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傘,拿在手裡是燙手的山芋,可也扔不出去。
姜姒也開始看不明白自己了,她從紅玉手裡接過傘之後就輕輕地轉了轉,上頭暗色的花紋帶着古樸與精緻,撐開傘,便覺得眼前一暗。上一世,傅臣就是她的□□,而她就一直躲在傘下,到最後也沒仔細看過這一片天。
而今生……
微一勾脣,姜姒將傘遞了回去,道:“收好吧。我們回去。”
紅玉愣住了,原本以爲四姑娘與傅世子乃是青梅竹馬,親事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時日一久,紅玉便能看出種種的端倪。四姑娘似乎與傅世子朝着兩邊走,一個努力地靠近,一個努力地疏遠。
到如今,竟連一把傘也不用了。
做下人的不好說什麼,只跟着姜姒直接走入了雪中。
廊檐下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雪也小了,大街上還是那樣熱鬧。
不過最先頭那個上來避雪的文士卻還沒走,約莫是冷得厲害,他還瑟縮着肩膀,不由問賣花燈的老伯,道:“老伯,方纔那一男一女,卻不知是哪個人家的,生得這樣靈秀。”
老伯回看他一眼道:“先頭那個披着鶴氅的我倒不認得,不過瞧着站在旁邊的應當是謝大公子,那送傘的那個必定是寧南侯世子爺了。至於方纔那一位姑娘,除了姜家四姑娘不作第二人想了。”
姜家四姑娘?
那文士一愣,追問道:“可是姜閣老府上?”
“正是呢。”老伯搓了搓手,也躲了上來,與那文士敘話,“聽你話裡有南邊的口音,應當也是初到京城吧?所以你不知道也尋常,傅世子與姜四姑娘青梅竹馬,雖暫時不說婚嫁之事,可也早就是板上釘釘。看看這纔是才子佳人啊……”
這些都不是這文士感興趣的,他如今落魄又寒酸,可着實不願去投姜府,不過如今又有什麼法子?
不過方纔那人竟是姜家表妹,倒是叫人有些意想不到。
眼瞧着雪更小,這文士也直接走了出來,順着處處都是花燈的長街離開了。
元宵佳節,千門萬戶都是歡聲笑語。
這也是最輕鬆的一段日子,於姜姒而言,這一陣也的確是懶怠。
偶爾陪着姜荀下下棋,或者與他一起去老太爺姜坤那邊聽訓,說起來,姜姒得了老太爺的喜歡,未必沒有姜荀的原因在。只可惜姜荀因着去歲久病纏綿,今年三月的科舉,老太爺也是建議他暫時不去,只因爲他如今還太年輕,再歷練幾年更好。
姜荀自然都是聽老太爺的,更何況他身子時好時壞,上了考場到底是什麼樣更不知道。
如今既然要再等三年,姜荀也就不急。
回來的時候,姜姒便瞧見姜荀已經在樓上坐着了。
姜姒去了很久,走之前姜荀還與傅臣等人一塊兒,沒想到現在已經回來了,她倒有些驚訝:“荀堂兄回來得這樣早?”
客房裡鋪着洋紅毯,三面一溜兒的玫瑰椅,不過此刻沒什麼人,姜荀就捧着一碗熱的福仁茶坐在前面,見她回來解了披風,後頭紅玉還拿着一把傘,不由道:“你去了太久,不過這傘倒是有些眼熟。”
早先姜姒就說過她不想嫁傅臣的事,姜荀一清二楚,如今他提起這句話,姜姒只能搖搖頭,不說話。
想來要與一個人一刀兩斷,並非那麼容易的事。
終究,傅臣現在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即便是說出去,往後都是她姜姒忘恩負義。
姜荀知她苦楚,便不再繼續詢問。
姜姒手腳冰涼,進來烤了烤火,不久才見姜姝也進來:“大姐也回來了。”
“方纔在前頭猜燈謎,瞧見河裡有人落水,因圍看了一陣,所以回來晚了。”姜姝進來便回了一句,又道,“往日在閨閣之中還不曾見過這樣的事,只有風聞……”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又是謝乙吧?”
姜荀似乎覺得有什麼困惑處,又搖搖頭,閒着沒事兒,便聊聊其他人,也好有個話題。
而元宵之夜,謝乙與趙琴兒的風流韻事,無疑會成爲今後京中人閒話解悶的中心。
姜荀如今說兩句,也算不得什麼,不過他對趙琴兒不感興趣,反倒是對謝乙這人有些好奇:“京中傳聞他已改好了大半年,雖還是偶有風流之事傳出,卻好了不少。我與此人接觸,倒也未覺得有什麼,如今約莫是老毛病犯了……”
姜姒心說他哪裡是老毛病犯了,分明是得了一樁別的毛病。
不過這毛病到底是什麼,也無人知道了。
她想着自己不說兩句反倒惹人懷疑,於是道:“謝家門楣便是被他給玷辱了的,也不知謝相怎生教出了他來……”
言語之間,照舊是鄙夷。
姜荀一向覺得姜姒對謝方知偏見太甚,不過現在聽見姜姒這話,竟然點了點頭:“現下我也覺得他這着實荒唐了幾分。”
三個人說着話,沒一會兒夜便已經深了。
倒黴的謝乙直接被姜荀姜姒兄妹打成了“花花風流浪蕩子”,似乎從此再無翻身之地。至於姜姝,她對這些事着實瞭解太少,見識也比不得姜姒與姜荀這兩個嫡出的,他們說話,她也就在一旁聽着,暗暗記在心裡。
姜姝是年後就要出嫁,吉日早已經定了,就在二月初。
姜姒不知道姜姝到底是怎麼想的,但她摸得準姜姝的性子,總是心底有種種的疑慮,她也不敢說出來,至於趙藍關那莽夫,肯定不是中意姜姒。所以姜姝的種種疑慮,只待成親之後便能破解個完全,姜姒一點也不擔心。
幾個人帶着丫鬟們回了府,又闔家聚在一塊兒用過了夜宵。
倒是姜荀知道周氏將近臨盆之期,怕她煩悶,所以竟然將燈謎寫在了花燈上頭,叫人一起來猜,倒是鬧了好半夜才各自去歇。
老太爺姜坤也猜了幾手,對姜荀可謂是讚不絕口,姜姒的燈謎自然比不得姜荀,不過也得了老太爺的讚賞。
這一大家子,看着再好不過。
周氏孕中睡得早,便沒多留,回去喝了安胎藥便睡下。
至於姜姒,卻是與姜荀一起,留到了最後才走。
轉眼又是一年,姜姒算了算還有一年多便及笄,似乎也是不能拖了。
她躺下的時候都皺着眉,夜裡其實少夢,有夢也是噩夢,可今晚老是夢見他叫人遞傘過來的一幕,雪似乎下得很大,幾乎要遮擋她的視線……
她看不見傅臣。
她也看不見自己。
次日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都還沒亮,鎏金銅獸薰爐裡還有殘留的冷香,她披衣起了身,坐在妝鏡前,就藉着熹微的晨光,將那一隻裝過伽羅香的空盒子放在了手邊,輕輕打開。
盒子裡還有淺淺的香息,像是屋裡的薰爐。
早就燒着地龍,並不太冷,她在這裡坐了有一刻多鐘,紅玉才進來。
“姑娘今日怎起得這樣早?”
走到姜姒身後,紅玉自然看見了她手裡捏着的盒子。
姜姒將盒蓋合上,用手指觸摸着上面盤旋的花紋,只道:“爲我梳洗吧,只是約莫昨夜吹了些風,沒睡好,老覺得耳朵邊上有什麼聲音……”
“昨夜府裡來了上京的親戚,大概是您淺眠,所以吵着您了吧?”紅玉說了一句,又道,“是南邊表少爺來了。”
表少爺?
姜姒一下想起來了:“姑媽家的那個?”
她記起來,老太太養過兩名嫡子,這輩子沒生過女兒,只有一名庶出的小姐姜顏,遠嫁了蜀中一舉人,姓陳。不過陳舉人多番落第,最終在老太爺這邊幫助下謀了個縣令,也算個官兒。不過前幾年陳縣令發急病死了,沒多久姜顏也去了,從出嫁到離世,就不曾回過姜家。
都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太太又是個極重男輕女的,還是小妾所出的女兒,她格外厭惡,嫁出去便沒再過問。
“姑媽在蜀中僅有一獨子,不過從來不曾見過,來的就是他?”
紅玉昨夜睡得遲,也打聽過了:“似乎是叫什麼陳防己,如今也是個舉人的功名在身,算算跟荀大爺還是同年,若是荀大爺身子骨好,說不定還是同年會試。”
陳防己?
防己乃是一味藥的名字,姜姒想着,原以爲沒什麼大不了,可等着梳洗完,她還是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
今世肯定不曾,那便是上一世。
指尖點了點自己太陽穴,姜姒暗道自己這記性是越來越差。
她梳洗完便去老太太那邊請安,年節一過,衙門開印辦差,姜坤也跟着上朝,這一位重量級閣老的迴歸,定然會給朝堂帶來新的變化。不過在老太太這裡,也有一些變化。
比如,表少爺來了。
在見到陳防己的時候,姜姒才知道,原來不是第一次見面,是第二次。
她進了屋,先給老太太問過禮,便很自然朝着陳防己斂衽一禮:“聽聞陳表哥來了,昨夜倒不知道,原以爲是第一回見,卻是第二回。”
陳防己也是無奈之舉,從心裡說,他一步也不願意踏進姜家,奈何窮途末路?
一身簡單的灰綠色緞襖,腰上一塊兒黃玉的成色卻非常好,不過約莫因爲拮据,整個人顯得有些面黃肌瘦,但是五官竟然極其俊俏,叫人一看便能生出好感,身材頎長,略顯得謙卑的眼神底下卻似乎有一團火焰。
姜姒只一眼,便知道這也不是個什麼庸碌之輩。
陳防己也給姜姒見了禮,兩邊人這才坐下。
府裡許姨娘沒了,姜莫、姜嫵、姜媚三個守孝,其中姜嫵依舊在禁足之中,也不必出來請安。今天來了的是姜莫姜媚兩個,都穿得素淨。旁邊就是姜茴,姜荀坐在後面一點,剛來的表少爺陳防己則在老太太身邊的位置上。
可老太太的表情明顯不大好,她見姜姒坐下了,才慢慢道:“如今表少爺也算是進京來趕考了,顏兒能生下你這樣的孩子也算是她的造化。怪只怪我早年沒教好她,多少年也沒見她回來看看我,還是你有孝心……”
原本陳防己是笑着的,可現在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
他是投親來的,可其實他母親本就是庶出,老太太能喜歡纔怪了。如今家道落了,來這裡定然要受盡白眼。這一位老太太對庶出的子女向來不大好,聞說姜家分家的時候,庶出的幾房直接去了很遠的地方,二房老爺沒了,大房老爺姜流還在山東當昭和縣丞,逢年過節也都只是送東西回來,人是絕不會踏回來一步的。
陳防己這樣的身世自然尷尬,可又能怎樣?
老太太這話,明裡暗裡都是諷刺,陳防己怎能聽不出來?
可他只低了頭,道:“蜀道難於上青天,出川入蜀都甚爲不便。母親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家裡有諸多的事情操持,母親生前每年都給府裡寫信,未敢忘了外祖母的。倒是如今防己這裡寒酸落魄,平白來投奔,叫外祖母笑話了。”
老太太冷哼了一聲,好一陣沒說話,差點叫陳防己下不來臺。
還是姜荀人好,能考上舉人功名的,也沒有幾個平庸之輩,得饒人處且饒人,況老太太是個什麼脾性,姜荀沒有不清楚的。
他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隨口道:“你如今這哪裡算是落魄了?姑父乃是舉人出身,如今陳表哥及冠四年餘,便有舉人功名,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誰敢說陳表哥落魄?”
姜荀二十一,比陳防己還要小三歲。
不過他天生的少年老成,肚子裡彎彎繞多過尋常人,他一開口叫“陳表哥”,還讓姜姒有些沒反應過來。
老太太聽了姜荀的話,也不好再甩臉子,只道:“荀兒說得對,今兒你既然已經來了,府裡自然有地方安排你住下。從蜀中上京,一路遙遠,你到了府上,只管好生讀書。若今年春闈能成了事,那就是你祖墳上冒了青煙,也不枉你娘白疼你一回。陳家門楣,可也得靠你的。”
陳防己面上看不出什麼來,手指卻有些僵硬,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抑住自己將拳頭緊握的衝動。
他一躬身:“外祖母教誨,防己必時時刻刻牢記在心。”
話是這麼說,誰不說好聽話呢?
老太太只把這些話都聽膩了,道:“你記着就好,昨夜你來的時候,老太爺已經歇了,今兒還上朝,怕是暫時見不着了。”
她看了陳防己一眼,彷彿從他臉上看見了那個惹人厭惡庶女的模樣,又進而看見了那個已經亡故的姨娘的模樣。
平心而論,陳防己生得很好,翩翩美男子一個,可老太太最厭惡的便是這個,小妾生的庶女,庶女生的嫡子,還是逃不過一個“賤”字。心裡不痛快的老太太一副疲憊模樣,道:“昨夜來來往往地吵鬧,夜裡也沒睡好,你們先走吧,這幾日我頭疼,無事就不用來請安了。”
衆人噤若寒蟬,一個字不敢說,接着才齊齊起身告退。
出了來,姜荀與姜姒對望了一眼,都沒說話。
姜莫才死了姨娘,不好多留,他也知道姜荀巴結不上了,所以乾脆地直接回去,姜媚還有一年便要出閣,知道姜姒這裡認識的人多,又是嫡女,許姨娘沒了,她又因爲之前背後捅了姜嫵,跟姜姒搭上了線。興許靠着姜姒,還能謀得一門好親事。
這時候,姜媚便笑嘻嘻地湊了上來。
姜茴看陳防己一身的寒酸,便不想搭理,只來跟姜荀說話。
陳防己一個人站在一邊,看着倒沒什麼大不了的。
“四姐姐,我前兒瞧見你腰上的荷包好看,那花樣我竟從沒看過,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繡樣?”
女兒家攀關係,總是這些個細枝末節,姜姒什麼都清楚,只是不說罷了。
她笑道:“是八珍心思細巧,前一陣畫下來的,若五妹妹感興趣,我便叫她給你送了來。”
“哪裡用得着這樣麻煩她一個小丫頭,我去四姐姐房裡拿就好。”
姜媚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出姜姒不想跟她多說話的意思,反而上趕着巴結。
姜姒不好再拒絕她,只在走的時候,看了姜荀一眼。
姜荀點了點頭。
這個中意思,只有他們能明白。
陳防己還一個人在旁邊站着,想着自己應當是沒機會進入這些個富家子弟的圈子,“表少爺”也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家裡無權無勢,寄人籬下地。
他看姜茴在跟姜荀搭話,也不好上前去打擾,便自己走了。
姜荀瞥了還在說話的姜茴一眼,忽然叫道:“陳表哥還請留步,你昨夜纔來,還沒好生接風洗塵一番,今日茴二爺也在,不如一起喝一杯,小酌一下?”
一聽見這話,姜茴的臉色便立刻變了。
姜莫姜茴如今雖然都是府裡的庶出,可怎麼說也都是錦衣玉食來的,見到陳防己這樣寒酸地來,還是父親那一輩庶女生的,血脈上就遠了,更何況如今這樣一個寒酸之輩竟然也是舉人,如何能叫姜莫姜茴心裡平衡?
姜莫早就走了,姜茴自認爲自己還有一些才學,所以纔來跟姜荀說話。
可沒想到,姜荀不搭理他們也就算了,竟然主動跟這個窮酸說話?
姜茴差點噎了一口血!
最沒想到的還是陳防己,他看了姜荀一眼,又看了看姜莫姜茴,忽然意識到這一大家子似乎有一些意思。
姜莫姜茴雖然是庶出,可好歹纔是三房這裡正經的爺,姜荀是四房的,雖是嫡出,又是被攆出家門來,按理說也不該有這樣的氣度和態度。可現在反倒覺得姜荀纔是這府裡真正爺。
陳防己初來乍到不清楚情況,只能應了,一起出去。
善齋堂裡,老太太說是頭疼,人一走了她就精神了。
趙嬤嬤再瞭解老太太不過,畢竟是身邊服侍了那麼久的人,見了老太太臉色不好,趙嬤嬤嘆氣道:“左右那叫您堵心的已蹬腿兒沒了,您何苦還這樣跟一個窮酸小子計較?您沒看他那穿戴氣度,一股小家子氣,跟咱們府裡的爺全沒的比。若是回頭叫老太爺知道了,他心裡又不痛快……”
老太太何嘗不是這樣的顧忌?
早年老太爺說她苛待庶子庶女,分家時候又說她偏心,到如今老太爺還喜歡姒丫頭。這一連串的舉動都跟要了老太太的命一樣,現在平白還蹦出來個表親,一表三千里,何況還是嫁出去的庶女?陳防己跟老太太半點血緣都沒有,還要供着他吃、供着他住、撥人給他使喚,老太太能不堵心嗎?
聽了趙嬤嬤的話,她將手裡佛珠往桌案上頭一摔:“這府裡都是個什麼蹄子!一個姜嫵丟盡了咱們家的臉,又來了個膈應人的……姒丫頭是今年五月的生辰,明年五月便及笄,該嫁人了。嫵姐兒今年年底便要及笄,可還在孝期,不過萬不能叫她耽誤了姒丫頭的親事。”
“您的意思是……”
趙嬤嬤試探着拉長了聲音。
老太太冷聲一笑:“許姨娘不過是個姨娘,再說了,事情真相如今也已經清楚,那不是她姨娘,還服孝做什麼?子女給嫡母守孝纔是真應該,給姨娘守孝全看他們自個兒。總歸,嫵姐兒一出閣便要嫁出去,免得當了姒丫頭的攔路石。如今的寧南侯府炙手可熱,去遲了誰知道是什麼光景?”
現在老太太就是想把這些糟心的人全送出去,趙嬤嬤算是明白了,因道:“老奴看……表少爺卻是個可以用的……”
這話讓老太太愣了一下,接着回頭看趙嬤嬤。
“你這意思是……”
陳防己如今也是個舉人的功名,姜嫵名聲雖不算是太壞,可怎麼也嫁不出去了,留在家裡也是堵得慌,到時候配個販夫走卒,老太太倒是覺得無所謂。可現在有了個陳防己,賤人生的庶女的賤子,與姜嫵可不般配嗎?
趙嬤嬤道:“如今表少爺是個舉人,這一門親事若是先說定,可不最好?”
是最好啊。
陳防己不中進士也罷,如今只是個舉人,姜嫵配他也不虧,反正都是兩個沒出息的;若他中了進士,這一門親事是早就定下來了的,陳防己即便能耐了,中了進士,也只能娶了這一個名聲敗壞的姜嫵。
這可不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
老太太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這計策一口氣除了她兩個煩惱,再好不過。
“叫人給嫵姐兒那邊添置幾套新衣裳,給姨娘守什麼孝?姑娘家,還是漂漂亮亮的好,禁足也解了吧。”
她好心情地撿起了桌上的佛珠,又連連給佛祖告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趙嬤嬤這邊下去交代了小丫鬟,去庫房那邊給三姑娘拿東西。
小丫頭腿腳倒是利索,跑得快,不過現在對牌在周氏這邊,也就是四姑娘的手裡。
要拿東西,還要經過姜姒,老太太可捨不得把自己的好東西給姜嫵。
這一來,姜姒這裡剛剛送走了來巴結的姜媚,便聽紅玉來說事,她坐下來聽了,便是一擡眉:“給三姑娘打頭面首飾,還要裁幾身鮮亮衣裳?”
怪了。
姜姒眉頭緊皺,忽然道:“紅玉你再出去打聽打聽。”
“那對牌?”
“拿了去。”
姜姒不會壓着老太太這邊發下來的事,只是要鬧明白老太太心裡到底是什麼彎彎繞。
那邊領了對牌走,紅玉也出去問消息,回來便對姜姒道:“三姑娘不禁足了。奴婢想着,既是給三姑娘打首飾做新衣,便是不讓她守孝……近日來又只有表少爺一件事,奴婢看事情怕不大對。”
紅玉出去這一會兒,姜姒也想到了,約莫是老太太要定姜嫵的親事。
她將半溫的茶盞一放,摸着自己袖上的刺繡雲紋,卻是心裡唸叨這個名字:陳防己……
今年春闈一甲之中,應當沒有這個人。
可她上輩子應該聽過,只覺得耳熟。
到底是哪裡聽過?
敲了敲自己太陽穴,姜姒閉上了眼。
紅玉見她沉思,還以爲她是在煩心姜嫵之事,上前便道:“奴婢瞧那表少爺不像是沒出息的人,三姑娘與您不和,若是這一回……”
若是這一回她嫁對了,指不定要怎麼膈應自家姑娘呢。
紅玉爲着自己的主子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姜姒明白,只道:“荀堂兄若是回來,立刻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