也是狠狠的教訓了孫令武一頓。既然探視被拒絕,孫令武總要找個機會來道歉示好。今日孫令武來赴宴,就是最好的證據。
孫世良沉聲繼續問道:“既然是去和好的,爲何你又失手打死了嚴松林的兒子?”
孫令武低頭不敢說話,爭風吃醋被人貶低輕視,一怒之下想給對方一點教訓。這樣的理由若是說出去,孫世良可不得氣昏過去。
知子莫若父,孫世良一見孫令武這番作態,不用說也知道了七八分。登時氣得又是一甩袖子,重重嘆息,就連罵也罵不出來了。
孫令武見狀,心裡開始慌張了起來,連忙哀求說道:“爹!嚴松林是你手下的一條狗罷了。你去跟他說,讓他升官發財,隱去了這件事吧!”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牽馬。”孫世良眼眸中帶着失望,沒想到孫令武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帶着我的令牌去,出城的守將會以爲你是丞相府的護衛而不會多加留意。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知道你今夜纔出的城。”
孫令武起了身子,整個人似是都來了精神,抱拳道:“是!孩兒這就去!”對着孫世良作別行禮,孫令武邁着沉穩有力的步子離開了孫世良。
楊昭望了望鴿子飛去的地方,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飛不上天去,這鴿子她是沒辦法攔截下來了。只是楊昭也並不慌張,既然孫世良在邊境有認識的下手,她楊昭又豈會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