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到底有沒有去找謝方知比劃,姜姒不知道,她還是待在府裡。
後面的好戲,纔剛剛登場。
衛姨娘忽然栽倒,是府裡誰也沒想到的,那一日在房裡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誰也不敢傳,不過該知道事情的都知道了。這樣大的醜事,即便不往外面傳,府裡也是瞞不住。
偷了人,給老爺戴了綠帽子,還生下了兒子,這不是在打姜源的臉嗎?
姜源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苑哥兒剛生下來就沒了,府裡也有人說是難產,不過衛姨娘忽然被關了起來,也讓人生出種種奇怪的議論。比如,衛姨娘是不是生了什麼妖怪,或者做了別的事情惹老爺生氣。
原本多受寵的人,一轉眼竟然就成了這樣,豈不讓人疑惑?
不過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只是一件事不關己的事,對於某些人來說,衛姨娘被關起來詢問,就像是一把懸在脖子上的刀。
除了衛姨娘之外,她的貼身丫鬟也被關了起來,自古主子遭了難,從來沒有丫鬟能逃脫的下場。
這一天,衛姨娘已經被關進來三天了。
她覺得茴二爺應該會來救她,至少不能讓她死在這裡,若是她將茴二爺吐了出來,就徹底沒有翻身的餘地了。所以不管周氏怎麼問,衛姨娘還是一口咬定,就是周氏陷害自己。
周氏也苦惱,衛姨娘這一副倔強樣子不鬆口,老爺那邊也難免有些起疑,心想衛姨娘這樣受寵,怎麼會想不開偷人?
最怕的就是男人起憐惜之心,衛姨娘這樣,最讓周氏憂心。
不過姜姒早就有準備,眼見着姜源對那背後的姦夫實在好奇,她也就這麼冷笑一聲。
周氏煩憂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衛姨娘鬆口,說出姦夫是誰來,事情也就簡單了。而這樣的事情,怎麼能離了陰謀詭計?
最開始的三天,柴房那邊傳出來的消息,一直是衛姨娘不鬆口。
在姜姒跟周氏說了幾句之後,這幾天的消息就變得隱晦起來,周氏還特意叫了莫大爺跟茴二爺去問話,然後私底下叫人透出衛姨娘受不住折磨就要鬆口了的話。
果然,姜茴的狐狸尾巴很快就露了出來。
做賊的心虛,做過虧心事的怕鬼叫門。
姜茴原本以爲衛姨娘不會鬆口,可誰想到這娘們兒竟然受不住了,若不快些解決掉衛姨娘這個隱患,事情就要大發了。
越想越是覺得心裡沒底,姜茴按捺不住,終於找了人買通了看守,在食物之中投了毒。
他是忙中出錯,根本沒想到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套子。
周氏這邊早就準備好了人,將那投毒的婢女抓了個正着,順藤摸瓜直接抖落出了姜茴。
眼見着就要過年,誰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與茴二爺有關,姜源知道,差點氣得直接倒在地上,捶胸哭道:“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
後面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比如衛姨娘在知道姜茴竟然要毒殺自己之後,忽然之間就心灰意冷了,直接對着姜源把什麼事情都抖落乾淨了,連流芳都不曾倖免。
兒子用老子的女人,以至於生下來的苑哥兒不知是自己的孫子還是自己的兒子,姜源聽後只擡了旁邊的几案將姜茴砸了個頭破血流,大罵他逆子,接着就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老太爺姜坤纔是怒不可遏,一門家風敗壞至此,他無法容忍。
勉強將這個年給過了,老太爺便找姜源說了話,衛姨娘被髮賣了出去,轉眼消失在府中,而二爺姜茴竟然被直接從族譜上除名,那個才生下來就死了的孩子,自然也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老爺姜源這一病,就像是掏空了身子,一瞬間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虛弱了下去。
成日裡湯藥不離口,連朝中的事都有些力不從心,姜源一倒,整個姜府似乎就只有一個老太爺撐着了。
而在薛家口四老爺府上,那進門了的外室,也早就生下了兒子,一應待遇盡與嫡子相同,四老爺根本就當沒有過姜荀這個兒子,姜荀也一點不擔心。
整個姜家是大族,可現在竟然覺得空蕩蕩。
姜姒卻覺得自在了起來,然而那種熟悉感也出來了,上一世姜家最後給了姜莫繼承,依着今世來看,姜茴早就被逐出家門了。不過這姜莫也不是好東西……
暫且等她慢慢謀劃纔是。
這一世的姜姝,直接嫁給了趙藍關,琴瑟和諧;姜嫵卻沒攀上傅臣,給了陳防己當妾室,今歲陳防己已經在與顧家的表小姐議親,不過還沒定日子;另一則,她自己卻還不好說。
謝方知那邊自然也沒有消息,傅臣就在京城,哪裡也沒去過。
府里人少了幾個,事情卻還一樣的多。
姜姒吩咐了紅玉等人,去外頭給紫檀墳前添了香燭紙錢,也算是告慰了她在天之靈。
這小半年裡,唯一的喜事約莫就是姜姒的及笄,老太爺姜坤本就是閣老,遊歷歸來之後更受晉惠帝的倚重,今次他嫡親孫女及笄禮,也請了不少府裡貴小姐來觀禮。
轉眼,姜姒就已經十五了。
四月里人間芳菲已盡,寧南侯府也終於來提親了。
中間找人提親作保總是要找個有分量的人來,不過姜姒怎麼也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謝夫人鄒氏。
畢竟朝野上下,有分量的老封君們雖不少,可誰也沒有謝夫人這個體面,一品誥命不說,書香世家出身,丈夫又是一朝宰輔,年紀雖輕,可資格很夠。
聽聞謝夫人來了,府里人都沒想到,周氏更是驚訝,趕緊出去迎客,便在廳裡見了。
謝夫人看上去還是往日那樣親和,不過她有不識人的毛病,旁邊的丫鬟暗中跟她說着人。
不過在這種正經的場合上,分清誰是誰卻還清楚。
謝夫人道:“今兒我是受了寧南侯府那邊的託來的,想必爲着什麼事,幾位也都清楚了。要我說,這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
這一門親事,闔府上下可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姜源更是從來對傅臣高看那麼幾眼,周氏這裡也早就應承下了的,整個事情可謂是水到渠成。
周氏見謝夫人也是豪門貴婦,這通身氣派卻不是侯夫人那樣扎人,她雖口上將這一門親事答應下來,卻也要探探寧南侯府那邊的情況。
“我卻沒有想到,一向不怎麼理俗物的夫人您,竟爲着這樣一樁事特意登門來訪,這兩個孩子打小就認識的,如今總算是盼着了。侯府那邊也是有心,倒是叫我太驚訝的。”
“這不是如一那孩子央了侯爺跟我家老爺說的嗎?若非如此,我也不來,不過眼見着孩子們都大了,也是我有幸,能在中間做個媒。”
謝夫人渾不在意地說着,只是心裡未必沒有幾分惆悵。
姜姒這樣的好姑娘,終究不是自家的,謝乙這小子,什麼時候才能抱兒媳回來?
都是個人的命吧?
傅世子纔是個有眼光有福氣,還穩重,人家早早就相好了媳婦,謝乙卻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雖說這兩年開始收心,可又走入了一個不近女色的極端。真不知往後自己的兒媳又在哪裡。
周氏這邊聽了謝夫人說的話,卻是心裡有了數。
一般這些事,都是後院女人們傳的話,哪裡又用得着傅世子找侯爺去說?偏偏要繞過侯夫人,這裡面就有那麼一星半點的貓膩。侯夫人不喜歡姜姒,不喜歡這一門親事,態度已經擺明了,如今周氏雖應下了這一門親事,還不知往後姒兒入寧南侯府是個什麼模樣。
藏起心中的憂慮,周氏也叫姜姒來給謝夫人這裡端了杯茶,送走了人,這才憂心忡忡道:“姒兒若真嫁了過去,還不知是個什麼光景……但看世子爺能叫侯爺幫忙,約莫也不算太難過。”
上一世姜姒對侯夫人的瞭解太少,就算是進府,也幾乎沒見到過人,不過看今世,這卻不是個好人。
她垂了眼簾,想起方纔閒聊之後謝夫人提到謝乙之事,頓時哂笑起來:這樣的人,活該找不到媳婦兒!
接下來需要操心的,約莫就是婚期了。
三書六禮開始備起來,後面的事情也就快了,兩家這邊請了人相看吉日,什麼日子送提親聘禮,什麼日子佈置新房,什麼日子送嫁妝……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不過也不該姜姒操心,她只在自己屋裡繡自己的嫁衣裳,一針一線,像是又回到了上一世。
只是這一世,她少有那種期待感。
越是臨近日子,姜姒就越是心如止水,不起半分的波瀾。
原以爲她還是愛傅臣的,可到如今纔開始懷疑,她可能真的對他只有那一星半點的執念了。
夢裡總是夢見上一世的大紅喜燭,喜秤挑開蓋頭時候,她羞怯裡一擡眼看見那人明亮的眼神……
可這個人不是傅臣。
姜姒固然與傅臣青梅竹馬,可她去莊子上三年,哪裡又與傅臣有什麼接觸?她嫁給他,約莫只是兒時那一點記憶吧?
她恨的又到底是誰……
一不小心,繡花針忽然紮了她的手,姜姒一下縮回手來,看着指尖冒出來的一點血跡,有些恍惚。
“姑娘,您沒事吧?”
八珍正端了茶盤來,見到姜姒手上一點血珠,連忙上前來。
姜姒擋開了她,道:“不妨事。”
抽了旁邊的絲帕,將那一點血珠擦乾淨了,姜姒定了定神,卻離開了繡架:“今兒不繡了,紅玉呢?”
“奴婢纔回來呢。”
紅玉進來,遞過來一封信,給姜姒看。
姜姒一看信封,就知道是傅臣。
她頓了頓,還是將信拆了,是約她在外頭宜春園喝茶。
約莫是有什麼事吧?
姜姒也沒拒絕,收拾好下午便去,宜春園是間茶樓,不過進來的都是文人雅士,姜姒扶了面紗便進,茶樓裡沒幾個人,冷清得很。
傅臣就在二樓,今日依舊穿着玄青色白福紋右衽長袍,面如冠玉,挺拔俊逸,見姜姒取了紗帽進來,他便將她拉到懷裡,不由得彎了嘴脣,親吻她額頭,燙得姜姒一縮。
她忙推開他,擡眼看:“今兒有什麼事?”
“只是想見見你……”傅臣低笑,“前幾日請道士擬了幾個吉日,你可想瞧瞧?我是想早一些,還是晚一些……”
心念一動,姜姒跟他到桌邊拈了那一頁紙來看,想起謝乙說明年皇上會巡幸山東,而上一世的事情就在這裡出。
她陡然覺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些惡念。
如果時間不對,傅臣約莫不會找替身,那麼上一世的事情絕不會重演。
可是……
姜姒垂了眼,她竟然就想知道,今生傅臣是不是與上一世一樣的選擇。
明明她應該珍視,選一個其他的日子,自然能避免重蹈覆轍……
可……
鬼使神差地,姜姒纖指一點,滑到最末尾,淡聲道:“這個日子竟是十年難遇大吉之日……”
“……好是好,就是有些晚了。”傅臣的眉皺了起來,看了她一眼,沒看出什麼端倪,只道她喜歡便好,“不過姒兒挑的日子,的確是難遇。那便這樣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