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妮絲與瑞在溼港的第三天了,仍舊沒有弗恩的消息,妮絲不免有些焦急,瑞看起來還是冷靜沉穩,兩人沉默不語的沿着港口踱着步,一艘又一艘商船經過她們身邊。
溼港每天都有船離開,同時又有差不多數量的船重新填滿這些空缺,幾乎每個船塢都在繁忙的裝卸着貨物。水手黝黑強壯的肌肉被汗水浸透,在陽光下閃着黑寶石般的光澤,船長一邊催促着水手加快速度,一邊和老主顧討價還價。
“瑞,你以前坐過船嗎?”妮絲想找個話題來打破沉默。
“坐過,很多次。”瑞仍然看着前方。“對於一些人來說,坐船並不是值得回憶的經歷。”
“爲什麼這麼說?”妮絲好奇的問到。
“你聽說過暈船嗎?”瑞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那種感覺讓你生不如死,當然,還不至於要了你的命,更可怕的是海盜和風暴。”
“聽起來還是走陸路比較安全。”妮絲失望的吐了吐舌頭。“我還以爲坐船是件享受的事呢?”
瑞轉過頭來有些吃驚的看着妮絲。“你從來沒有坐過船嗎?”
“沒有……”妮絲有些無奈,又有些慚愧。“我從小在內陸長大,後來又一直在法師塔,甚至都沒有機會看見船。”
“那這次真是讓你看了個夠。”瑞的視線看向遠處的一艘艘商船。“你最好祈禱當我們上了船後,你不會暈船。”
“暈船真有這麼可怕?”妮絲有些不以爲然。
“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情願與黯潮作戰,也不要嘗試暈船的滋味。”瑞從衣服內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包並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面是幾片粉白色的花瓣。“這是曬乾的寧神花花瓣,泡茶喝或者直接含在舌頭下都可以減輕暈船的症狀。”
妮絲從瑞手中接過牛皮紙包,湊近聞了聞。“有點宜人的清香,謝謝了,瑞,那你呢?”
“不用擔心,我行囊裡還有些,再說寧神花很常見,整個瓦利斯除了北方寒冷之地外,幾乎隨處可見。”瑞繼續向前走去。
妮絲收好了紙包,跑了幾步跟上瑞。“瑞,你爲什麼會知道的那麼多,我以爲只有弗恩這種去過好多地方的傭兵纔會有如此豐富的知識。”
瑞再次停下腳步,彷彿在與某些記憶做着鬥爭。“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說的秘密,不是嗎?”
妮絲嘟起嘴不好再問,只能跟着瑞繼續在港口邊走着。
終於,瑞停在一艘商船前,注視着帆上模糊的圖案,開始了另一個話題,“我認爲我們應該開始考慮接下去的旅途沒有弗恩的可能性了。”即使是談到這種話題,她的語氣仍是沒有起伏。
“不,再等等,再等幾天。”妮絲立刻反對道,她的臉因爲激動而漲的通紅。
“我們當然可以再等幾天,但是很有必要同時考慮一下只有我們兩個怎麼繼續今後的旅途。”瑞轉過頭瞥了一眼妮絲。“雖然你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只是爲了完成你的試煉,不過現在看來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妮絲咬着嘴脣,摸索着手中的魔杖。“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回法師塔問清楚。”
瑞輕蔑的哼了一聲,不屑的搖了搖頭。“你以爲你能從法師塔問到什麼嗎?他們根本不會告訴你所有事實,他們只會告訴你他們想讓你知道的事!”她的情緒突然一反常態的激動起來。
妮絲對瑞聽到自己提到法師塔的反應很莫名,皺着眉看着瑞。“爲什麼這麼說?”
瑞嘆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妮絲的問題,“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她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是的,請說。”妮絲一頭霧水。
“不管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判斷,然後再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永遠不要相信不能和你同甘共苦之人。”瑞出人意料的說教起來,雖然語調依然冰冷。
妮絲沒有搭腔,她看着手裡的魔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她心裡,法師塔是神聖的存在,大法師們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在經歷了最近的這些事情之後,一個疑團在她腦海中慢慢形成,不斷的對她的信念產生質疑。
瑞見妮絲陷入了沉思,繼續說道,“你也許會有疑問爲什麼我會研習暗影魔法,這種不被常人待見的法術。”
“沒錯,這正是我一直想問的。”妮絲的思緒回到交談中。
“請原諒,現在還沒到說的時機。”瑞的眼神暗淡下來,整個人彷彿沉入痛苦的回憶中,“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正是法師塔一手造就的。”
“什麼?怎麼可能?”妮絲睜大了雙眼,顯得十分驚訝。“暗影魔法是法師塔明令禁止的,即使是高階法師也不可能接觸到,怎麼可能……”
“你這麼吃驚也是正常的,這正說明了法師塔的虛僞,他們隱藏的很好。”瑞無奈的聳了聳肩。
“但是我仍然無法相信,除非我親眼見到任何證據。”妮絲嚴肅的看着瑞,就好像在審問一個犯人。
“你會相信的,遲早。”瑞的心靈再次封閉在一堵厚牆後,沒有一絲縫隙。“現在,讓我們回到原先的問題,假設我們失去了弗恩,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們爲什麼不等幾天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呢?”妮絲牴觸的不想談及這個話題。
“那好吧,就再等幾天。”瑞轉過身掃視了一眼整個港口。“到時候,你必須做出決定。”
深夜,忙碌了一天的港口終於安靜下來,零星的有一些連夜趕路的船隻抵達,船上的油燈在黑暗中閃爍着,好像一團團鬼火。
瑞早已在牀上睡去,妮絲卻毫無睡意,此刻她正趴在窗前眺望着漆黑的白河。窗外蛤蟆,蟋蟀,還有其他各種昆蟲的鳴叫聲混合在一起,偶爾有一些喝醉酒的水手踉蹌的腳步聲混入其中。
妮絲擡起頭看着明亮的月亮,雙手交叉,嘴裡唸唸有詞,像在祈禱着什麼,白天瑞的話在她腦海裡縈繞不去。
其實她自己對法師塔也有一些疑問,爲什麼他們要讓自己遠道去德維爾找一個叫羅德的酒館老闆讓他來推薦傭兵,爲什麼魔杖指引的地方都有黯潮的危險,爲什麼大法師們在她臨行前都一一與她告別,這是其他學徒都享受不到的待遇,還有在去坎瑞託路上的那個夢。
妮絲越想越沒有頭緒,直覺告訴她法師塔一定對她隱瞞了什麼,但是現在她又能怎麼辦呢?隨後她又想到了弗恩,至今沒有一點他的消息,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小,如果沒有弗恩的話,今後的路該怎麼走呢?一個又一個問題衝擊着妮絲的神經,強烈的無助感幾乎使她暈厥,她無法一個人承擔這麼多,她需要一個人來幫她分擔。妮絲回頭看了看睡得正熟的瑞,眼睛開始模糊,她連忙重新看向窗外,但是眼淚仍然不爭氣的滴了下來。
“弗恩,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