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姜姒都在想,傅臣如今哪裡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只是最後她到底還是死了個不明不白。她是一個犧牲品,可到如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被誰犧牲了。
上一世的謝方知說,傅臣是因爲出京辦事,不得不瞞着所有人,讓人以爲他人還在京中,所以找了替身。
可最後的發展……
姜姒坐在馬車裡,揉着自己的額頭,隨便叫人去萬和齋拿了一盒香,便回到了府裡。
次日,周氏帶着姜姒與姜媚,去老太太那邊請安,順便道別,去寧南侯府。
前日寧南侯府那邊就下了帖子,正是金秋,賞桂花賞菊花賞秋海棠,寧南侯府裡多的是花可賞,所以邀了京中豪門貴婦,齊聚一堂。
自然了,姜姒這裡收到帖子,無疑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在。
眼看着姜姒就要及笄,傅臣又中意她,兩邊自然要尋找各種機會相看相看,這些也都在姜姒的意料之中,她恰好想與傅臣說說話,只是不知是不是有機會。
不過一到了寧南侯府門前,姜姒才發現,此處竟然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京中貴婦淑女名媛們,都穿戴打扮好了,身上穿的都是薰香過的衣裳,不管是用料還是繡工,約莫都是京中的第一流。
周氏眼見得這場面,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今兒總不能讓女兒一個人來這裡,老太太那邊來也不大合適,所以還是周氏將茗哥兒給奶孃等人照看着,與姜姒一起來了。原以爲不過是走個過場,哪裡想到來了這麼多人?
姜姒微微地一笑,倒是隱約覺出什麼來。
她眼一擡,叫人遞了請帖進門的時候,便發現旁邊走來個穿着一身長裙的淺紫長衫女子,正是她認得的馮玉蘭。
馮玉蘭今兒就猜到姜姒肯定要來,一見到她臉上便帶了笑,朝着她這邊走過來:“我就知道今兒肯定能見着你,早聽說你在淨雪庵那邊出了些小事,便沒怎麼見你出門,我也不好來見你。不過半個月前接到請帖的時候我便在想,今兒可算是能跟你好好說話了。”
“半個月前?”
姜姒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姜府這邊不過是前日才收到的帖子,怎麼馮玉蘭反而是早半個月收到了?
馮玉蘭也不是不聰明的人,聽見姜姒問,也是一怔,她難免覺出幾分古怪來:“大夥兒不都是半個月前接到的嗎?”
周氏回頭看見那麼多人,這會兒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旁人都是半個月前接到了請柬,怎麼他們偏偏是這幾日纔下來的帖子?姜姒今兒這一身,在諸多的閨秀裡太不起眼,也並沒有着意打扮過。這不是寧南侯府欺負人嗎?只提前兩天下個帖子,又哪裡來得及準備什麼時新的衣裳和頭面首飾?
周氏這裡不高興,姜姒倒還算是鎮定,又見過了馮玉蘭的娘御史王夫人,這會兒便一同走了進去。
寧南侯府乃是就開國高祖下旨建的,傳了三代,到如今,裡面軒峻壯麗,竟也不輸給皇宮。
迴廊百轉,假山重重,臨湖泛秋波,近亭聞鳥鳴。
雖已經入了秋,可侯府之中依舊是奼紫嫣紅,侍婢們來來往往,端着果盤酒水,各家貴婦與閨秀們來得早的已經落了座,並不拘泥許多規矩,但往花廳裡見過侯夫人便會被領着下花園裡坐着。
周氏與御史夫人一塊兒進了花廳內見侯夫人,不過花廳裡還有客人,侯夫人正與她們談笑。
一穿着鵝黃菱花織錦緞長裙的女子亭亭立在侯夫人的面前,皮膚清透白皙,不過這會兒臉頰卻飛上幾片粉紅來,倒像是從肌膚裡透出來的一樣,叫人看了格外愛憐。
旁邊一名婦人,頭戴八寶攢珠金簪,腕上掛着和田藍玉鐲,生得一副有福氣的好面相,似乎跟侯夫人說到什麼有趣兒處,頓時笑了起來。
侯夫人的美是帶着凌厲的美,乍一看只覺得好看,可下一刻便覺得這樣的美刺進人心底,讓人生出一種無法迴避的感覺。侯夫人美之餘,還帶着一種穠豔,雖是坐在那裡,卻讓人覺得頗有威重之感。
姜姒曾見過侯夫人幾次,卻沒有一次,有這種不舒服到極點的感覺。
“是姜夫人與姜四姑娘來了吧?”
旁邊那婦人注意到了來的姜姒,目光從姜姒臉上一掃而過,便不大舒坦,不過轉眼一看姜姒今日的穿戴,眼底又劃過幾分輕蔑。
她這話一說,侯夫人等人便都朝着周氏她們這裡看去。
周氏與姜姒上來見禮,侯夫人便道:“倒沒看見你們也來了,快請坐下聊聊吧。”
接着侯夫人爲她們引見了一番,姜姒名聲大,一說出來人家就知道,不過方纔那臉紅的少女,卻是讓姜姒略起了好奇。
侯夫人道:“這是江浙總督高大人的愛女,高大人今歲調回了京裡,往後可是要入閣的。說起來,高大人如今是真要步步高昇了……”
從封疆大吏,一轉回京城,入閣肯定不會難事。
這一位高大人姜姒也有聽聞,當初就是翰林出來的,頗得皇上倚重。
她略跟那一位高小姐見了禮,對方藉着見禮的機會,便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姜姒,先頭姜姒穿得簡單,並不很引人注目,可是如今仔細一看傳說中傅臣的青梅竹馬,只覺得她面相善和,溫婉又通透,只是那眼神叫人有種難言的鋒銳感。
這只是高小姐第一眼的感覺,等之後她再怎麼打量也發現不了先頭那種奇怪的感覺了。
“高小姐?”
姜姒見了禮,看見高小姐竟然盯着自己出神,難免有些不悅。
這眼神,畢竟透着幾分屋裡。
高文雨只是想到別的事上去了,被姜姒一提醒就反應過來,道:“哦,無事,文雨見過姜家姐姐。”
這算是還了禮,二人這才各自坐下。
侯夫人坐在上首位置,笑看着下面姜姒與高文雨,她又道:“文雨姑娘看着倒是嫺靜又羞怯,聽說今年年底才及笄吧?可不知已相看好人家沒有?”
誰不知道寧南侯府有個傅臣,除了傅臣之外,侯府還有幾位公子,雖不襲爵,那也是前途無量。
只是傅臣這一塊香餑餑,到底叫人垂涎。
京中風傳姜四姑娘與傅世子青梅竹馬,世子夫人的位置爲他留,可如今親事不還沒定下嗎?大家帶着女兒來走這一趟,爲的就是搏幾分好感,指不定世子爺又看上誰了呢?
高夫人雖然是纔回到京城不久,但她當年就是京城人士,只是嫁給了高總督,所以去了江南而已。對京城世家大族的這些規矩和道道,她比誰都清楚。聽見侯夫人問文雨的事,高夫人哪裡還不明白?再一想侯夫人對周氏這裡冷淡的態度,便覺得侯夫人約莫是不滿意姜家這一門親事……
也許……
心念一轉,高夫人已經開口道:“纔回了京,哪裡來得及相看什麼人家?以後再慢慢說吧。”
“京中都才俊,一時也不急。”
侯夫人也是笑吟吟地。
沒事兒誰問你家姑娘到底有沒有嫁出去?
姜姒坐在一旁沒說話,也暫時不大想說話。
只是到末了,侯夫人卻拉着她問:“四姑娘前段時間往淨雪庵去,遇見些事,人可還好吧?我家如一都受了傷回來,把我給心疼地,整日裡都叫人看着湯藥,他自小性子堅韌,沒個人過問可也不打緊,可我到底憐他。你們這些小輩,做事未免也太魯莽,如今見你好端端無事,我也就放心了。”
傅臣當時出事,姜姒並不知曉,她還是從謝銀瓶的口中得知。
因爲不知道,所以她從沒叫人去關心過傅臣,也不曾送過什麼東西,姜府這邊只有些微的表示,那一陣又正是鬥倒七皇子的時候,老太爺姜坤被授了太子太傅,算是皇上叫他站在太子這邊,也不敢與寧南侯府過從太深。
今日侯夫人這話,分明是責問她忘恩負義。
姜姒心底也難受,只能道:“是晚輩這裡太魯莽,倒拖累了世子爺,又惹得夫人擔心,是姒兒的罪過了。”
侯夫人眼底劃過幾分嘲諷,又深藏着厭惡,她想到了畫棋腹中沒了的孩子,想到了自己與傅臣之間的矛盾,不都是從這個女人開始的嗎?
還沒嫁進來,就壓着未來婆婆了,以後嫁進來還不翻了天?
原她也對這一門親事沒意見,只要如一喜歡,她就喜歡,可誰知道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
這樣的兒媳婦,看着溫溫婉婉是個善茬子,可竟已經叫傅臣忘了自己還有朝堂功業未竟,竟然冒着危險救她,男兒當以大業爲重,侯夫人絕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情種。
她倒寧願自己的兒子與那謝方知一樣,至少還不爲情所困。
想着這些,侯夫人一時不想看見姜姒一眼,手一撫額頭,便道:“我也累了,先進去歇歇,你們這裡入席,我隨後就來。”
於是高夫人與周氏這裡一起離開,倒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那高小姐倒想跟姜姒說話,不過馮玉蘭來一會兒就把姜姒給拉走了,姜姒抱歉地對高文雨笑了笑,這纔跟着馮玉蘭走。
才一離開,兩個人到了侯府後花園偏僻角的覓芳亭裡。
馮玉蘭一向是尖刻的性子,道:“我聽人說了,那高家小姐一來就得了侯夫人的喜歡,拉着在那邊聊了許久,我來的時候竟聽她問你世子喜歡什麼,簡直聽不下去了,這才把你拉過來。”
剛纔高文雨一直言語之間刺探傅臣喜歡的東西,不過姜姒倒不怎麼在意,她對傅臣的瞭解還真沒多少。
傅臣這人不挑剔,就是太求完美。
姜姒淡淡道:“你能看出來的,我如何不能看出來?”
“旁人都羨慕你,我卻覺得你若嫁進侯府,這日子怕難過……”馮玉蘭似乎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不過不好跟姜姒說,又連忙道,“不過世子爺與你真心相待,以後也不必太在意。”
姜姒對這未來的婆婆真沒半分好感,自從知道了侯府秘辛之後,看什麼都淡了。
傅臣對侯夫人也未必有什麼好感……
她想要問問的,不過是他的心。
拉着馮玉蘭的手,姜姒勸她道:“今兒你拉我過來,未免太露痕跡,萬一日後高文雨真成了傅臣的夫人,我看你日後嫁給誰才能在她面前撈回顏面來。”
“你就是脾氣太好,是我見着她那一朵小白花,早甩臉子走人了。”馮玉蘭哼了一聲,不過也嘆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個自己喜歡的難,嫁個喜歡自己的也難。你是不愁,你也不可能去別的府裡四處走動,我是走動多了,反倒是把人瞧得更明白。要麼你要有身家背景,要麼你就要姿容出挑……這世道……”
“你自會遇到好的,何必這樣憂心?”
姜姒也就是表面上看着脾氣好,跟上一世沒什麼大區別,陰暗的地方多了去了。
她也不說自己的事,只跟馮玉蘭聊了聊天,便準備回席間,不過要走了,姜姒又道:“你先去吧,我再站一會兒,想想事。”
若是馮玉蘭遇見姜姒今日遇見的事,怕也要堵心死。
她拍了拍姜姒的手,又叮囑紅玉道:“可記得照顧好你家姑娘,我先回去。姒兒你……也莫多想,想也想不出的。”
點了點頭,姜姒看馮玉蘭走遠了,便回了亭中,朝着角落裡一望,趙百已經連忙跑了過來,笑道:“嘿,四姑娘果真一眼就瞧見小的了,世子爺請您這邊來呢。”
寧南侯府就是傅臣的家,這會兒他人應該也在府中,要見傅臣自然容易。
她也沒拘泥太多,跟着便走了過去。
順着長道出了後花園,過了橋,便瞧見一建在一大堆假山石後面的清幽小築。
傅臣已經在裡頭候了有一陣了,他聽聞今日姜姒要來,便沒出去,只叫趙百那邊帶人去請姜姒,沒想到她果真來了。
今天的姜姒穿得很素淡,一襲淺藍色繡對襟金菊夾牡丹紋長裙,裙襬下面有深藍色滾邊鑲嵌,袖口自腕上收緊,下面又陡然放開去,精緻之間更多了幾分飄逸,更覺得輕靈通透。
她一進來,傅臣便瞧着她眼,微一彎脣,二人對視一眼,他便將她拉了進來,又捨不得放手,道:“自上回出事,你就沒出來過,叫我想見你一面都不成,好不容易今兒有這樣一次機會……”
姜姒抿脣笑:“你事情忙,我出來做什麼?先頭侯夫人還說叫咱們小輩做事緊點心呢。”
傅臣原是親暱地與她理鬢髮,聽見這一句,手指便頓時僵硬住了。
“侯夫人?”
“對,怎麼了?”
姜姒故作不知,擡眼來問。
傅臣道:“……她說什麼隨她去,你一句也不必理會。”
他這態度,姜姒已經很明白了。
早先她就在想,到底傅臣知不知道侯夫人的事,如今看他的態度,對侯夫人分明很冷淡……
姜姒暫時忍住那種刨根問底的衝動,她還在琢磨自己到底是不是要說。
傅臣也沉默了許久,末了用手指碾磨她耳垂,道:“是不是她說了什麼叫你不開心的?”
“淨雪庵那一次,你受了傷,爲何對我說你無事?”姜姒看着他。
這樣的目光,叫傅臣整顆心一下軟了下來,他低笑一聲:“告訴你又能怎樣?白白叫你擔心。”
“……你不覺得這樣叫我像個傻子一樣嗎?”
姜姒其實很介意這些,她上一世就受夠了被矇在鼓裡的日子,這一世最厭惡便是旁人的欺騙。
傅臣看她生氣了,忙哄她道:“那我下回不騙你了,有什麼事都告訴你。”
答應得這樣輕巧,反而叫姜姒有些無措起來。
她埋下頭,隱藏了自己眼底的複雜,才道:“若不是前幾日去昭覺寺敬香,我從瓶兒姐姐那裡聽說這件事,現在還不知你曾受過傷。可好全了?”
“過去那麼久,自然好全了。”下意識地,傅臣摸了摸自己肩膀,又見她一副耿耿於懷的樣子,心下喜歡她得很,便將她擁進懷中,把她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從未有過這樣溫情的言語,此刻都出了他的口,“你看,我事後告訴你,你都這樣介意,若是之前告訴你,你又當是什麼模樣?我還不瞭解你嗎?”
“你瞭解我,可我不瞭解你呀。”
姜姒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傅臣低笑,埋頭就吻她。
姜姒還覺得有些彆扭,忸怩地躲了一陣,也沒躲開,被他吻個正着,脣舌相交纏。
她喘不過氣,推開了他,靠在牆壁邊,眸子都潤了一層水光。
“你真不騙我了?”
她怎麼這麼執着於這個問題?傅臣心下覺得好笑,由是舉手發誓:“若我再騙你,便叫我所欲皆不能,所求皆不得。”
姜姒聽了,一下笑出聲來,埋下頭,兩個肩膀都抖動起來。
分明應該高興的,可她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朝着她瘋狂地喊:別執迷不悟了,你就是不死心,或者等着他讓你死心!
姜姒手指一下蜷曲了起來。
不過,在被傅臣捧着她臉擡起來的時候,她臉上還帶笑,問他道:“那侯夫人與皇爺的事,你打算告訴我嗎?”
這一瞬,傅臣臉上那隱約的笑意終於消失了。
他看着姜姒,彷彿頭一回認識這麼個姑娘家,她眼底藏着那種隱晦的、刺探的陰暗,還有那種懷疑,讓他難受極了。
如果不是她始終在自己懷裡,並不曾離開過,他近乎要以爲,這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姜姒。
“姒兒,誰告訴你的?”
姜姒也不想說,她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便靠在精舍竹壁上,藉以支撐自己的身體。
看着傅臣,也看着他驟變的臉色。
姜姒陡然覺得有幾分帶血的悲愴,她知道這對傅臣而言是個難以言喻的傷害,也不知到底是心裡的同情憐憫作祟,或是她這兩輩子對他的喜歡搗鬼,她忽然強拉出一個笑來,道:“我胡說八道呢,你別多想,我走了。”
一句話將一把刀插他心頭上,一轉眼就想與沒事兒人一樣走?
傅臣將她拉了回來,按回去,眼底是那種自卑與自負的交纏,痛苦又隱忍,還有幾分嘲諷與傷懷:“你以爲,我乃賣妻求榮之人嗎?在你眼底,我傅臣,便是這樣的人嗎?”
姜姒的擔心不過是正常的,她看見傅臣,忽爲他疼。
她別過眼,不想看見他,她只道:“我信你,可我們又能怎樣?天子決定一切,你又如何能反抗?”
這件事,傅臣從沒想過告訴姜姒,他也覺得自己不會與父親一樣,可如今姜姒問了,他也只能道:“所以太子不能登基,而我支持七皇子。”
正是因爲有這一件事,傅臣並不支持太子,皇爺中意太子,必定叫太子做這等骯髒下賤事,若他支持七皇子,這一段事按理也自然該擱下。
可姜姒道:“七皇子便不會嗎?”
傅臣暫沒開口,垂了眼簾,顯然想起了此前的種種,沒說話。
謝方知曾對姜姒說過七皇子那邊的事,姜姒也只是想讓傅臣想清楚,若他不能想清楚,那她也不嫁了。
過了許久,傅臣道:“七皇子之事,我尚在斟酌。可我對你真心實意,半分不敢叫你受他人之辱,姒兒……茲事體大,我擇日再回你可好?”
其實這件事,傅臣已經謀劃了許久。
這也是他心病和隱憂。
擡手按了按自己額頭,傅臣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卻不知你何時也能操心這樣多了……事情只管交給我,你不必憂心。”
“那有事你要告訴我,不可將我矇在鼓裡。”
姜姒又問了一句。
傅臣吻她眉心,彎脣笑:“知道了,是我叫你憂心了……府內事……我自會處理好。”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這才離開去。
姜姒走得很慢,她忽然發現自己對傅臣也並非自己所想的那樣喜歡,因爲有上一世爲心結,她對傅臣……
早沒了昔年那樣的心。
天高雲淡,姜姒的目光也疏淡起來。
罷了……
清幽小築裡,傅臣站了許久,看姜姒離去了,才踱步回去。
經過傅淵書房的時候,傅臣想了許久,還是停下了腳步,上前去問道:“侯爺可在書房內?”
“在,老奴爲您通傳。”
不一會兒,張管家出來,便請傅臣進去。
傅淵容長臉,身材頎長,站在書架前面,剛將一卷書放了進去,又抽了一隻小匣子來看,裡頭放着半塊玉璧。
不回頭,他也知道傅臣進來了,便問道:“尋常你不會往我這邊走,花園那邊姜四姑娘也來了吧?可偷偷見着了?”
“父親明察,見了。”傅臣躬身一禮。
傅淵道:“有什麼事?”
傅臣道:“孩兒,想問問父親,是否知道母親的事……”
手裡動作一頓,傅淵臉上笑意加深,他回過身來,叫傅臣坐在書案對面,便笑道:“你終於忍不住了?”
這話叫傅臣心裡一驚,他擡眼看傅淵。
傅淵卻道:“那娼婦不是你娘,你也不必懷疑自己身世。傅家打從第二代起,便有慣例,將侯夫人生下的第一個男孩都用旁的庶出血脈替代,以保證血緣之純粹,這許多年來,不過是咱們騙騙皇族,皇族騙騙咱們……”
“……”
一時之間,傅臣竟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淵還是個中年美男子,便是一聲嘆:“原該早告訴你的,不過你打小被皇爺接去養,我只恐你血脈雖是我傅家,心已不是。如今看來,你還是痛恨皇家的吧?想來你才見過姜四姑娘……”
那就是姜姒說了什麼了。
傅淵的意思其實說得很明白了,傅臣原以爲傅淵不知道,可傅淵竟然一清二楚,開口便叫侯夫人爲“娼婦”,傅臣原以爲傅淵血脈也是混的,可傅淵一轉眼便說傅家血脈從未亂過!着實叫人……
傅淵只道:“薑還是老的辣,你固然聰慧,可人情世故是漸漸才練達出來的。如今你可有什麼打算?”
“……父親如此問,約莫是有什麼打算了。”
傅臣乃是敏銳之人,自然聽出傅淵話裡有話。
傅淵笑道:“祖父與高祖一同開創大山,乃得一璧,名之曰‘天下’。高祖與祖父說,此秀麗江山,傅兄當享一半。祖父如何肯?高祖遂將此玉璧一破爲二,贈一半與他。我兒,且看看。”
將手裡匣子遞給傅臣,傅淵拍了拍手,又拿起一旁的棋自己下了起來。
傅臣坐在原處,看着那匣子裡,半塊淺碧色的玉璧。
他擡眼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傅淵,卻纔陡然覺出那“薑還是老的辣”到底意味着什麼。
江山璧,取半贈寧南侯。
半璧江山,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