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回到楊家坳沒幾天,這天接到一個電話,是蔣海燕的。蔣海燕笑呵呵的問:“志遠,你現在是在北京還是在楊家坳?”
楊志遠笑,說:“我回楊家坳都好幾天了,蔣總你呢,還在沿海忙着呢?”
蔣海燕笑,說:“這不飛機剛落地,一到貴地就趕忙給你打個電話通報一聲,免得志遠你掛念,你那事情股東會已經同意了,你哪天上省城的時候,咱們順便把合同簽了就是。”
楊志遠笑,說:“我隨時都有時間,卻不知蔣總什麼時候空?”
蔣海燕笑,說:“你志遠到省裡來,我隨時奉陪。”
楊志遠心想,蔣海燕這麼說實屬客氣,她一天到晚飛來飛去的,手頭的上的事情肯定不少,她給自己來電話,自是希望儘早和自己見面,把事情了結了,也好給李澤成、張順涵一個滿意的交代。楊志遠也希望能夠早日和蔣海燕把合同簽了,這事費了這麼一番周折,雖然知道這事情不可能再有其他變故,但還是早日塵埃落定爲好,畢竟高速公路過不了多久就要通車了,自己的土特產館還要大動土木,怎麼着也要趕在通車那天前完工纔好。楊志遠笑,說:“蔣總要是有空,那我們明天見怎麼樣?”
蔣海燕笑,說:“好啊,我明天等候你志遠大駕光臨。”
楊志遠掛了電話,對一旁的楊廣唯說:“廣唯,你準備準備,明天跟我上省城一趟。”
楊廣唯一聽要上省城,自是興奮無比,連連說好,但楊廣唯不知道楊志遠要自己都準備些什麼,他問:“小叔,你還是告訴我準備些什麼得了,免得我誤事。”
經常在生意場上打滾,不免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送禮在所難免。在送禮這一方面,楊志遠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太貴重的禮物不送,送出去的禮物以楊家坳的土特產爲主,所謂禮輕仁義重,楊志遠始終認爲送禮是來往雙方一種情感上交流,而非手段。送禮就是要讓送的人坦然,收的人沒負擔、舒心。楊志遠和蔣海燕不熟,對蔣海燕的喜好還真是不太清楚,楊家坳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茶葉和山裡的山珍野味。楊志遠心想蔣海燕是女士,家不在本地,茶葉、野菊蔣海燕肯定用得上,山珍野味還是算了。
楊志遠吩咐,說:“廣唯,把山珍野味、茶葉、野菊多帶上幾份,這次上省城,順便也去拜會一下平原老師,建中主任還有謝富貴、胡大海這些生意上的夥伴。”
楊廣唯點頭,說:“好的,我這就去準備。”
楊志遠第二天出發的比較早,十一點就到了省城。蔣海燕的公司主要和交通這條線的人打交道,爲圖方便,蔣海燕就把公司的設在了省交通廳下屬的交通賓館裡,蔣海燕包下了交通賓館的一棟小樓作爲公司在本省的分部。交通賓館是五十年代修建,典型的蘇式建築,此類建築的特點就是佔地廣闊,樓層不高,棟與棟之間有走廊相連,空地上有假山流水,有松柏、白玉蘭,也有梧桐。交通賓館原是省交通廳的辦公場所,馬少強在任時新建了現代化的高樓,空着實在可惜,於是這裡就被馬少強改造成了交通廳內部的賓館。能在系統內部設立賓館的,無一不是有錢或者是有權之單位,此類內部賓館雖然沒有參入星級賓館的評選,但一般都極盡講究,與星級賓館不相上下。交通賓館自然也不例外,外表普通,內部豪華,在省內有些名氣。
楊志遠把車停在停車坪裡,到底是權勢部門下屬的高級賓館,停車坪裡停滿了各種品牌的進口小車,次一點也是合資生產的奧迪、桑塔納、標緻。楊志遠的‘五十鈴’往停車坪裡一挺,頓時有了一種雞立鶴羣的感覺。楊志遠無所謂,提了給蔣海燕準備的‘眉兒金’和野菊就走,楊廣唯卻是心有不甘,忍不住舊話重提,說:“小叔,咱什麼時候換一臺好一點的車,你看這車擺在停車坪裡也太顯眼了吧。”
楊志遠笑,說:“車也就是一個代步的工具而已,有就行了,沒必要那麼講究,‘五十鈴’多好,既可代步,還可拉點貨,實在。”
楊廣唯說:“話是這麼個話,可像今天這樣的場合,面子上只怕有些過不去。”
楊志遠笑,說:“面子是靠人自己去爭取的,一個人自信不自信,有沒有面子,不是靠名牌着裝、名車這些身外之物來點綴,它靠的是自身的修爲和實力。我在北京讀書的時候就深有體會,但凡大師,一個個都是韜光隱晦,內斂的很,似乎毫不起眼,可是隻有大師一出場,我們這些做學生的一個個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是什麼,這就是氣場,這就是面子。你喜歡看武俠小說,你該知道真正的劍客,往往其貌不揚,但他一出場,往往就是一身的殺氣,殺氣是什麼,殺氣其實就是實力。所以我們用不着去和別人比什麼,就比實力和自信,要知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豪車遍地,怎麼比。”
楊廣唯笑了笑,知道自己說服不了自己這個小叔,他也沒想過要說服自己的小叔,他真要能說服得了小叔,那他就不是楊廣唯,小叔就不是小叔了。
四月的梧桐開滿了或紫或白的喇叭狀的小花,楊志遠不由自主地想到北京母校校園裡的櫻花,覺得梧桐花和櫻花的外形和顏色都有些相似,但實質卻有着很大的不同,櫻花爛漫,梧桐花平實,初一看,自然覺得櫻花要比梧桐花好看,但這都是表面的東西,實質是梧桐花要比櫻花開得長久,奔放和壯實。楊志遠知道櫻花是日本的國花,梧桐花還沒有上升到一國之花的高度,很普通,在中國城市的馬路牙子邊隨處可見,可是楊志遠始終覺得櫻花終究比不過梧桐,就像日本終究比不過中國一樣,別看日本現如今要比中國富有,但這個小國遲早會被中國反超,因爲中國人就像馬路牙子邊的梧桐花一樣,普普通通,但是堅韌,有的是耐力,到五月櫻花早就凋謝得了無蹤跡,梧桐花還在枝頭火火地開放。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國與國之間,比得就是國人的容忍和韌性,萬萬不能以一時論成敗。
蔣海燕的辦公室在小樓的二樓,到底是財團,講究排場,大紅的地毯從樓上一直鋪到了迴廊。楊志遠感覺楊廣唯走在地毯上有些緊張,就笑,說:“廣唯,給我挺起胸來,你就想你自己遠古的劍客,拿出捨我其誰的大氣來。”
楊廣唯笑了笑,舒了一口氣,說:“我就是覺得這麼好的地毯讓我隨意的踩,有些可惜了。”
楊志遠笑,說:“你能這麼想,說明你沒有脫離農民樸實的本質,這很好,但是你既然來到這裡,你就不要去想這些,你就得向外人展示我們楊家人自信,淡定的氣質出來。其實這些紅地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我們楊家坳的青石板。”
楊廣唯問:“爲何?”
楊志遠一笑,說:“我們楊家坳的青石板每一塊都凝固了歷史的青苔,這是紅地毯永遠也無法比擬的。”
楊廣唯點頭,說:“小叔,我明白了。”
楊志遠一笑,帶着楊廣唯走上樓去。蔣海燕已接到樓下安保人員的報告,知道楊志遠已到,早帶着公司的一幫頭頭腦腦迎了出來。蔣海燕和楊志遠握手,不像先前那樣輕飄飄的,這次很是用力,說:“志遠,歡迎。”
楊志遠笑,說:“蔣總客氣!”
楊志遠把手中的禮物送上,蔣海燕平時沒少給人送禮,像楊志遠這般送禮時坦坦然然,像朋友一樣自諾的人倒是很少見,蔣海燕笑着接過楊志遠的禮物,心裡倒沒有輕視的意思,她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不能以金錢的多寡來衡量,試想楊志遠和李澤成之間的交情,只怕是用最多的金錢也賣不來。
楊志遠和蔣海燕都把各自的人員做了一番介紹,楊志遠這邊簡單,就一個楊廣唯。蔣海燕那邊就比較麻煩,爲顯重視,蔣海燕分部的頭頭腦腦都已傾巢出動,林林總總有上十位,楊志遠和衆人一一握手。
蔣海燕在商場摸爬滾打,自是知道規矩,楊志遠和李澤成、張順涵之間的關係,除了告之了公司裡幾個主要的股東,其他人自是一概不知。分部的頭頭腦腦放下手頭上的工作被蔣海燕召集在一起,原以爲是要接待重要人物,現如今一看,並不是什麼省長、廳長之類的領導,就一從未聽說過的年輕人,衆人心裡不免有些想法,但礙於蔣海燕在場,衆人儘管不說什麼,但一個個不免有些輕視。楊志遠從和他們輕飄飄的握手中,自然就有所感覺,他一笑,並不在意。別小看了握手,其實從一個人握手的力度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一個人如果對對方不夠重視,握起手來自然是輕飄飄地,根本不會用力,如若對方是重要之人,握起手自是有力,久久不願放手。
簽約之事其實簡單,該談的早已經談了,合同的樣本通過傳真彼此已經確認,現在只需楊志遠和蔣海燕在合同上簽字蓋章就行。
楊志遠和蔣海燕在各自的合同上籤了字,然後兩人交換合同文本,一切順順暢暢,沒有什麼意外的插曲發生,楊志遠至此就可以在蔣海燕的服務區二百平方米的範圍內按自己的設想畫圖施工,任意而爲,每月只需交合理的銀兩作爲租金和管理費用,時間與蔣海燕同步,蔣海燕的公司跟省高速公路建設開發總公司簽約多久,楊家坳就籤多久,蔣海燕的公司續簽了,楊志遠也跟着續簽,蔣海燕公司的服務區今後在本省範圍之類拓展到他處,楊家坳土特產館都可自由跟進,沒有任何限制,此合同爲一錘子買賣,條件優越,幾無風險。
楊志遠由衷感謝,說:“謝謝蔣總!”
蔣海燕笑,說:“恭喜志遠老總的土特產館開張大吉,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楊志遠笑,說:“蒙蔣總關照,借蔣總吉言。”
彼此哈哈一笑,心知肚明,皆大歡喜,大吉大利。
既然字已籤,章已蓋,就再無其他事情要辦。蔣海燕手一揮,說:“志遠,早已於賓館安排薄宴,既然事已談妥,大家移師酒樓再述如何。”
楊志遠知道蔣海燕此話不是假意,蔣海燕應該早有安排,此時已到就餐時間,楊志遠自然不能拂了蔣海燕的心意,他一笑,說:“恭敬不如從命。”隨蔣海燕一同朝酒樓走去。
交通賓館的酒樓位於牆院的一端,得穿過一排長廊。楊志遠來時停車坪早就停滿了車輛,車主不像車,車加滿油就可以跑得歡,車的主人卻是不行,得吃得喝,極盡講究,絲毫不得馬虎。此時正是會餐之時,各路人馬從各個房間裡冒了出來,目標明確,朝賓館的酒樓而去。長廊狹小,此時各路人馬彙集於此,行進自然緩慢,難免不遇上一些熟悉的面孔。
蔣海燕走到長廊之時,恰巧也有一路人馬走進長廊。爲首之人,與蔣海燕一樣,同屬女性,蔣海燕一看,此人認識,自己與其打過不少交道,下了不少心力,送過《百鳥朝鳳》。能讓蔣海燕送《百鳥朝鳳》的人自然不是一般角色。蔣海燕趕忙停下腳步,等對方先行進入,這才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蔣海燕笑,說:“姜大姐,今天到得交通賓館,也不知會一聲,也好親近親近。”
此人被一干人衆星捧月,自是目不斜視,此時一聽有人和自己打招呼,這才停下了腳步,既然收了蔣海燕的《百鳥朝鳳》,自然就有了關係,一看是蔣海燕,倒也熱情,說:“蔣總,今天架勢不少,又有何好事。”
此人擡眼看了蔣海燕身邊的楊志遠一眼,頓時喜出望外,熱情洋溢,說:“志遠兄弟,怎麼是你!”
楊志遠走在蔣海燕身邊,沒怎麼留意身邊的人和事,他一路欣賞庭院之中的樓臺亭榭,花鳥蟲魚,只覺此處鬧中取靜,景緻不錯。此時一聽有人叫他,趕忙回過神來,一看和他打招呼之人,不是別人,卻是姜慧。
姜慧自然比蔣海燕要小,但蔣海燕有如胡捷,稱姜慧爲大姐,此爲尊稱,沒有絲毫的褻瀆之意,商場一如官場,不以年齡論大小,當以權貴排座次。
楊志遠說:“姜姐,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
楊志遠知道自己這話有些假,此處既爲交通賓館,於馬少強的手中崛起,姜慧也是馬少強於交通賓館發掘,馬少強自然和交通賓館淵源極深,現在雖然貴爲一省之長,但此地交通方便,庭院深深,與那些星級酒店相比此處不顯山不露水,很適合談些私交之事。姜慧流連於此自是不足爲奇。
姜慧並不注意,笑,說:“志遠兄弟,在這遇上我有什麼好奇怪的,遇上你倒是一件稀奇之事,我剛纔看到在停車坪看到那臺‘五十鈴’還在想不會是你志遠兄弟到省城了吧,沒想還真是你。”
楊志遠一笑,說:“看來這車都成我楊志遠的名片了。”
姜慧笑,說:“要不給你換一輛?”
楊志遠笑,說:“這車皮實,雖不適合在省城跑,但適合楊家坳周邊的山路。”
姜慧偏過頭朝蔣海燕一笑,說:“蔣總,我志遠兄弟是不是有事找你蔣總出手啊?”
楊志遠一看姜慧有爲其出頭之意,趕忙回答,說:“姜姐,沒事,我今天來是和蔣總簽約的,合同已籤,事情已談妥,用不着麻煩姜姐了。”
姜慧不放心,望向蔣海燕,笑:“蔣總,是不是真如我志遠兄弟說得這樣?”
蔣海燕點點頭,說:“正是,一點小事,已經妥當,這不,大家準備慶祝慶祝。”
姜慧笑,說:“妥當了就好,要是志遠兄弟真遇上什麼爲難的事情,知道我幫得上忙,而不來找我,我非得生氣不可。”
楊志遠笑,說:“真要遇上難事,自然會找姜姐幫忙。”
姜慧笑,說:“這樣就好,不然也太見外了不是。”
此時衆人已走到了長廊的盡頭,姜慧問清了楊志遠所在包廂的房號,笑了笑,說:“志遠兄弟,大家都先忙自個的,等下忙完了,我們再在一起喝一杯。”
楊志遠笑,說:“行。”
姜慧朝楊志遠和蔣海燕笑着點點頭,轉身,矜持地朝自己的包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