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時候姜姒想,跟謝方知這樣的人相處,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她不願意去想太多,回了姜府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至於謝方知,送走了姜姒,還站在原地笑了許久。
孔方過來的時候,瞧見自家公子滿臉的笑容,一張嘴都要裂開了,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人家四姑娘好好的婚事吹了,他還一臉的高興?這也太……
怎麼說,傅臣也是他的好友啊。
謝方知兩手握在一起,道:“我父親在家嗎?”
“出來的時候還是在的,不過朝中事情多,現在還在不在就不清楚了。”這些事情平時都是大公子自己清楚的,今天怎麼還要問他?孔方納悶。
謝方知現在鎮定不下來,他懶得管,直接離開了別院,直接回了謝府。
這時候謝江山不在,皇上的鑾駕還在山東,剛剛啓程不久,謝方知回來沒有看見謝江山,說是去宮裡處理事情了。
聽見下人回報,謝方知就皺了眉,乾脆先去找謝夫人。
謝夫人早就聽說了姜府跟寧南侯府這件事,現在也有些憂心忡忡。
她拉着謝銀瓶的手,嘆氣道:“好好一個姑娘家,這一門親事還是我去說的,這不是叫我心裡難受嗎?老天爺偏偏這樣不長眼,薄待了她……”
“說到底還是寧南侯府那邊出了問題。”
謝銀瓶心裡清楚得很,她想了想,終於還是垂了眼,謝方知這幾天的行蹤都很詭秘,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不管怎麼說,謝銀瓶有一種直覺:她大哥肯定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現在指不定在謀劃什麼呢。
沒想到,母女兩個才說了沒幾句話,謝方知就已經進來了。
他進門腳步跨得很大,似乎有什麼急事。
不過這件事謝方知不能表現得太急,所以他進了屋之後,就強行壓住了,頓了一頓,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袍,纔來到謝夫人面前。
“兒給孃親問安。”
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行個禮。
謝銀瓶一看就覺得稀奇,起身也給謝方知行了個禮,才笑道:“娘,你看大哥,今兒可是規矩了不少,一下覺出幾分世家子弟的門風規整來。”
“他若不是有求於我,比誰還不孝呢。”饒是嘴上這樣說,謝夫人還是笑了起來,叫謝方知坐下,道,“近日來京中事情不斷,你父親也多有忙碌,不過你怎麼也都見不到人。”
“兒子如今也入仕了,雖然領的是個閒職,可人家誰不都說我‘小謝相’,兒子也有自己的事情忙啊。”謝方知冠冕堂皇地說着,接着便道,“傅臣那邊不是出了一些事嗎?兒子與他乃是至交好友,不好袖手旁觀。”
“你別哄我,我可是聽你父親說了,如一那孩子救駕有功,如今在山東呢。他爲了救駕,連自己媳婦兒都不娶了,當初倒是我沒長眼,竟去給姜家四姑娘說了這樣一門親事,回頭還要去姜家登門道歉呢。”
顯然,謝夫人對傅臣這樣做事十分不滿。
她們都是當女人的,怎麼能不理解此刻姜姒心中的傷痛?
謝夫人埋怨地說着,又道:“你是傅如一的好友,爲什麼也不勸着些?好好一對兒金童玉女,鬧到如今這局面上……”
這可是冤枉謝方知了,他笑呵呵地,道:“當初我可是提醒過傅臣的,他自己要去山東,怪不得我。”
“聽着你這話一點也沒誠意。”
謝銀瓶微微笑了笑,似乎已經將謝方知看穿。
她是知道謝方知那一點心思的,在知道傅如一沒有去迎親的時候,謝銀瓶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件事肯定跟謝方知有關。如今看他消失這幾天,一下又出現的時候就是笑容滿面,還有什麼不清楚?
他也就在謝夫人面前才裝上一裝。
謝夫人還是嘆氣:“如今可怎麼辦呢……”
“娘,你也別老是關心傅臣啊,到底誰纔是你兒子?”謝方知略做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笑着說了一聲,又道,“傅臣老大不小要娶妻,你關心着他的親事,都不關心關心我的親事嗎?”
“你?”
真不是謝夫人看不起他,京城裡想嫁他的姑娘倒是多,可她們削尖了腦袋想進來,謝夫人還看不上呢。
現在謝方知就是燙手的山芋,扔都扔不出去,但盼着哪一日有哪個大家閨秀能將他撿了去,若不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也好啊。
爲着謝方知的親事,謝夫人差點愁白頭,索性後來懶得管他,雖也念叨着,可他老說自己有主意,謝夫人自然不會多搭理。
現在忽然聽見謝方知說親事,謝夫人只以爲他在開玩笑,於是道:“你還能看上哪家姑娘了不成?”
“看上了。”
謝方知忍不住笑了起來。
姜姒這女人,最是口是心非得厲害。她固然想要報復傅臣,可她根本沒那麼愛傅臣,又哪裡來那樣深重的恨?說到底,一個女人肯嫁給一個男人了,斷斷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感情。
謝方知其實還是很相信自己的本事,即便姜姒是塊石頭也該被他給捂熱了,再說她狠歸狠,哪裡又真的那樣鐵石心腸呢?
想想,最有效的約莫還是苦肉計?
眼瞧着謝方知這一臉的笑意遮不住,真跟剛開竅的小夥子一樣,謝夫人才是好奇了:“你還真看上哪家姑娘了?”
“今兒兒子找您來,正是請您去提親的。”
因爲謝江山不在,所以現在先找他娘說說,一會兒等謝江山回來了,再把這件事說一遍。
謝夫人真是萬萬沒想到,甚至高興得直接站了起來:“你小子總算是不挑剔了,快告訴娘,是哪家姑娘?怎麼看上的,趕明兒挑個吉日,咱們就提親去!”
盼了多少年了啊,謝方知竟然喜歡上了人,可不是件大好事? щшш•TTκan•¢ ○
她看着謝方知,等着他說名字。
謝方知淡淡一笑,眼底卻暖融融地,道:“吉日很快便有,往姜府去就是。”
“姜府?”
謝夫人一怔,卻皺了眉:“你莫不是看上姜家五姑娘了?”
旁邊的謝銀瓶頓時有一種暈倒的衝動,哪裡是什麼五姑娘,謝方知說的絕對是姜姒!
果然,謝方知聞言僵硬了一瞬間,糾正道:“娘,怎麼可能是五姑娘……四姑娘與傅臣的親事,不是已經吹了嗎?現在這是名花無主啊,娘你去幫我提親,轉眼她就能進來當咱們家兒媳了。”
這樣的轉折,顯然是謝夫人沒有想到的。
她甚至怔怔看了自己兒子很久,怎麼也沒想到他嘴裡竟然說出這些話來。
他與如一那孩子可是情同手足的,如今怎麼……怎麼……
“你……你與姜四姑娘……這……”
“您兒子我心慕姜四姑娘已久,不然您以爲我爲了誰才這樣約束自己?”謝方知灑然地甩了甩自己的袖袍,渾然沒管自己孃親的表情,然後慢慢道,“兒子問心無愧,是傅臣自己放棄的。您既然這樣喜歡四姑娘,不如趕緊挑個吉日吧。”
謝夫人凌亂不知該作何言語。
姜姒的確是她想象之中最好的兒媳的人選,可偏偏謝方知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這不等於要跟寧南侯府鬧翻嗎?
雖說謝氏一門不怕寧南侯府,可跟傅家樹敵也是不明智的選擇。
謝夫人不是不會斟酌的人,可是再怎麼斟酌,她也沒斟酌出謝方知話裡的錯處來:這件事的確是如一的錯,若謝乙是真的喜歡姜四姑娘,又爲什麼不能娶?受人詬病也就受人詬病,姜姒這樣好的姑娘,怎麼能受委屈?
只是……
謝夫人問道:“你喜歡人家四姑娘,萬一人家四姑娘不喜歡你呢?”
“反正您總要幫我提親啊。”
謝方知說得理所當然,一副自己已經勝券在握的模樣。
事實也沒錯,的確是要先提親的。
謝夫人點了點頭,不過也知道這件事只是先說說,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謝方知肯定還要等謝江山回來將這件事給稟明。
謝江山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謝府這邊掌了燈,謝方知在書房裡等着自己父親。
因爲朝中事務繁多,七皇子雖沒有刁難的意思,可謝江山老覺得自己面臨的問題很多,他疲憊地進了屋,便聽見謝方知說這件事,斟酌了一陣,謝江山道:“這一回下手倒是好機會,若你能搶回這麼一門好媳婦兒也算是你的造化。不過這件事變數也大,皇爺明日就要回京,傅臣又救駕有功,你可得想清楚,你到底能不能護住你的女人。另一則,姜傅兩家解除婚約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在沒推掉三書六禮之前,姜姒就還是待嫁,你上去求娶,可知道外面會怎麼傳?”
“那依着給父親的意思是……”
謝方知不由得問了起來。
謝江山道:“等皇爺回來,這件事塵埃落定了,咱們就大禮去姜府那邊提親,你也不用擔心。你那四姑娘聽人說是看着軟和,可我聽姜坤說了,就是她自己說了話,不要傅臣了的。可見,此女心性堅忍,並不是什麼忍不得的人。”
也就是說,若等上兩日,會更名正言順。
即便是謝方知想要去提親,姜姒還有婚約在身,別說他們兩個現在一個落花流水,一個閒談雲影,心裡藏着的事誰也不知道。
“此事但憑父親做主了。”
謝家這裡被謝方知扔下來的消息炸了個暈頭轉向,可是山東那邊的消息伴隨着鑾駕回京,也炸了全京城一個暈頭轉向。
皇帝竟然在山東遇刺,還有好傅臣知道消息,星夜奔馳去救駕,所以才誤了親事,不過在回京之中,傅臣也立刻加官進爵,得到了重賞,寧南侯府的風頭一時無兩。
然而這些都不是朝中重臣最關心的話題,因爲……
就在晉惠帝回來之後不到半個月,太子就因爲牽涉到刺殺案之中直接被廢,令謝方知沒有想到的,卻是皇爺藉着山東遇刺這件事,竟然查出了一些跟謝江山有關的事情,當朝斥責謝江山結黨營私,舉薦上去的人也沒本事。謝江山的門生犯了錯,卻牽連到了謝江山的身上,
沒出一個月,謝江山竟然就被罷相,京中無數人唏噓不已。
謝方知得知消息的時候,真是個面色鐵青,謝江山也是過了許久才長嘆一聲,說到:“如今皇爺已經問過了傅臣,寧南侯府這邊有意繼續那一門親事,不過姜四姑娘似乎不願意,我走的時候,正聽見姜坤說四姑娘不願意,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不少。”
眼見着就要入夏,事情還沒定下來,着實讓謝方知有些着急。
不過多的時間都等了,也不在於這一點點時間。
所以,謝方知強行壓抑住了。
他正要與謝江山繼續說話,外面孔方便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在外頭跟人說了兩句,接着纔在外面停下:“大公子,傅世子那邊有請。”
傅臣?
他回來已經有那麼長的一陣時間了,京中真是個流言紛紛擾擾,傅臣要跟他說話,無非是想質問他爲什麼。
可謝方知真的很想告訴他,他配不上姜姒。
聽了傳話,謝方知便起身告辭,直接去寧南侯府了,一點也不在意。
傅臣就在亭中站着,自回京之中,因爲廢太子一事的激盪,朝局震動,手裡的事情太忙……
不過也未必沒有姜姒的原因。
皇爺曾說,還要再給傅臣與姜姒賜婚,可偏偏姜坤那邊一口回絕,說姜姒已經不願意再嫁了。
手中的酒盞,已經晃悠悠地,傅臣終究還是知道,他終究還是負了她。
“你來了。”
傅臣沒有回頭看謝方知。
謝方知站在他身後一點的位置,跟他一樣看着前面的牡丹園,淡聲道:“不問問我爲什麼嗎?”
“原本是想要問的,不過現在覺得沒必要了……”傅臣轉動着酒杯,接着道,“你定是不滿我對姒兒的態度,當初託付你此事的時候,你便已經現出了端倪,只是我太信任你,反而被你給哄騙了。”
“看樣子傅世子也不是很喜歡姜四姑娘。”
若真喜歡,又怎會這樣淡然?
謝方知也看不懂傅臣的。
傅臣手指捏緊,一句話也不說。
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她竟不願再嫁我……”
即便是皇上賜婚,她都不搭理……
“謝方知,你這一次,事情也辦得漂亮。”
“難得坑了你傅臣一回,不是嗎?”謝方知眯着眼睛,眸子裡透出些微的神光來,“我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可能快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