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阿健蘇祿一副心有成竹的樣子,但當肅州城門大開,商隊開始前行,慢慢進入肅州城的時候,阿健蘇祿還是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條路他已經走了一趟,並有了打通這條商路的自信。
但說實話,他跟漢人並沒有打過太多的交道。
每一條商路的開拓,都要付出無數的艱辛,尤其是跟那些控制着商路的國度打交道,所有的商人都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來完成這個過程的,阿健蘇祿也不例外。
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他不懂,但他卻知道,在接近成功的時候,越要加倍小心。
這還只是漢人的邊界,漢人的軍隊無疑非常強大,他們的廉潔也值得稱讚,但和這些軍人打交道,實在讓人如履薄冰。
再狡猾,再有氣魄的商人,也不願意在軍人的注視下,走完一段旅程,因爲那太折磨 ..人了。
但現在沒有辦法,準備了將近一年,這支商隊浸透着阿健蘇祿的心血,當然,裡面還有着他大半兒的身家,所有的一切,都不容有失,也勢在必得。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會想着直接去到漢人的腹地,因爲他對那裡幾乎一無所知,所以,他會先去吐蕃,也許在那裡就能完成大部分交易,這樣看來,他的這次行程,不管準備有多充分,其實還是有着試探的意思在的。
不過這一次,和上次極爲不同,漢人已經控制了以前党項人所擁有的一切。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竟然沒有交到什麼朋友。
漢人表現出來的警惕和排斥。讓他有些心驚,如果不是漢人對歸義王給他的書信,還有所敬畏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帶着商隊迴轉。
經過仔細的搜查,所有的商隊護衛,都被收繳了兵器,連一些傢伙視爲生命的貼身匕首也不例外,但沒有人敢反抗。因爲一隊隊的軍人,很快就出現在商隊的周圍,嗜血而又狂暴的氣息表明,這些軍人都是爲殺戮而訓練出來的勇士。
幾乎是在押送中,商隊終於進入到肅州城內……
商隊很平靜,因爲已經經歷過了幾次考驗,他們都知道該幹什麼,那就是儘量不要表達出敵意,碰到麻煩的時候,就找商隊的主人來解決。
不要逞英雄。因爲已經有那麼幾個傢伙,爲了些小事丟掉了自己的腦袋。他們已經清楚的知道,這些漢人,並不比那些以搶掠商隊爲生的匪徒仁慈半分。
他們直接被“押送”到了一處軍營,看的出來,軍營已經廢棄了有些日子了,很多遺蹟都表明,這是以前西夏人用過的軍營。
一個漢人將領大聲的命令他們,在離開肅州之前,不許踏出軍營半步。
商人們其實也早沒了啓程時的散漫,他們也不願讓自己的貨物,輕易的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們早已把最珍貴的女奴都藏了個嚴嚴實實,一切會暴露財富的漏洞,都在不停的彌補,常年通商西域的回鶻人,在陌生的國度,總是以謹小慎微著稱的。
當然,不要以爲他們有多善良,如果在路途上碰見不屬於回鶻人,卻又比較弱小的商隊,他們也不介意扮演一次匪徒,讓自己的財富變得更多一些。
阿健蘇祿毫無爭議的佔據了營地中最好的一間房子,他站在屋外,看着僕人們進進出出,將房子收拾乾淨,並準備好食物。…
兩個女奴則用沾着清水的布巾,細細的擦拭着他的臉,尤其是他的鬍子。
和兩年前相比,他又瘦了一些,不過一雙總好像睜不開的眼睛,卻更加有神,總是在噴吐着光芒,不過在外人看來,阿健蘇祿這位大商人,眼中總是充滿了貪婪,越來越讓人不寒而慄的貪婪。
不過就算阿健蘇祿聽到這些不太順耳的謠言,也會將其當做是對自己的褒獎,因爲在他看來,永無止境的貪婪之心,正是一個好商人必備的珍貴品質。
此時,他貪婪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幾個圍坐在地上,不停低聲說話的人身上,乾裂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些微笑。
這幾個人都是漢人,之前,也可以說他們是西夏人,但現在他們只能叫漢人了。
他們都是西夏逃卒,在西夏戰敗之後,逃到了回鶻汗國。
本來,他們都是在汗國的牢房中,被當做必要時候,送給漢人的禮物。
但阿健蘇祿贖出了他們,並將他們帶在了身邊,換句話說,這幾個人,都是他的奴隸,但卻擁有着奴隸永遠無法企及的自由和地位。
除了向他們學習漢話以及似是而非的漢家禮儀之外,阿健蘇祿還把他們當做是商隊行走於漢地必不可少的準備之一。
他的決定無疑非常英明,這些傢伙不但可以充爲嚮導,而且,當他們出現在那些軍人面前的時候,明顯能感覺的到,那些大秦的軍人對他們放鬆了些警惕,不管之前的身份如何,他們都是同族。
這時,屋子後面傳來一陣歡呼聲,隨後,阿健蘇祿便知道,奴僕在屋後找到了一口還沒有乾涸的水井。
阿健蘇祿心情好了一些,飲水對於商隊的重要性,根本不用多說什麼,可以說,在行商路途之上,每一滴水都是上天對商隊的恩賜。
很快,房子便收拾的差不多了,阿健蘇祿進了屋子,坐在那張唯一還算完整的椅子上,終於舒服的吐了一口氣出來。
喝了些水,陸續開始來人,都在向他報說着駝隊的情況,連幾個小商隊的主人,也都恭敬的來到這裡,例行的向他問好,能夠來到回鶻商隊多年不曾踏足的土地,並一路平安,讓阿健蘇祿在商隊中的威望迅速來到頂峰。
當然,說再多的好話,他也會從這些小商隊身上,抽取一部分利潤,這是大商隊的規矩,誰也不會違反……
“明天一早,我們就起駝,甘州那裡,有咱們的同族,可能會做些交易,但不用拿出太多的東西,咱們最終要去到的地方,不是甘州,更不是西涼……”
“該死……”
阿健蘇祿啃咬着肉乾,因說話分神,被噎住了,伸長了脖子,在旁邊奴僕的拍打下,才努力將肉乾嚥下去,隨手拿起旁邊的酒杯,大口的灌下幾口涼水。
阿健蘇祿用回鶻土話咒罵了幾句,就算在沙漠裡,也能點上幾堆篝火,弄些熱食,和熱水出來,但偏偏進了城池,卻只能喝冷水,嚼肉乾,着實讓人懊惱。
當然,商隊帶了不少葡萄酒,弄一些出來的話,可以讓他好受一些,但那太珍貴了,一旦賣到漢地,都意味着無數的財富,所以,一路上阿健蘇祿連一口都沒捨得喝。
當黑夜來臨,營地漸漸安靜下來,阿健蘇祿也準備進入夢鄉的時候,一個僕人小心的將他喚醒。
在燭光照耀下,他在屋子裡見到了兩個人。…
一老一小,都是回鶻人。
老的,是一個小商隊的起駝人,換句話說,就是商隊的嚮導。
起駝人是商隊必不可少的,他們中間,很多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每一個起駝人,不但要熟悉道路,和沙漠中的一切,還需要爲商隊預警,所以,他們大多都非常擅長追蹤。
像眼前的這位起駝人,臉皮乾硬粗糲的就好像沙漠,眼睛渾濁帶着血絲,那是常年風沙吹拂的結果。
不用估算他的年齡,因爲你從他的面相上永遠估算不準,也許他很年輕,也許他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這是商途造就出來的特殊物種,生命力頑強的可怕。
年輕人則像許多回鶻商人一樣,包裹着頭臉,只有那烏黑的眸子以及黑髮,證明他是一個年輕人。
阿健蘇祿漫不經心的從奴僕手上接過酒杯,喝了口水潤潤喉嚨,好像根本不怎麼奇怪,這兩個人會深夜找上門兒來。
看着靜悄悄站在面前的兩個人,阿健蘇祿笑了笑道:“打擾別人甜美的夢鄉,可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如果再沒有半點歉意,我想,誰都不會想接待這樣的客人的。”
年輕人總是最沉不住氣的那一類人,所以,先開口回答的人,就是這位年輕人了。
“尊敬的主人,您好像並不奇怪,我們會出現在這裡,能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
阿健蘇祿咧着嘴無聲的笑了,“年輕人啊……當你活到我這個年紀,而又沒有死在商途上的話,那麼你就會明白,當你組成一支商隊啓行的時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跟隨你走上旅途的人,到底都來自哪裡,如果你疏忽大意的話,很可能就回不到自己的親人身邊了。”
黑暗中,年輕人眉頭皺了皺,稍稍踏前一步,並揭開面巾,露出一張不管在回鶻人或者漢人看來,都頗爲英俊的面龐。
“蘇祿大人,頓默失對打擾您的美夢,表示歉意。”一邊說着,一邊微微俯身,行下撫胸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