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旖旎,公子雋並不陌生。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即便放眼春秋之洲也算的上是絕色的美人,應該還有一個雙胞的姐妹。
從鉅鹿之洲到這郢城的一路上,這對姐妹跟那琴音基本上不離展白的左右。
只是好像進入到郢城之後,她們反而不見了蹤影。
對於她們的去向,公子雋並沒有在意,不僅是她們,還有展白的那些徒子徒孫同樣如此。
公子雋明白,展白帶這些人前來春秋之洲,而且是婉拒了當初自己委以的幕賓之位,自是有他們自己的打算。
而因爲展白特殊的身份,公子雋沒有權利也沒有理由要時刻掌控他們的行蹤。
“奴婢,見過先生,見過公子。”旖旎款款的走了出來,先後向展白以及公子雋欠身行禮。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旖旎比之以前穩重了許多。
“姑娘不用多禮,不知你給孤王帶來了什麼消息?”公子雋沒敢擺架子,他深知展白既然讓這個女人出來,必定帶來了重要的情報。
“好叫公子知道。就在一天之前,楚國大王擺架行獵,卻於途中遭遇刺客襲擊。據說,身中十幾劍,當場身陷昏迷。”旖旎輕聲細語的一番話,聽在公子雋的耳中,卻無異於九天神雷,震得他身子一晃,差點沒有摔倒。
“這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神情激動之下,公子雋甚至忘卻了男女大妨,一把抓住了旖旎的手臂,神色頗爲猙獰道,“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先生開的一個玩笑。”
只可惜,旖旎連通展白用沉默迴應了他。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公子雋心如死灰,但依舊是滿臉的難以置信,“春秋之洲,限於天條規則,本洲之內除了連通天漠城的十一座法華陣外,再也沒有。楚國都城丹陽距離郢城何止足有五千裡,即便是天下間速度最快的坐騎,一次往返也至少兩天一夜。剛纔你說一天前父王被人行刺,這麼短的時間,你又是如何得知?”
說出這個理由之後,公子雋莫名的有些振奮。
對啊,若真是如此的話,面前的這個女人,怎麼可能如此快就知道,並且通知自己。
“不知公子可曾聽過,但凡雙胞胎,彼此間都會有種冥冥中的聯繫。”展白適時的開口了,“旖旎有一個雙胞的姐姐,名叫梟娜。半月之前,我原本打算讓這對姐妹一同前往丹陽,建立一套情報機構,以助我們及時的把握住都城的形勢變化。但最終,因爲某些原因,我只派出了姐姐梟娜,至於旖旎卻是一直留在我這院子之內。”
“你是說?”公子雋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怕告訴公子。梟娜、旖旎姐妹原本出身萬花苑,後來歸入我的門下。而在萬花苑中有一門不傳之功法,名爲天行九歌,歷代之中,只有宗主一人才可習得。而在數年之前,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爲兩女求來了天行九歌的一重心法,兩女共同修習,斬去轉分身之後,她們一同獲得了一個神通,取名姐妹花。”展白煞有介事的解說道,“所謂姐妹同心,但有說願,萬里之內,便可讓自己所觀所念,所聽所想,瞬間傳給另外一人。”
整個過程中,公子雋的臉色幾經變化,有震撼,有釋然,但更多的是死灰一片。他沒有糾結於那姐妹花的強悍,而是深深的被無情的現實說困擾。
父王遇刺,危在旦夕,那麼朝堂之內勢必會掀起驚濤駭浪。不管父王最後能否安然渡過危難,都無可避免的讓奪儲之爭演繹的越發激烈。
正如展白之前所說,留給他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刺客捉到了麼,是誰?”良久之後,公子雋咬牙切齒的問道,若是可以的話,他真恨不得生吃了那可惡的刺客。
“刺客名爲名爲荊軻,行刺失敗卻退之不及,被圍困斬殺。”旖旎柳眉微微皺了皺,接着說出了一個更加讓人困擾之事,“斬殺那刺客的是公子田。”
“二哥?!”公子雋失聲叫道。
由不得他如此失態,父王遇刺重傷就已經嚴重的打亂了他的計劃,讓其陷入極爲被動之中。而眼下這個事實,對他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公子田原本就是世子的身份,現在更是護駕有功,在日後的爭儲中,勢必會遠遠的甩開其他兩位兄弟。
公子雋在擔憂自己的前程,而沉默的展白同樣皺眉,但心中說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刺客,荊軻?”展白低喃的念着。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初在路途之上遭遇行刺,與自己在劍術比拼上鬥了個旗鼓相當的刺客,同樣叫做荊軻。
“會是同一個人麼?又或者,只是有人藉故冒名頂替?”展白實在難以相信,那種可怕的刺客竟會如此輕易的死去。
可他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一切只能憑藉猜測,卻實在無濟於事。
“先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應對?”看得出,接連的兩個壞消息,讓公子雋已經有些大失方寸了。
展白先是陷入沉默,但顯然不是在思索對策,畢竟,在公子雋到來之前,他顯然已經提前從旖旎的口中得知了這一切,既然如此,還義無反顧的拿出登,就足見他心中已經有了對策。而事實上,他現在的沉默有些裝腔作勢,所爲的只是無形中給予公子雋更大的壓力,以方便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公子覺得,丹陽比之郢城如何?”終於,就在公子雋忍受不住的時候,展白適時的開口了,卻是提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話題。
“呃?”公子雋一愣,顯然沒能理解展白話中之意,沉思了稍許後,還是順着這個話題答道,“雖不是天壤之別,但差距還是不小的。”
“假如,我是說假如,未來有一天,楚國遷都於郢城,有無可能?”展白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精光。
噌!!!
饒是公子雋,也被這話驚的全身一顫。
明白了,他終於明白展白爲何突然牽扯到這個看似題外之話了。
遷都郢城?
這是要劃江分裂麼?
丹陽位於楚國的偏南方,而郢城則位於北方,距離邊疆甚至不足千里,若論地理位置,郢城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建都選擇。可它即便有着萬般不好,於公子雋而言,卻是根基之所在。
這麼多年,雖然朝堂對郢城多有桎梏,可畢竟距離太遠,公子雋若是有心的話,完全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其打造成自己的獨立小王國,然後不斷輻射周邊,進而影響楚國三分疆土。
可是如此一來,就真的沒有回頭路走了。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能幫助自己登上那九五之位。可最壞的結果卻是被冠以謀反的罪名,成爲楚國的千古罪人,身敗名裂下再無立身之地了。
“真的要如此麼?”公子雋很是猶豫,若是有一絲機會的話,他實在不願意跨出這一步。
“與其坐以待斃,孤注一擲未必不是一個好的辦法。”展白的聲音雖輕,卻充滿了堅定。
“先生可否容學生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公子雋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說服。
“哼,只怕沒有時間了。但凡行刺,就必定飽含陰謀詭計,而結果恰恰是公子田斬殺了刺客,救下了楚王一命。我雖不敢肯定這裡面一定有所關聯,可若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傻子都不會相信。亟不可待到兵行險招,如此魄力,即便是我也不得不佩服。朝堂之上,既然有人已經出招,斷不會適可而止。事到如今,我雖不願,但也不得不說,公子現在的處境極爲危險,在儲君的爭奪上幾乎陷入了絕境。而一旦你那兩位兄長中任何一人榮登大寶,其後果比之分裂國土的身敗名裂,又有何區別?”展白聲音轉冷,已經不是在出謀劃策,甚至大有強制性的黃袍加身之意了。
“可、可學生想要的是整個楚國,而不僅僅是半壁河山啊。”公子雋苦惱的捶胸頓足。
“那有何難,只要公子到時積攢夠了實力,大可舉起清君側的大旗,平定謀逆便是了。所謂成王敗寇,歌功頌德向來只是針對最後的勝利者。”展白不斷的加重語氣,來堅定公子雋的決心。
“如此,豈不是要爆發內戰?不可,我楚國現在已經是水深火熱了,若是在爆發內亂,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漢國。”公子雋再次搖頭。
“在公子看來,是內戰。可在我看來,卻是破而後立。現在的楚國已經爛了,爛在了骨子裡,否則,堂堂吳起如此功勳,爲何會落得身死的地步。與其接受這個爛攤子,登上九五之位後,依然要看那些門閥勢力的臉色,爲何不將其推翻,重新建立獨尊於自己意志的朝堂呢?”展白之言,猶如魔音灌耳,竟然瞬間讓公子雋平靜了下來。
之前,經過展白分析後,公子雋知道,現在的楚國之患在於失去了生存之道。可他到現在也沒有深想,爲何好好的楚國會突然失去生存之道呢,難道就因爲吳起個人的緣故麼?
好吧,就算是因爲吳起,那麼又是誰讓吳起隕落,導致建立起的生存之道崩塌?
現在,展白將禍起的源頭指向了楚國的門閥勳貴,而公子雋竟然找不出一絲反駁的藉口,甚至隱約中還有些慚愧。
畢竟說起來,當初,他也是因爲吳起變法損傷了些利益,而心懷不滿,跟那些門閥並沒有太大的差別,說不同的是,他只是心中不滿,卻沒有資格參與到實際的行動之中。
隨後,楚國的盛極而衰,讓公子雋認識到了錯誤,也慢慢的轉變了他的思維。最終,當展白說出這番足以惹來衆怒的時候,他不僅沒有反對,甚至大有認同之感。
確實如此,楚國數百年的盛世,養肥了門閥,也慢慢的腐蝕掉了他們的開拓之心,眼中所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爲此,甚至不惜搭上國家的前途。
這讓公子雋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剛剛處置掉的那批王府的老臣子們,他們何嘗又不是如此呢?不過才十幾年的富足生活,就讓他們變得安於享樂了,爲此甚至不惜團結起來,對付展白這一個極有可能擾亂固有秩序之人。
試問,這樣的門閥勢力,自己即便登上了九五之位,要之又有何用。可不要的話,又豈不是要弄的朝堂大亂?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事前就來一場大火,將其連根燒燬,不啻爲一個好的辦法。
左右衡量,公子雋自認已經考慮的面面俱到。
而一旦下定決心的公子雋立時就展露出殺伐果斷的一面。
“先生教訓的是,咱們就這麼幹了。”
三天之後,魏國境內,距離都城大梁五百里遠的一座小山崗上。
數十年前,一夥五十人的綠林遊俠佔山爲王,建立起了眼前的這座小山寨。
偶爾的打家劫舍,因爲規模不大,而且極有眼色的不對朝廷出手,所以幾十年中,並沒有遭到清繳,生活雖算不得富足,倒也難得的安靜,直到數天之前,一股不小的勢力殺上了山來,盡屠山匪,鳩佔鵲巢。
這股勢力人數堪堪百人,其中玄修、妖修各佔一半。來歷頗爲神秘,彷彿是突然間出現的一般。
此時,于山寨最高處的聚義廳內,荊軻跟隱娘兩人對立而坐,氣氛卻有些沉重。
“荊軻死了。”隱娘有些受不了這種死寂,率先開口道。
“說清楚,是那個荊軻,不是眼前這個。”對面,荊軻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你好像並不爲此傷心?”隱娘有些詫異。
“不過是湊巧的用了同一個稱號罷了。其他兩個荊軻,我甚至都沒有見過,若說傷心,豈不虛僞。”荊軻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你這沉重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隱娘好氣道。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荊軻沒有隱瞞,“怎麼看,那行刺楚王的計劃都是有死無生,上面莫非腦子壞掉了麼?”荊軻冷笑道。
“既然想不通,爲何不問問那隻猴子?”隱娘不由的將主意打在了荊軻手中的那根猴毛身上。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誰知荊軻毫不猶豫的就拒絕掉了。
“那對咱們這新的任務,你怎麼看?”隱娘討了個沒趣,果斷的轉移話題。
“聽你的語氣,似乎很不忿?”荊軻反問道。
“當然了,咱們是刺客,不是保姆。一次也就罷了,現在接二連三的執行這種任務,說出去,誰不生氣。”隱娘理所當然道,“更何況,咱們辛辛苦苦,差點丟掉性命,才虜來了那個女人。可上面一句話,竟然要咱們一路護送着去楚國,還要進獻給那什麼公子雋。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上次任務失敗,好像就是在那個人的身上吧?有了這道嫌隙,咱們此去還不是九死一生麼?”
“嗯,貌似這個任務是給我的,你完全沒必要插手的。”荊軻平淡的一句話,噎的隱娘白眼一翻。
“死沒良心的,老孃這麼做還不是要保護你。”
“貌似這一路上,都是我在保護你。”
“該死的荊軻,好心當成驢肝肺,老孃不幹了,走了。”隱娘大怒,轉身就欲離開,可才堪堪邁出去兩步,卻是恨恨的回頭,“你不拉住我?”
“腳長在你的身上,心也藏在你的胸口。你若想走,我拉又有何用?”荊軻有些無語。
“哼,老孃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臭流氓!”隱娘罕見的露出羞赧之色。
“臭流氓?這這從何說起。”荊軻自覺有些追不上眼前這個女人的思維。
“還說不是,看你平日裡人五人六的,卻沒想到會偷偷的看人家的胸,這不是臭流氓是什麼?”
大姐,話還能這麼說?
荊軻表示無語的同時,差點沒有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