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交卷出來,沈傲的心情大好,不過這太學不是久留之地,沈傲發現過往的不少太學生注意到了他,不敢多逗留,趕緊回國子監了。
閒來無事,便想着自己好歹是個書畫院侍讀學士,領了薪俸也不見去報道,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乾脆換了衣衫,戴着魚符去書畫院一趟。
翰林書畫院的辦公地點在宮內,說到皇宮,很多人都認爲這是皇帝一個人住的地方,其實它還是有不少的功能的,比如後宮,不得皇帝的允許,自是誰也不能輕易進入,可是外庭卻也有一些辦公機構,譬如翰林、翰林書畫院都設在宮內以備皇帝召喚。
到了正德門,禁軍驗了魚符,沈傲進宮,左拐右轉,總算尋到了書畫院的門面,踱步進了大堂,裡頭一個值堂的書畫院檢討正靠着桌案打着盹,見沈傲進來,纔是清醒了幾分,正色道:“來人是誰?”
沈傲道:“鄙人沈傲,前來點個卯。”
檢討一聽沈傲的大名,頓時大喜,道:“原來是沈學士,沈學士,下官有禮,下官給你遞茶來,您先坐一坐。”這翰林院比不得其他部堂,哪個衙門裡都有幾個小吏伺候的,唯獨這裡,由於小吏入不得宮,按常理皇帝大多會派幾個太監來打打雜,只不過做太監的,往往在宮裡頭都有大太監罩着,像檢討這樣的末流小官哪裡敢叫他們去斟茶遞水,因此這些力所能及的事,都是他們自己去做。
沈傲連忙叫住他:“不必了,我只是坐坐而已。”
那檢討只好返回來,笑呵呵地道:“沈學士是第一次來書畫院吧,嘿嘿,下官久聞大名,今日一見,卻不曾想到沈學士這般的年輕,可惜沈學士是個大忙人,否則下官少不得要向沈學士討教一些畫技了。”
沈傲頜首點頭:“原來這是畫院?怎麼這院落的幾個衙堂都差不多?”
書畫院的宅子在宮廷的東北角落,雖不起眼,建築卻是不少,七八個閣樓,分別是琴棋書畫阮玉等各衙堂,沈傲想不到自己歪打正着,恰好撞進了畫院。
檢討嘻嘻笑道:“這不正是沈學士與畫有緣嗎?你莫看我們這畫司的衙堂小,其實在這宮裡頭,官家是每隔個三五日便要來叫人的,不說別的,就說畫司裡兼差的侍讀學士趙令穰趙大人,年前就已是翰林書畫院大學士了,掌管着整個書畫院呢。”
沈傲見這檢討嘴皮子厲害,滔滔不絕,從東說到西,卻不惹人厭,便笑道:“不知兄臺大名,還請賜教。”
這檢討笑得更是燦爛,忙道:“鄙人周莊,現任書畫院畫司檢討。”
那檢討的話音剛落,便有人道:“沈傲,你莫聽這周莊胡說八道,他畫技倒還算可,就是這張嘴最是不靠譜。”說着兩個人影跨過衙堂的門檻,那檢討一看,嚇得面如土色:“臣周莊見過陛下。”
沈傲也不得不站起來,忙是行禮道:“臣見過陛下。”在外人面前,沈傲還是不敢對皇帝亂來的,以免降低了皇帝的威信。
來人正是趙佶和楊戩,趙佶搖着白玉扇子,哈哈笑道:“起來吧,咦,今日不是終考嗎?怎麼,沈卿就交了卷?”
沈傲訕訕笑道:“試題做完了,閒着也是閒着,便來這裡坐坐。”
趙佶坐下,他今日穿着一件尋常的長領衣衫,笑呵呵地道:“朕打算出宮去走走,路過這裡本是想來看看,竟是撞到了你,你陪朕一道出宮吧。”
沈傲屁股還沒有坐熱,卻又要陪着這皇帝去壓馬路,心裡很不自在,卻不得不點頭道:“遵旨。”
一行三人出了正德門,那些侍衛對於趙佶出宮,想必也已經習慣了,也不多問,立即有七八個穿了常服的禁軍高手遠遠尾隨,至於其他地方是否還有暗哨,沈傲就不得而知了。
趙佶搖着扇子,看着這街上一派熱鬧的景象,不由地道:“這裡雖然熱鬧,卻不知有什麼好玩的去處,沈傲,你說說,這裡有什麼可玩的?”
沈傲很正經地道:“王相公,學生是讀書人啊,讀書人能出來玩嗎?這汴京城的書店,學生知道幾家,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他說得理直氣壯,面不改色,一點也不覺得難爲情,其實他知道,就在不遠處的拐角,就有一家青樓,此外再遠一些,就有兩家賭場和一家蟲店,要玩,汴京城的玩意多得是,不過帶着皇帝去青樓、賭場、蟲店,若是教人知道了,只怕明天士林就要大罵他一頓,要注意影響嘛,沈傲這點小心機還是有的。
趙佶硬生生地給討了個沒趣,猛地將漢白玉扇子收攏,道:“那麼就尋個酒樓坐坐吧。”
趙佶的提議反倒讓沈傲想起入仙酒樓的事,想了想,便對趙佶道:“王相公,我帶你去個地方,不過你需保證,不許覬覦一樣寶貝。”
沈傲的口氣,讓趙佶有些不爽,皺眉道:“什麼寶貝?”
沈傲含笑不答。
趙佶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道:“好,我決不覬覦那寶物,你說便是。”
沈傲將入仙酒樓的事說了,趙佶眼眸一亮:“當真是王右軍的墨寶?”隨即又想起自己方纔金口已開,有些黯然:“好,我便隨你去揪出真兇來,至於這寶物,我只看看便是。”
三人一道去了入仙酒樓,門口的小二見了沈傲,頓時眉開眼笑,再沒有不久前那樣的嘴臉了,將沈傲迎到二樓,恰好見到狄桑兒,狄桑兒冷哼一聲:“什麼風兒將沈公子吹來了。”
沈傲將她拉到一邊:“我來幫你尋回那酒具的,我問你,最近幾天你發現了什麼?”
狄桑兒暈乎乎地道:“什麼發現什麼?”
沈傲苦笑:“就是我說的那四人最近有什麼可疑之處?”
狄桑兒恍然大悟,美眸兒一眨,道:“是有很多可疑之處,不過我認爲最可疑的是三個店夥,至於安叔叔,是絕不可能作出這種事的,狄家一向都是安叔叔打理,經手的錢至少在萬貫以上,他爲什麼要偷酒器?”咳嗽一聲,繼續道:“至於那三個店夥,其中一個叫王凱,一個叫劉慧敏,最後一個叫曾盼兒,他們都很可疑,比如那個王凱,今日清早比平時早起了半個時辰,沈公子,我問問你,他起得這麼早,是不是有可能是因爲偷了東西而感到內疚,故而一夜未睡?”
狄桑兒頓了一下,又道:“還有那劉慧敏,今天傳菜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被我發現他在躲懶。至於那曾盼兒,對了,他是最可疑的,今日有人來酒樓裡尋他。”
“有人來尋他?是什麼人?”沈傲心裡猛跳了下,連帶着一旁的趙佶也緊張起來。
“來人是他的親戚,我從前見那人來過一次,好像是堂兄,那人不像是個正經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莫非是個潑皮?”沈傲不由地想,若是個潑皮,難保不會是那曾盼兒不小心和這潑皮透露了酒具的事,隨後這潑皮慫恿他行竊。
狄桑兒搖頭道:“不,不是潑皮,是個臭書生,好像和那曾盼兒是同鄉,考不中科舉,所以在這汴京城裡授館爲生。”
沈傲無語,好好的一個教書先生,被她描繪成了個潑皮,狄桑兒太不靠譜了,指望從她口裡得出什麼有用的信息還是算了吧!沈傲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帶我到酒具被盜的現場去看看。”
沈傲就是盜賊,對盜竊很有心得,因而希望從那裡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狄桑兒聽罷,警惕地看了趙佶一眼:“他是誰?”
趙佶連忙道:“學生是沈傲的好友,是個讀書人。”他自稱自己是讀書人,便是想放低狄桑兒的警惕,誰知狄桑兒橫瞪了他一眼,怒氣衝衝地撇撇嘴:“又來了個臭書生……”
“……”趙佶鬱悶地看了沈傲一眼。
沈傲苦笑搖搖頭:“走吧。”
一行人上了酒樓的頂樓,這裡沒有廂房,是一片空曠的空地,在正東向西的方向,牆上則是懸着一副威風凜凜,帶着猙獰面具的畫像,畫像之下是一個供桌,供桌上香氣瀰漫,燭光跳躍。
狄桑兒道:“這裡平時是不許別人進來的,外頭上了鎖,酒具被竊的時候瑣已被人撬了。”
沈傲頜首點頭,打量了這供桌上一眼,供桌上不但有香燭,還有不少的酒具,其中幾個漆制酒具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踱步過去,拿起這些酒具左右翻看,一旁的狄桑兒道:“我爺爺生前好飲酒,因而那酒具便擺在這供桌上,你看,這裡還有不少模樣差不多的漆制酒具,不過這些都是贗品,只有那件真品被人盜了。”
沈傲笑了笑,這幾個漆制酒具確實是仿漢宮的贗品,不過有一個信息倒是很有用,這幾件贗品和那件被竊的酒具制式差不多,這地上也沒有另外點蠟燭的痕跡,因爲點了蠟燭,難免有燭水滴在地上凝固,那麼可以肯定,這個竊賊是根據供桌上的香燭來分辨酒具的。
可以想象,竊賊夜裡來盜竊,只借着昏暗的燈光,在衆多的贗品之中一下子就選擇了那件價值連城的珍寶,那麼,這個賊一定是個讀書人,而且酷愛書法,對王羲之的字非常瞭解,否則這些漆制酒具上也都寫了君幸酒的銘文,若是個目不識丁的人,是絕不可能一眼認出王羲之真跡的。
找到了第一個線索,沈傲向狄桑兒道:“這四人之中,有哪些是目不識丁沒有讀過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