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鬼氣滿含狠戾,像是要置他於死地。那個人的處境十分危險。”衣錦離說。
“要追上去麼?”夜染問。
“我們都沒有注意他的車牌號,沒辦法追。”衣錦離看看手錶說,“我們明天早上七點就有通告啊,必須回家睡覺了!”
雖說是衣錦離吵着回家睡覺,但真的到家後,夜染髮現衣錦離只是坐在他房間的窗臺前抽着煙,手中摩挲着他父親給他的平板電腦,卻始終沒有打開。
“你在想你的父親麼?”夜染走進房間問。
“嗯?怎麼可能。”衣錦離在短暫的愣神後痞氣的一笑,抖了抖手中的菸屁股,“把這顆煙抽完就睡。”
夜染看出了他的口不對心,沒有多說什麼,作爲已經忘記自己實際年齡的鬼吏,夜染的好奇心早就被歲月打磨得所剩無幾,輕聲說了句早點休息就要轉身離開了,卻在邁出幾步後再次折回來,走到衣錦離面前擡起手,學着他平時的樣子輕輕的揉着衣錦離的頭髮。
“你……”衣錦離臉上的痞氣被感動覆蓋,擡頭望着夜染,眼中似是有粼粼波光。他握住夜染的手腕,“你今晚,在我房間睡好不好?”
“你房間?”夜染不解,“你房間裡只有一張牀,要我睡在哪?”
“牀上,同我一起。”衣錦離笑着回答,“怎麼?你緊張?”
“我沒有緊張的理由。”夜染擺着那張面癱臉孔一本正經的說,“那就快睡吧。”
躺倒在夜染身旁,衣錦離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幽幽開口:“阿染,你知道麼,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同另一個人一起睡。”
“嗯?怎麼會,人小的時候難道不是由母親陪着睡的?”夜染問。
“母親……你這都是什麼年代的老土叫法了,我們現在都是叫媽媽。”衣錦離停頓一會兒,依舊呆望着天花板,嘴角抽搐一下,露出一個極爲無奈的苦笑,“我的出生證明和我媽媽的死亡證明,是用同一支筆籤的呢。”
“難產麼?”夜染心中想,“在迎接一個新生命帶來的同時失去了另一個心愛的生命,他的父親當時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衣錦離繼續小聲說着,像是說給夜染聽,也像是喃喃自語:“我從小就沒見老爸笑過,他很少回家,每天都在拼命的工作,臉上總是有化不開的哀愁,尤其是在……看到我的時候……”
衣錦離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含糊,當他的聲音完全消失在平穩沉重的呼吸聲中時,夜染將頭扭向他。或許是常年生活在陰暗的冥界,夜染在夜間視物的能力很強,他盯着衣錦離的側臉,飽滿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樑,粉嫩的脣瓣……忽然間,衣錦離向他的方向轉過來,夜染還沒有來及背過身去,一條右臂已經毫不客氣的搭在他的身上,緊接着,衣錦離的右腿也架了上來。
夜染呆望着那張距離自己不過幾釐米的臉,看着他的薄脣微微開合,喉結上下翻動不知嘀咕些什麼,臉上竟覺得有一絲灼熱。
“懶豬,起牀!要遲到啦~~~要扣工資啦~~~”
在一陣極其激發起牀意志的鬧鈴聲中,衣錦離睜開了眼,看到身旁的夜染早已經醒了,正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醒了?”
“嗯。”
“在想什麼?”
“沒有。”
“那爲什麼不起來。”
“你還沒醒。”
衣錦離輕捏了一下夜染的臉頰:“真是體貼啊。”
“快起來,要遲到了。”夜染輕咳一聲翻身下牀。
“呦~~害羞了?”衣錦離帶着一臉壞笑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被夜染白了好幾眼也不以爲意。
兩人來到公司,在李艾的帶領下一同前往活動現場。同以往一樣化妝、走秀、簽名、拍照。一系列流程下來已經到了中午,李艾爲兩個人端來午餐,衣錦離見夜染一直在夾菜中的甘藍,湊過去問:“你愛吃這個?”
“不是,我只是喜歡這個顏色。”夜染回答,“其實我的味覺已經退化得不太靈敏了。這些菜吃到我嘴裡的味道都差不多。”
“原來這樣。”衣錦離點點頭,把自己餐盒中的甘藍全部夾給了夜染,“愛吃你就多吃一點。”
夜染看着他笑彎了的雙眼中透出的淡淡寵溺,臉上的灼熱感再次襲來,生怕被對方發現,急忙低下頭往嘴裡猛地扒拉着飯。
這是一個衣着時尚的男人大步的走進了後臺,對着其中的一位女藝人說:“小玉,結束了麼?”
“還沒有,下午還有一個活動,要不等活動結束我給你打電話?”小玉回答。
“不用了,反正我下午也沒事,我在這等你好了。”說完那個男人就自己找一處沙發坐下,從包裡拿出來平板電腦,戴上耳機看起了電影來,絲毫不理會身旁的人。
衣錦離的鼻腔被一陣濃重的鬼氣充斥,他認得出這個男人就是他昨晚見到的那個穿着灰色夾克的人。眼眸變成的通透的琥珀色,再看向那個人,心中更是一驚:“難怪鬼氣這麼重,竟被五個鬼同時纏上。”
衣錦離通過那雙琉璃眼,看到那個男人的脖子和四肢上各自纏着一雙慘白的手臂,滿是淤血的發紫的指甲深深的陷進了他的肉裡。五個鬼的面目或猙獰或哀怨,但看他的眼神卻是相同的一致,那是一種恨不得將他抽筋剝骨的恨意。
“喂,收斂一點你的眼睛,會暴露的。”夜染在衣錦離耳邊小聲提醒。
“你也看到了吧,被五個鬼同時纏上,他們一定能要了那個人的命。”衣錦離小聲說,“但是奇怪,那五個鬼似乎並不是厲鬼,甚至連惡鬼都算不上。”
“他們都是無法正常去投胎的遊魂。”夜染回答。
“一般遊魂是不會纏在人的身體上的。”衣錦離說。
“沒錯。通常來說遊魂是不會威脅到人類的。”夜染點頭,“這五個鬼同時纏在他的身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錦離、阿染,你們吃好了麼?”李艾走過來問。
“好了。”衣錦離回答,指了指那個鬼纏身的男人低聲問,“小艾姐,那人是誰?你認識麼?”
李艾向那人看了一眼,在衣錦離耳邊小聲回答:“他具體叫什麼我不清楚,但是聽說他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少,是個官二代,平時出手很闊綽,對小玉似乎有點意思。”
“原來如此。”衣錦離點頭,心中冷笑,“原來是個官二代,難怪這麼目中無人。”
“切!不就是釣上個官二代麼?有什麼了不起,敲那個得意勁兒!”身後的一個女藝人小聲嘀咕着。
“就是,再說,他也不算是官二代,他老子不就是個派出所的所長麼?能賺得了那麼多錢供他揮霍?哼,還不一定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呢,現在反腐那麼厲害,等到被查出來,非得到局子裡蹲上幾年不可,看她到時候還怎麼牛去!”另一個女藝人附和着。
衣錦離對她們滿含妒忌的酸味抱怨絲毫不感興趣,卻被其中的一句話吸引力注意力,那個人的父親是派出所的所長。衣錦離的腦中回想起徐萌曾說過的一句話。
“說什麼替罪羊已經找好了,請所長放心。”
衣錦離不知道是因爲徐萌的事對自己的觸動太深還是自己太過敏感,才使得他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
“喂,你看着我做什麼?”專注看電影的王少忽然擡起頭,盯着衣錦離問。
“糟糕,露出馬腳了。”衣錦離心中暗罵自己的不小心,表面上卻裝出了毫不知情的無辜狀。
“你是今天來參加活動的藝人?”王少收起平板走到衣錦離面前問。
“是。”
“你長得可真好看吶,比女人都好看。”王少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色眯眯的盯着衣錦離,伸出右手:“你好,我叫王傳,你呢?”
“衣錦離。”
衣錦離很禮貌的同他握了握手,卻在兩手相握時微微皺了下眉。他分明感到了王傳將手心中的東西粘到了自己手中。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要處理。”王傳轉過身笑着對小玉說,“你做活動吧,我先走了。”
沒有等小玉回答,王傳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衣錦離偷瞄了一眼手中的紙條,上面寫着的是一個電話號碼和一個酒店的名字。
“這是他什麼時候寫上去的?我都沒注意,切,隨身帶着百事貼麼,還真是個到處招蜂引蝶的紈絝子弟啊。”衣錦離心中冷笑。
“紙條上寫了什麼?”身旁的夜染小聲問。
“哦,沒……”衣錦離剛想說沒什麼,忽然靈機一動,裝作一副被調戲的表情委屈的說,“他要約我……”
“約?”夜染不明白。
“就是……他對我意圖不軌……”衣錦離換了一個他聽得懂的詞,然後滿意的看着夜染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去。
“真是過分!”夜染冷冷的說,“別理他,我們準備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