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夢,當展白緩緩睜開雙眸,望着書桌上的沙漏,驚訝的發現,時間才僅僅過去了半個時辰。
神色複雜的伸出右手,中食兩指並指成劍,頓時間,一股灰色的流煙環繞其上,隱約中有劍鳴之聲縈繞。
“剛纔發生了什麼,真實的夢麼?”展白微皺雙眉,他只記得在那片灰濛濛的夢境中,自己習練了《越子劍》《舞劍器行》以及《劍論》,之後就陷入沉睡,直到現實中甦醒,可就在剛剛,他突然發覺自己的身體內多了些東西。
“劍子黑蓮?”展白苦笑,從來沒有見過甚至聞所未聞的東西,他竟然能夠一口叫出名字,那是一朵綻放的蓮花,色澤黑亮,而在蓮心之上藕斷絲連的懸浮着一柄灰色的劍形煙霧,宛若火焰般時隱時現,隨着自己的呼吸,發出一聲聲低沉而又清晰的劍鳴。
這劍子黑蓮是何來歷,自己體內如何會出現這個東西?一個個疑問縈繞心頭,展白甚至說不上此物是吉是兇?
手指輕輕一搓,縈繞其上的劍形流煙,頓時灰飛煙滅,展白的目光投向了面前那四本劍術秘典之上。
這四本劍術秘典固然是無數劍客魂牽夢繞之瑰寶,可若說這劍子黑蓮因此而生,展白是不相信的,同時他想起了時常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執劍男子……還有那殘虛之地。
事實證明,很多事情是經不起推敲的,尤其在展白那可怕的洞察力之下。
過往的種種,從十年前進入殘虛之地開始,回憶猶如泉涌般開始在腦海中滌盪。原本不相干的東西,卻產生了莫名的關聯。
殘虛之地雖然兇險,但展白至始至終都不相信,有人會無聊的擄掠百萬孩童擲於此地,那裡絕對有不爲人知的秘密,而後來出現的黑衣人也驗證了這個猜測。
“十年殘虛遍骨枯,一朝成魔風雲出。寒冬炙暑煉生死,邪宇蒼茫斬紅日。”
這是殘虛之地一故人所做的詩篇,當時聽來,豪氣中帶着悲哀,意境倒也奇特,可現在展白卻又了另外一番感悟。
可以說,最後殘虛之地存活下來的人,再也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而如果在這些人中尋找一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都透着邪氣。
“邪氣,邪氣?”展白像是抓到了什麼,“酆都有着令人羨慕痛恨的可怕直覺。狂道那寧我負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負我的霸道狂妄,不僅沒有讓他過早的死亡,反而督促着他成爲最頂尖的強者。怨鴉不自覺間散發出的凜人怨氣,也頗讓人費解。狐月,這個騷女人怎麼會有近乎狐狸精般的魅惑之力呢?還有那個她……”以前沒時間深究的問題,此時看來,是那麼的匪夷所思,當然這裡面也不排除自己。
“洞察力,哼哼,如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在我進入殘虛之地第二年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山洞後才激發出的潛力吧。”
如此想來,那殘虛之地,固然兇險,卻能根據每一個人的機緣,催發出最適合個人的特殊能力啊。
這些能力,看似沒有多少攻擊力,更多的只是輔助,可正是這些輔助,讓自己這些人,無一不成長爲了殘虛之地最頂尖的人物。
還不等展白露出成就感的微笑,額頭再次皺了起來。
如果說,殘虛之地催發出的是自己的洞察力,可這跟體內那劍子黑蓮,又有什麼關係?
至少表面看上去,毫無關聯。
排除了殘虛之地的因素,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因素了。
夢。
同樣是夢,那自從五年前開始,就時常糾纏自己的夢。
而劍子黑蓮,同樣是在奇怪的夢境中催生。
似乎終於抓到了什麼,展白猛的站起,從書桌的旁邊,撈過一張白紙,胡亂的從筆架上抓過一支毛筆,刷刷的在上面寫了起來。
“一劍功成萬古枯,落魄黯然至,六脈靈犀逍遙指,獨孤一世高處寒……劍魔兵解訣……境魄……”
一句狗屁不通的詩,一個貌似功法的名字,還有一個完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名詞,當這三者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展白的臉色頓時一片灰白。
相同的夢境,展白幾乎都記不清,自己經歷了幾次,可繞是如此,那夢境依然是朦朧模糊,而躍然紙上的就是他極少能夠清晰記得的東西了,其他的,或許還有一個女人,以及一柄千丈石劍。
可這一切,卻絲毫沒有桎梏展白的想象力,而得出的結果,雖然未必真實,但展白卻已相信了幾分,只不過,這個結果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如果展白的記憶沒有被人篡改的話,十年前,在他未進入殘虛之地時,應該是流落街頭的一個小乞丐,那時的他,除了每天辛苦的填飽肚子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偷偷躲到一家茶館內,津津有味的傾聽說書先生那精彩絕倫的故事了。
那些故事,無一不是光怪陸離,有救苦救難的仙人,也有屠戮八方的噩夢,有美若天仙的嬌女,也有英雄救美的王子,而這些故事中,卻總少不了一些相同的情節,比如某魔王轉世重生,某仙人因爲觸犯天條被打入凡塵……
當年那聽起來,yy成分居多的故事,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後,展白再也不會完全的否定了。
神秘的殘虛之地,突然出現猶如魔鬼的黑衣之人,還有這宛若世外桃源卻有着超凡入聖般手段的宏文院,哪一樣在當時聽來,不是匪夷所思麼?
“轉世重生,轉世重生,難道自己……”展白喃喃低語着,全身的力氣彷彿一瞬間都被抽空了一般,頹然的坐回椅子之上。
莫非,那並非是夢,而是自己前世的記憶?
得出這個結果的展白,絲毫沒有一個窮光蛋突然挖到無盡財寶的欣喜,反而變得消沉痛苦。因爲在他看來,這種結果無疑是對自己這近二十年的否定,似乎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個可笑的傀儡。
沒有人喜歡做傀儡,像個木偶般被人擺佈,展白更是如此,儘管在過去的十年中,留給他的回憶並不美好,但這畢竟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痛恨愁苦中,展白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剛纔書寫的白紙,已經被雙手揉爛,甚至連書桌都被指甲抓的破爛不堪。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踏着夕陽的餘暉,柳承影緩緩的走來,不等進入院子,眼睛微微一眯,卻是發現倚坐在不遠處一顆梨樹下的展白。
眼神空洞,全身散發出腐朽般的頹廢。
“那四本書看完了?”柳承影走到展白的身前,俯身問道。
展白恍若未聞。
“嗯?”柳承影眼神一沉,但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卻沒有追問,轉身準備離去。
“路是自己選的,也是自己走的,若連小小的打擊都無法承受,那麼,我只能說,你真的是一個廢物。”
在柳承影看來,展白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因爲那四本劍典的困擾。畢竟那四本劍典,就算是自己,都無法完全領悟。如果展白因爲這打擊就變得自暴自棄,那就太讓自己失望了。
“難道,這次又是所託非人麼?”柳承影心中也埋上了一層陰影。
柳承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對於展白,他能夠留下那句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話說,他似乎並沒有義務挽救迷失的青年。
俗話說的好,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不管柳承影的誤會如何,但最後留下的那段話,卻如醍醐灌頂般,澆灌在展白頹廢的心田之上。
“路是自己選的,也是自己走的……路是自己走的……自己……”展白喃喃的不斷重複着這句話,一開始只是機械的重複,後來,隨着神智的復甦,眼神也越發的明亮起來,直到最後,那瀰漫全身的頹廢,一掃而空,嘴角微微上翹間,已經再次恢復往日柔弱書生的風采。
只是可惜,這一切,柳承影卻無法親眼見到了。
“嗡!!!!”
意識深處,黑蓮蓮心之上的灰色劍影,發出共鳴般的尖銳嗡響,而座下黑蓮,也附和着急速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