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凝眉,放低聲音:“衛國侯府哪裡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我心下原也十分在意這門親事,不只是因爲王洛堯年少有爲,還因拉攏住侯府對咱們潘家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今兒個畢老太發貼請來這麼些人,卻不爲着什麼正經事,單爲一個蘇丫頭過生辰,忒也奇怪!”
劉氏聽及洪氏口裡不再稱畢氏“侯老夫人”而轉喚其“畢老太”,且語氣略帶輕蔑,目光閃了閃,張口附和道:“前幾日聽說,侯老夫人才大病過一場,全愈沒幾日,她就急着宴客!”
洪氏沉吟,半晌後,她眯着眼睛,揣測道:“若我沒有猜錯,畢老太這是有意從蘇氏三姐妹中挑一個配給王洛堯!”
“做正室?”劉氏不大相信畢氏會給王洛堯訂這樣一門親事,遂慣性地追問出口。
聞言,洪氏斜覷一眼劉氏,諷道:“若只是選來當妾,用得着專程從徽州接過府裡來,還請來這麼多貴婦小姐給她們擺生辰宴?”
登時,一直聆聽她們婆媳倆說話的潘欣瑜白了雙頰。
劉氏瞅見,握住潘欣瑜的手,對洪氏疑惑道:“娘,按說畢老太精明一世,怎麼這會兒竟又糊塗了?”
“她糊不糊塗我不曉得,雖說九合山蘇家確也並非無名之卒,但是……拿嫡長重孫聯這麼一門姻親,她未免太大方了點!”洪氏面上容色冰冷。
潘欣瑜咬緊下脣,一雙俏眼幾欲落淚,劉氏心疼不已,問向洪氏:“那……我們就這麼撒手了?若是侯老夫人有心媒娶蘇家姑娘,這親事怕是輕易就成了,畢竟以侯老夫人在侯府的份量,她的心意誰敢攔阻?”
“單單憑她?呵!”洪氏嘴角譏誚一笑,“若不是衛國侯一徑在後頭給她撐腰,她哪裡來今天這樣的局面!後宅雖說是後宅,可若沒有丈夫的支持,再大的媳婦兒也只能討個表面風光、徒有虛名而已!她以爲誰都可以有她那樣的好命?王洛堯的媳婦,將來遲早是要接管內宅大權的,她這麼做,真是損人不利己!”
劉氏沒有想到婆母會當着自己和欣瑜的面,這麼露骨地評價侯老太,卻一直沒答她的問題,遂而又道:“那依您的意思,我們潘王兩家……”
“你不是說高大奶奶準備拼死不允與蘇家的親事麼?”洪氏斜覷着劉氏,“這種事擱哪個婦人的頭上都不會樂意,何況高氏單這麼一個嫡子,怕是會想方設法阻撓!你只管粘住高氏,從旁出謀劃策,只要高氏謀算得當,畢老太縱是有心,最後可能也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看來,私下裡她也是極相中這門親事的!
劉氏揣想,有洪氏這麼一句話,她懸起的心又重新落地,因爲她有把握,高氏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蘇家的姑娘嫁給王洛堯的。
“一會兒我去探探高鶯雅的口風,她老早就中意咱們欣瑜,僅是我礙於顏面,端着姿態一直沒有鬆口!”劉氏往前湊了湊,對洪氏悄聲道。
洪氏點點頭。
“祖母,那蘇家是做什麼的?”潘欣瑜挽緊劉氏的上臂,面有不甘地問向洪氏。
“雖只是個以匠藝發家的宗族!但因手藝不錯,是皇親國戚的御用匠人,所以也算有名有姓!”洪氏一邊朝花園走,一邊迴應。
得知如此,潘欣瑜禁不住輕蔑一笑,怪道高氏那麼排斥蘇家!
飯時,朝暉園的花園內擺了一共四桌,每桌配八椅,侯府裡的一干主子則均勻分在四桌當中,陪侍客人。
蘇蘇三姐妹和王洛歌算作侯府的主人,與潘欣瑜、杜耀晨、裴玉杉、袁盡恬四人共一桌。
潘欣瑜因爲剛纔洪氏與劉氏兩人的對話,對蘇氏三人不由愈加在意,眼見王洛歌與她們走得近,心裡隱隱着急。
“小五,你坐我這邊來!”潘欣瑜趁袁盡恬離席之際,掬了一抹笑容,招呼王洛歌坐過去。
“嗯?”王洛歌扭頭,對潘欣瑜嘟嘟嘴,“欣瑜姐,你也就比我大了兩個月,幹嘛老隨二哥喚我小五啊!”
聞此,潘欣瑜俏臉微紅,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因爲愛慕王洛堯的緣故,在她眼裡,她確是把王洛歌當作小五妹,即便她們倆年紀相仿。
“誰隨你二哥了,大姐不也是叫你小五,你不提大姐,偏提你二哥作甚?”潘欣瑜一邊笑罵,一邊起身伸手朝王洛歌遞過去。
王洛歌看着潘欣瑜蔥白豐滿的五指,歉意地衝蘇氏三人點點頭,離凳坐到潘欣瑜身側。
“大姐今兒個怎麼沒來?淳哥呢?”潘欣瑜拉住王洛歌的手,親密地湊近問道,聲音不大,但桌上其他人都可以聽得。
“淳哥兒昨夜鬧肚子,大姐一直在旁照顧着,沒得空!”
“是麼?那淳哥嚴不嚴重?吃完飯,你可得帶我過去瞧瞧!”潘欣瑜蹙着眉尖。
“嗯!大姐也老是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這次回江寧,說什麼也是要見你一見的!”
“正好我新近得了幾件極是精巧的頭面,聽說製作這幾件頭面的匠人可是皇親國戚們御用的匠人!”潘欣瑜挑着眉頭,雖然口氣帶着驚歎,但面上沒有半點驚歎的意思。
“再是御用的匠人,那也只是匠人而已,不過幾件簪子髮釵,有甚值得炫耀的!”袁盡恬見潘欣瑜和王洛歌親近,霸佔了自己的位子,心裡略有不爽,此時聽潘欣瑜顯擺,不由出言潑瓢冷水。
她卻不知她這話正中潘欣瑜下懷,潘欣瑜嘴角勾笑,斜瞥一眼對面的蘇氏三人,幽着嗓子對袁盡恬道:“恬姐姐,你這話就不妥了!我是有心擡舉蘇家三個姐妹,你偏不知好歹地出言貶損,人家三姐妹是脾性好,不愛與你計較,你就不怕小五妹妹找你麻煩麼?”
聽到潘欣瑜提及蘇氏三姐妹,袁盡恬已經往她三人面上瞅去,此時聽及,她不禁轉面看向王洛歌,果然王洛歌的臉色有些難看。
袁盡恬大約知道潘欣瑜話中所指了,不過她家也不是素淨人家,就算無意得罪了蘇氏姐妹,她也沒所謂,只是暗中有些驚訝,侯老夫人竟會對一個匠人家的閨女這般看重。
蘇蘇面色輕淡地看着潘、袁二人,蘇貝和蘇秀被堵心得都有些待不下去了,蘇秀更是自覺滿肚子窩囊氣,卻當着衆人不好發作。
蘇蘇瞥見蘇貝低眉斂目,模樣慘淡,心裡不禁涌起一股不忿,遂自袖中抽出一支炫**制髮簪,遞到蘇貝眼前:“姐,我也新近得了一支髮簪,這可是世上獨一份的,再尋不出第二根一模一樣的了!要不要我現在就給你戴上?”
蘇貝正暗自苦惱間,忽眼前一亮,雖不知蘇蘇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但她確是被眼前的髮簪奪去全部心神。
簪首的掐絲圖案有那麼一分似曾相識……
哦,對了,就是昨晚太伯母送來的其中一件,之後被蘇蘇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那件。
不過此時,整個簪首已然蛻變,原本單只是純金掐制的龜、鶴、鹿、蓮、竹等圖紋上,都被鑲了細粒的綠松石還有琥珀,起先僅僅算得上精緻的簪體,忽爾一下子出脫起來,有如活了一般得栩栩如生。
蘇貝知道這支簪子定經過蘇蘇的手加工過了,止不住驚歎的同時,深覺自豪,於是,她眉眼輕輕一笑,點點頭:“好啊,妹妹,你這簪子可真是精美極了!”
在座貴門小姐誰不是在首飾窩裡長大,眼力勁兒豈有不好的理?
就在蘇蘇的手中出現這根簪子的瞬間,她們的視線即被吸引過去,就連心裡揣着疙瘩的潘欣瑜也被奪去目光。
蘇蘇不屑地掃視一眼潘、袁二人,懶懶地道:“姐姐喜歡的話,我那還有更好看的呢,咱們可不用學人家,盡戴那些別人戴剩下的老款式!”
聞言,蘇貝和蘇秀都不約而同地瞄了眼在座其他人的反應,見潘、袁、杜三人面上都跟着變色,心裡自然十分解氣的說,然兩人面上也僅是微微露了朵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