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似乎一下尷尬了起來。
前面秋海棠圍着蕭山亭,亭子裡茶香氤氳,卻是傅臣請了她坐下,二人一起品茗起來。
姜姒這時候才知,傅臣原也是個風雅人物,不過瞧着似乎不慣做這些。
知她不能在此待久了,外面還有姜家老太太,更有她一干姐妹,聞見她身上淺淺伽羅香,他淺笑:“我見你,竟是比以往不愛說笑了許多。”
“興許是天氣漸漸涼了,越發懶得動。”
姜姒連藉口都不怎麼找得到。
只是傅臣卻很能爲她找藉口,也或許是爲自己找藉口。
他並非不敏感的人,只是於情之一字還不怎麼能堪破,除了府裡侍妾也不碰旁的女人,更不知何爲“情”,有時候也羨慕謝方知此等人,能將這一字玩弄於鼓掌,使女人都喜歡他,爲他癡或狂。縱使如今聲名狼藉,還是有不少人願意嫁他。
換了傅臣,怕是怎麼也做不到。
如今他只能感覺出,姜姒對自己似乎漸漸變了。
而他無法推知其中的根由,對她也越加了幾分小心,只道:“先頭與你說宮裡御花園之事,卻是叫我想起來一遭……我老覺着,那一聯,不是你三姐能做。”
姜姒手指搭着茶杯杯沿,擡眸起來望他,帶着幾分笑意:“不是我三姐還能是誰?”
傅臣看她終於展顏,便覺舒心,由是道:“我不知那人是誰,不過你若告訴我,我定不告知旁人。”
“……我也不知。”
姜姒是清楚傅臣又想明白了,雖查知是姜嫵所寫,可他心底裡不會相信,回去再仔細想想,興許便明白其中關竅。可姜姒不會對任何人親口承認,大夥兒都知道是一回事,她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
傅臣終究不曾說什麼,看她端茶時微微彎起來的小指,並非刻意的蘭花指,只是略略翹上來一些,便足見雅意。
年幼時候見她,總覺得她笑起來很甜,如今看她雖是時常勾脣,卻少有真正展顏之時。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不早。
道觀禮起了銅鐘敲響的聲音,又忽然之間人聲鼎沸起來。
傅臣道:“是問道子開始講道了。你早些去吧,我叫趙百送你,或恐有個驚喜,萬不能錯過了。”
驚喜?
姜姒凝眉:“可否允我知道是何驚喜?”
“既是驚喜,教你先知道了,又叫做什麼驚喜?”傅臣賣了個關子,便招來了趙百,想叫趙百引姜姒去。
姜姒卻搖了搖頭,自己起身帶了丫鬟走。
於是,傅臣便遠遠站在亭子上看她背影。
人一走,他整個人也覺得沉默下來。
趙百脖子發寒,總覺得自己最近老是發寒,莫不是得了什麼寒症?
他道:“世子爺,屬下怎麼瞧着,您跟四姑娘這裡……怪怪的……”
傅臣回看桌上殘留着餘香的茶盞,只道:“連你也看出來了……”
“謝公子最懂這些,您若喜歡四姑娘,何妨找他問問?”
趙百出了個主意,妥妥的餿主意,只是這個時候還沒人知道。
謝乙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新一輪的鬧心。
他先前來找傅臣,不過目睹了方纔那一幕之後,他還是沒上去,反而轉過了身,朝着後面山中夾道上信步而去。
卻不曾想,姜姒回來時正與他撞上。
紅玉等人聽說過謝方知,不過卻知道自家小姐不大待見這一位,所以便想轉方向。
謝方知轉眼也瞧見她了,斟酌片刻,直將指間紅葉都揉碎了,才上前兩步,道:“四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何必借一步,叫丫鬟們退開也就是了。”
此地本就偏僻,姜姒一擺手,紅玉八珍靈芝幾個雖面面相覷,卻也只有朝着旁邊退去。
姜姒曾被謝方知搭過手,還救過命,也發覺他並非世人所傳的那樣輕浮,由此倒有一些改觀。
不過也僅僅是一些,空穴纔來風,事出必然有因,若說謝乙完全乾淨,只是旁人垢污,姜姒決計不信。
她之所以破天荒地肯搭理他,不過因爲前世今生的恩情。
謝方知此人,若爲友,似乎也不錯。
“謝公子有何指教?”
她難得輕鬆了口氣,笑問道。
謝乙卻是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輕鬆,還對自己有些好顏色,一時心裡甘苦交織起來,又覺舌頭尖上都是酸澀意味兒,竟忽然沒話半晌。
過了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道:“四姑娘來時,可瞧見了那碎掉的茶盞?”
姜姒臉上的笑意,忽的便隱沒了。
她眼底的霜色,就這樣漸漸結了一層出來,興許是她太過敏感,可以她此時此刻的心境,卻完全無法忽視謝乙這一句。
“謝公子何意,不妨直言。”
“四姑娘不曾想,若有一日您也如這茶盞呢?”
對於知道一些事的謝方知而言,此話格外殘酷,而他本不想說,只因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刀,要將姜姒傷地遍體鱗傷,連他舌尖都被這樣的尖銳和毒辣割裂,嚐到腥甜味道。
姜姒真不想承認,謝方知所言,正是自己當時所想。
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也想起了最終的結局。
不過是略髒污了一些的杯盞,也要完全棄置,那……
人呢?
她這個傅臣放在心尖尖上的“青梅”。
細細思來,半是惶惑,半是心冷。
縱使姜荀說上傅臣千千萬萬的好話,也抵償不了她上一世的噩夢。
只是謝方知今日來說這話,倒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我本以爲,你……不會這樣……”
到底怎樣,她也說不清。
謝乙卻接了一句:“以爲我與他至交好友,所以不該在背後這樣說人長短、道人是非嗎?”
姜姒不由一笑,卻搖頭,聲音溫溫地,像是一泓清泉:“你謝乙,不正是背後說人長短、道人是非的長短之輩、是非之人嗎?”
這……
那一瞬謝乙憋了一口血。
他看着她,瞧她顏色明媚,又豔得叫他喜歡,一瞬便憶及紅燭紗帳、春宵苦短來……
只可惜,他並非她的良人。
泥菩薩一尊,又怎護得她周全?
如今被她這樣諷刺,忽然才生出一種她是與謝乙而非與傅臣說話之感。
姜姒原以爲他會色變,會生氣,可謝乙只是鬱悶了那麼一小會兒,隨即眉眼便溫和下來。
他竟兩手一拍,交握起來,半開玩笑道:“雖然事實的確如此,我謝乙賣得一手好兄弟,可四姑娘這樣說出來,謝某頗覺尷尬。”
臉皮真是厚比城牆來。
姜姒心情忽然好了起來,約莫因着他無恥,又因爲他的風趣。
“雖謝公子幫過我,可如今我想……你也有把柄落到我手裡了,恩情與把柄相抵消,我與謝公子兩不相欠。”
“四姑娘若心裡過意得去,謝某也只好消受美人恩了。”
謝方知擡了眉,調笑一句。
姜姒沒料想他嘴皮子一掀,連這等輕薄的話也都出來,眉頭一皺,原想發作,可見謝方知並無惡意,心裡雖不快,卻也釋懷,只道:“我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
她這話說得正經極了。
謝方知忽明白這是她真心話,他覺得自己應當立刻表示自己以後不這樣說,放尊重一些,可脫口而出的卻是:“可謝某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於是姜姒看他,他也看姜姒。
道觀禮喧騰的聲音更重,不過又轉瞬安靜下來,想必是有什麼人出來了。
收回了目光,姜姒回看掩映在紅葉裡的青瓦灰泥護牆道觀,不欲再多言語:“若沒什麼要緊事,請恕我這裡先行一步。”
謝方知一擺手:“四姑娘請自便。”
姜姒這才繞過了謝方知,朝着天夷道觀那邊去。
只是才走出去兩步,眼看着丫鬟們便要過來,姜姒忽回了頭問道:“纔不久在功德階上遇見謝夫人,說謝公子也愛擺弄香品,不知伽羅香……”
“……約莫是我幾位弟弟之中有人喜歡吧。”
謝方知沉默了許久,纔回答了一句,似乎之前都是在思考。
姜姒這才點頭離去。
可她一走,謝方知便熬心熬肝。
他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清醒清醒,這種時候不該拋開那勞什子的兄弟情義,直接橫刀奪愛嗎?
對着趙藍關,這話他說着簡直順溜得跟前世說了千百回一樣,可一對着姜姒,便是無窮無盡愧疚上來,只盼着她今生好好的。
沒了那些個從中作梗的人,包括他自己,興許能有個好的歸宿。
“橫刀奪愛……”
心裡掂量這詞兒許久,謝方知終究還是自語道:“萬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天知道,他是不是已然吊死了。
一路上了蕭山亭,傅臣也沒離開,見謝方知來,卻是有些驚異:“你怎來了?”
“陪着我娘來的,你知道她說風就是雨,成日裡都想給我張羅親事,我瞅着她不知看上哪家姑娘了……”謝方知坐下來,瞧見一壺茶,一摸,還溫着,於是取了一隻乾淨茶盞來,自己倒了一大杯,牛飲而下,“要不,我也學學蕭縱?”
“瞧着你最近不是已經收了心嗎?”傅臣略有些奇怪,“我原以爲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要學好。”
謝乙一口老血想噴出來:“……你若是被侯爺打上三五十棍,便知道什麼叫收心了。”
傅臣一時笑起來,道:“我不曾吃過家法。”
這就是二人不同了。
謝方知看一眼裡面的道觀,約莫已經開始講道了,於是道:“看看去?”
傅臣自然要看看去,姒兒還在前面呢。
兩人一同去了,而道場上,姜姒則是面色略微古怪地看着前面仙風道骨的那個道士……
不愧是個能混成國師的神棍,太能裝。
他若不說,誰知他本名王老虎?
想起當初在柳鎮的種種,竟恍如隔世。
問道子這輩子從沒有這樣風光過的時候,管他嘴裡胡扯的是什麼,只要有了個國師的名頭,就有大撥大撥的人上趕着求他隻言片語。
當然了,如今他是國師了,自然不屑再做這等自降格調的事。
算命是一門學問,煉丹則是一門手藝,問道子從來沒想過機緣來得這樣巧合,叫人欣喜若狂。
自打煉出那個叫做火藥的東西之後,問道子也參與到了對火藥的改進之中,漸漸竟然摸出一些門路來。
恰好北域戰事,問道子又隨軍前往,將火藥彈丸投入敵方陣營之中,炸了對方個魂飛魄散七零八落,竟然稀裡糊塗地就勝利了。
從此以後,他便被人稱爲“雷神在世”。
有了這一層光環,回京之後立刻得到皇上的召見,加上問道子嘴皮子利落,又有傅臣在後面捧着,知道宮中一些事情,竟然一說一個準兒,哄得皇帝老兒最信他不過。
於是,本是個神棍的問道子,搖身一變成了國師。
如今他捻鬚微笑,對着來聽他講道的如此多的達官貴人並着平民百姓,心下沒有半分怯場,看上去從容淡定,已初具絕世神棍風範。
“上清天道,乃爲人道。我等皆肉體凡胎,凡夫俗子,而希圖長生不老……”
早年忽悠的一套,終於又被搬了出來。
問道子說得口乾舌燥,終於停下,兩旁的小道童上來爲他倒了上好的君山銀針,他這才告一段落。
下面人齊齊驚歎:“真是道法精深,我竟彷彿窺破了長生之道!”
“原來如此……”
“真是個大徹大悟啊!”
……
聽着下面議論,問道子差點把茶都噴出來:道爺我研究了半輩子都沒鑽出個所以然來,聽道爺胡扯一番,他們倒懂了?
見鬼還差不多……
姜姒也在下面聽着,頓覺好笑。
問道子斤兩多少,是個什麼貨色,她比誰都清楚,趁着間隙也端了茶起來喝。
老太太也是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只要一瞧見那國師仙風道骨面容,老太太便覺得三生有幸了。
姜嫵坐在姜姒的左手邊,擺弄着茶蓋,似乎在想什麼事,有些百無聊賴。
往前面一看,皇族人也來了不少,甚至包括宮中的公主,姜姒粗粗一掃,謝銀瓶也在後面坐着,不過卻聽得大皺眉頭,想來是聽出這問道子胡說八道了。倒是謝夫人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讓姜姒想起她一口叫自己爲“三姑娘”的事來……
謝乙怕是有得頭疼了。
她一挑眉,便是淡淡笑了。
前面一聲小銅錘敲金鐘的聲響,所有人頓時擡起頭來。
問道子面上表情肅穆,道袍飄擺,似要乘風而去,他一甩袖子,便朗聲道:“今日天夷道場講道,乃是承天之造化,願萬世開太平。貧道曾得太清賜福,昔日爲皇上征戰北域,呼風喚雨之時,偶得一太清真蓮,奈何貧道殺戮太重,又損道心。太清真蓮,非至福之人不能催開,遂貧道得此真蓮時菡萏未開,如今亦然。”
說話間,已有道童捧了一隻臉盆大的汝窯白瓷花缸來,裡面盛滿了清凌凌的水。
水面上則漂浮着一朵蓮花,其根白,有三片蓮葉襯在周圍,瓷白葉翠,而蓮花則是淺青色,奇異無比。
整個花缸一捧出來,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上頭。
這花的確美,脫俗又超塵。
問道子的目光,已在人羣之中逡巡了起來。
他能有今天,靠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姜姒,一個是傅臣,問道子雖是國師了,可依舊不敢得罪這倆。
原本講道是沒現在這一出的,可世子爺竟然叫他作出這一番來……
問道子簡直頭大如鬥。
不過表面上看不出來,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此花不曾開,而貧道昨夜觀天象,此刻有緣人已至,便在諸位當中,能使太清真蓮綻放。至福之人,當燒今日道觀頭柱香,且可奉真蓮於殿中太清座下。”
人羣一下聳動起來,有些議論紛紛。
至福之人?
那不就是天底下非常有福氣的人嗎?
這樣的人竟然在他們之中?
所有人心裡都有些不敢相信。
來這裡的,大半都信神鬼,問道子先前好一通忽悠,更是國師,非常讓人信服。
問道子一說,衆人不疑有他,不禁都在心底想,這人會不會是自己。
姜嫵想着自己前幾日運氣那麼好,而國師的眼神則時不時朝着他們這邊飄,莫不是……
人最不該有的便是幻想,姜嫵註定了沒有這運氣。
因爲,這是屬於姜姒的“驚喜”。
她坐在桌旁,便已聽見旁人道:“看,國師在掐算了!”
但見問道子手指掐點,同時眼瞧着這四周,似乎是在觀察,接着結合起來測算,口裡唸唸有詞。
沒一會兒,問道子便道一聲“有了”,所有人頓時精神一震,看向了他。
問道子和顏悅色,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便問道:“這至福之人乃是一位姑娘。”
坐在後面的男子全都嘆了一聲。
接着,問道子道:“這以爲姑娘,年約十三,名中帶女字。”
頓時年紀過大過小的都沒說話,姜家這裡,姜嫵姜媚卻是渾身一震,齊齊擡首起來看着問道子。
此刻,場中主諸人已排除了不少。
姜家老太太卻是渾身一震,睜大了眼看姜嫵、姜姒與姜媚,自家竟有三個合適的?!
甭說是老太太,就是其餘人等也都是愣住。
姜家這裡的情況一看便知,頓時惹來不少人的感嘆:果真要生爲姜家女兒纔好啊!
姜四姑娘就是福澤深厚的,姜三姑娘前幾日更是揚名京城,如今姜五姑娘也在至福之人候選之列了!
喲,她家姑娘怕是要走俏啊!
老太太喜得合不攏嘴。
姜嫵則是有些緊張起來,她忌憚地看了一眼姜姒,只擔心到手的名聲要飛掉。
現在姜嫵姜媚都在心頭祈禱,希望國師一定挑中自己,一定挑中自己!
而姜姒,依舊這樣坐着,不鹹不淡,無波無瀾。
沉寂僅有一一會兒,問道子便朗聲補上最後一條:“此女在家中行四,乃是四季多福。請問,可有哪一位符合?”
行……
行四?!
姜嫵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盞。
那一瞬間,她終究沒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嫉恨與惡毒,狠狠地瞪向了姜姒!
原本她如今的名聲就是偷來的,這些原本都是屬於姜姒的,而她要好好保護自己已經偷來的東西,不讓姜姒重新奪回去,更不想讓姜姒重新爬到自己頭上來!
她休想!
可是原本看着一片大好的形勢,如今偏偏因爲天夷道場今日之事,要發生逆轉了。
姜嫵不敢去想,若姜姒真是至福之人,日後風頭會如何漂亮!
偏偏真的就落到了姜姒的身上,明明只差那麼一點了!
不甘心……
如何甘心?
她咬着嘴脣,從期待的最高處被人狠狠拋落,以爲是自己運氣來了,卻不曾想,這些還是姜姒的……
那一瞬,她萬般的委屈從心底來,眼淚珠子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一轉身便直接跑了出去。
姜姒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原以爲姜嫵還是個很能藏的,如今不過從期望到失望就扛不住了。
她看了不遠處的和靖公主一眼,卻暗道還有姜嫵倒黴的地方。
款款起身,姜姒不必朝着臺階法壇上的國師斂衽一禮。
不必說一個字,全場就這麼一個嬌俏姑娘站起來,再蠢也知道至福之人只有這一個了。
這不是……
姜四姑娘?!
無數人又是一陣感嘆,這一位都算不上是至福之人,誰還能算?
世子爺拒絕了公主,獨獨爲她留了正妻之位,何等的情深意重?這一位,果真有福啊。
問道子看見姜姒站起來,嫋娜地朝着他這邊走來,看似一副恭謹模樣,也不知怎麼想起了當初自己簽下那契約時候的淒涼境況。
這姜四姑娘,也就看着是個面善的。
哎喲,想想當初悲慘遭遇,問道子都是一把辛酸淚。
他心裡戰戰兢兢,哆哆嗦嗦,見姜姒上來了,差點嚇得拔腿就跑。
姜姒眯眼,微微朝他一笑:“信女問國師安好。”
“安、安好……”
問道子只覺得方纔姜姒那一笑,叫他從腳趾到頭髮絲兒都發涼,跟被北域的雪風吹得發白發脆一摸全是冰渣子一樣!
這姑奶奶,真是嚇死個人了!
嘴角抽搐,問道子抖着手擺了個請的姿勢,讓姜姒來花缸前站着:“請姑娘將手放入花缸水中,若姑娘乃是至福之人,此花得天感應,自會綻放。”
聞言,下面已經有不少人站起來,伸長了脖子看。
姜姒遲疑了一下,看向問道子,問道子不敢說什麼,只遞了個眼色。
於是姜姒半信半疑伸出自己的手掌來,纖指素白袖長,尖溜溜的指頭才碰着水面,便蕩起了一圈波紋,翠色的蓮葉與淺青色的蓮花,在姜姒手掌上映出漂亮的淺淡綠影,更讓她那一隻手忽然具有了妖邪般的美感。
波紋淺淺盪漾開,水面的青蓮也跟着浮動起來,然後就在水面晃動的那一刻,原本菡萏的蓮花,忽然輕顫起來。
接着,令人驚愕乃至於震撼的一幕,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所有人看見的,只是姜姒那漂亮的手往花缸水面上一碰,甚至只是指尖輕點一下,那一朵菡萏不開的太清真蓮,竟霎時間打開自己層疊的蓮瓣,次第舒展開,輕柔搖曳,雅緻清高……
太清真蓮,開了……
開了!
竟然真的在衆目睽睽之下開了!
姜姒前世今生都不曾見過這樣奇異的景象,若說誰的震撼最大,自是非她莫屬。
雖早已料到這驚喜很獨特,可真正見着,卻叫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問道子的聲音傳入耳中:“這一位姑娘果真至福之人,至福之人,上蒼庇佑啊!”
下面不管是顧芝還是謝銀瓶,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姜媚,這會兒全都看愣了,也看傻了。
謝方知便與傅臣站在最後面,看着前面耍把戲一樣的太清真蓮開放之景,半含酸道:“你對女人上心起來,一點也不輸給街頭巷尾那些個風流浪客……”
真是個美人如花隔雲端,早知如此,不如不看。
他一回過眼,便忽然瞥見了姜嫵的影子。
這姜家三姑娘跑到半道上,便停下腳步,在一片驚歎聲中看向了前面姜姒,眼底怨毒的一片。
謝方知就這麼輕輕把眉頭一擰,已是寒光閃爍,刀劍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