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寶袋是高進親口承認的,沈傲拿出了『淫』書和褻褲,正好推翻了方纔那六七個家人的供詞。
事到如今,案情已經明朗;推官面容一肅,厲聲道:“高進,你可知罪?”
高進看了高俅一眼,見高俅無動於衷,心中有些發急了,梗着脖子道:“我何罪之有,明明是這個沈傲毆打了我,我……我……”
他的腦子有些發懵,接下來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了,平時都是他欺負人,不曾想他在今日反倒要被人欺了,捱了沈傲一頓打不說,現在連這推官也要治他的罪。
推官冷哼一聲,瞥了高俅一眼,慢悠悠地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本官既能容你?來人!”
“在!”七八個差役挺身出來,執着水火棍,聲若洪鐘地大喝。
高進驚得一下子癱在地上,眼眸兒又是看向高俅,叫着:“爹……救我……”
推官猛拍驚堂木道:“將案犯高進押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示懲戒;若有再犯,絕不饒恕。”
“是。”七八個差役應下,七手八腳地將高進提起。
高俅的臉上突然扯出一絲讓人難以捉『摸』的淺笑,好整以暇地道:“大人,犬子無狀,得罪了沈公子,本大人一定嚴加懲戒,至於這板子,還是算了吧。”他的聲音雖是溫和,可是話語中卻有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推官頓覺爲難,猶豫不決地看了沈傲一眼,見沈傲故意將臉別到一邊去,咬緊牙道:“今日若是不懲戒令公子,將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大人,下官今日打了他,來日再向大人負荊請罪!”接着,痛下決心,眉『毛』一豎對下面的差役命令道:“拉下去,打!”
“且慢!”高俅冷哼一聲,方纔他只是先禮後兵,那一句話本是向沈傲和推官示弱,現在這沈傲和推官竟不給這個面子,他也不是好惹的,冷聲道:“逆子,過來!”他朝高進招了招手。
高進掙扎開差役,如喪家之犬般嚎哭着跪到高俅腳下,道:“爹爹救我。”
高俅皺着眉頭道:“哭什麼,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分毫,來,將這個戴上。”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條佩玉,叫高進站起來,將玉佩紮在高進的腰上,故意放大聲音道:“這佩玉乃是官家親賜,你戴好了,誰若是敢打你,你將他記下來,明日親自進宮去告御狀。”
接着,高俅一副悠悠然的樣子,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陰陽怪氣地道:“不要怕,怕什麼,這汴京城裡,斷沒有人敢動你一根毫『毛』,過幾日我還要教你練蹴鞠,去參加蹴鞠大賽,你爭口氣,在官家面前『露』『露』臉。”
高進戴上了玉佩,頓時又眉飛『色』舞起來,哈哈笑道:“爹,這真是官家的玉佩嗎?好極了,看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打我,誰敢打我,便是欺君,哈哈……”他大笑起來,挑釁似地走到沈傲的不遠處:“沈傲,你方纔不是打我嗎?來,再打我一次啊,來啊……”雖是如此,卻也不敢太靠近沈傲,只是叉着腰,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沈傲的脣邊帶出微笑,緩緩地走向高進,高進有些害怕,小退兩步,突然又想起皇帝所賜的玉佩,才又放下心,玉佩自己還帶着呢,帶了它,誰敢打自己?不怕……不怕的……,他心裡這樣想着,卻慢了一步地發現沈傲蒲扇般的巴掌突然煽了過來,啪地一聲,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臉上。
“哎喲……”高進痛得在地上打了個旋,捂着腮幫子大叫:“爹,他又打我,沒有王法了,我戴了官家的玉佩,他也敢打,爹,快進宮去,我們去告御狀。”
當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打人,高俅已是大怒,怒道:“好大的膽子,沈傲,你恃寵而驕,竟敢無君無父,好,好,來人,將他先押起來,明日我進宮去稟明聖上。”
沈傲從容不迫地道:“高大人,什麼恃寵而驕,無君無父,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高俅冷聲道:“官家親賜的玉佩正戴在我兒身上,你動手打他,就是無君無父!”
沈傲愕然道:“是嗎?那好,我們就一道兒到宮裡去辯解個清楚吧!學生明明是看了官家的玉佩,心中生出無數仰慕之心;便感覺如官家親臨,無形之間,學生似是還看到官家虎驅連震的龍體呢!”
“如天子親臨?”高俅笑得更冷:“你既知是如天子親臨還敢動手?你這不是無君無父是什麼?”
沈傲呵呵一笑:“是啊,就是如官家親臨,所以嘛,方纔令公子的話在學生看來,就如聖旨一般,方纔大家都聽到了,高公子是這樣說的……”沈傲裝作高進的神態,叉着手道:“沈傲,你方纔不是打我嗎?來,再打我一次,來……”
沈傲學起高衙內的神態來,當真是惟肖惟妙,惹得堂中諸人俱都鬨笑起來,就連那板着臉的推官也忍不住莞爾。
沈傲咄咄『逼』人道:“高大人,既是如官家親臨,官家的話學生敢不聽嗎?官家要打令公子,你又如何怪得了我來?學生真是冤枉啊,這冤有頭債有主,大人就算要怪,也該怪宮裡的那位去。”
高俅聽完沈傲的這番歪理,氣得七竅生煙,可是沈傲的解釋,卻又合情合理,高俅帶着滿肚子的怒火惡狠狠地看着沈傲道:“沈傲,算你今日油嘴滑舌,哼,走……”
一旁的高進捂着臉不識趣地湊過來,低聲道:“爹……我們真的就這麼算了?”
被高進這麼一說,高俅頓時覺得拉不下面子,須知他今日親自帶着步軍司的禁軍來,若是這些人回到營中去傳揚,自己這個太尉還如何服衆,冷笑一聲道:“算了?想得倒是容易!姓沈的,你若是再有膽,還敢打高進嗎?”
高進嚇得面如土『色』,忙躲到高俅背後去,他算是明白了,這個沈傲,還真沒有不敢做的事,爹爹這樣說,八成這沈傲又要一巴掌過來;今日他挨的打比一輩子的都要多,此時兩邊的臉頰已是高高拱起,口裡滿是血,連牙齒都掉了兩顆,再不能容人打了。
沈傲微微一笑:“學生只聽官家的話,高大人叫我打,我卻偏偏不打。”
高俅冷哼一聲,以爲沈傲怕了,道:“哼,諒你也沒有這個膽子,姓沈的,你記住今日,今日的恩情,本官早晚向你討要。”
他本要放幾句狠話帶着兒子扭頭便走,卻聽到外頭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道:“沈傲不敢打,我卻敢打,來,來,來,讓本王來打打看。”
“是誰?有本事的就站出來。”接二連三地被人挑釁,高俅就是涵養再好,也擺不出那不徐不慢的氣度了,高聲大喝一聲,怒氣沖天地朝門外看去。
黑暗中有人踱步進來,來人竟是晉王趙宗,趙宗穿着紫『色』蟒袍,繫着玉帶,腰間纏繞着玉魚袋,長靴踏入門檻,風采照人。
“啊……是晉王……”高俅的氣焰一下子弱了下來,甚至給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王爺。”
趙宗一到,衙內頓時轟動,衆差役紛紛拜倒,就是那推官也在案後坐不下去了,三步兩步地離案,朝趙宗行禮道:“下官見過王爺。”
這趙宗此趟所來,還要拜魏虞侯所賜,魏虞侯聽說沈傲乃是遂雅蹴鞠社的副教頭,因此特意去打聽這遂雅蹴鞠社,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遂雅社是晉王所創。他心中原本是想,晉王雖然位高權重,可畢竟姓沈的只是個副教頭,若是自己上門去,打着高太尉的旗號去拜謁,將此事秉知,晉王看在高太尉的面子上,又哪裡會可惜一個家奴,到時候只需晉王打發一個奴才去訓斥,沈傲自然便將高衙內放了。
誰知他剛剛去通報,好不容易見了晉王,那晉王聽到沈傲兩個字,竟是毫無顧忌地大罵:“高太尉是哪個鳥,蹴鞠踢得好就敢欺到本王的頭上來,來人,將這賊廝趕出去,備好車馬,本王要出府一趟。”
魏虞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被人趕了出來,過不多久,晉王的車馬也出來了,徑直往事發地點而去,隨後才輾轉到了這大理寺。
趙宗慨然入堂,恰好聽到了高俅那句話,原本晉王愛蹴鞠,高俅乃是蹴鞠高手,二人之間的關係應當是極緊密的,不過晉王對高俅卻不以爲然,他本就是小心眼的『性』子,從前他組建的蹴鞠社,幾次蹴鞠大賽都輸在高俅的蹴鞠社手裡,因而懷恨在心,今日有了個由頭,正好以沈傲此事來借題發揮。
趙宗冷哼一聲,直直地盯着高進,朝高進勾勾手道:“你過來…”
高進看着趙宗,嚇得快要魂不附體,連聲音都顯得有些顫抖起來:“我……我不……不過來。”
高俅反倒是急了,怒斥道:“逆子,王爺叫你過去,你就過去,囉嗦什麼?”
高進在高俅的厲『色』之下,只好小心翼翼地過去,到了趙宗身旁,剛剛站定,趙宗便是兩個巴掌掄過來;這一次高進學聰明瞭,捱打也挨出了經驗,一見趙宗神『色』有異,便立即縮頭連退兩步,讓趙宗撲了個空。
趙宗頓時惱羞成怒,不由地想,沈傲一打一個準,本王竟還一個打不到?往後本王有什麼臉見人?怒道:“好膽,本王打你,你也敢躲!”
這一聲厲喝,嚇得高進雙腿顫抖不已,高俅見趙宗難看的臉『色』,哪裡還再敢護着高進,斥道:“逆子,你躲個什麼?”
高進又小心翼翼地站到趙宗面前,趙宗這一次下手更重,啪地一聲,一下子打得高進仆然倒地,接着聽到高進的哀叫:“爹……孩兒疼……牙齒都沒了……”
“哈哈……”趙宗總算感覺心情舒暢了一些,不再理會他們,對沈傲大笑:“沈傲好清閒自在啊!沒事兒還來大理寺做客;走吧,本王的車馬正在外頭等着了。”
沈傲呵呵笑道:“王爺,這車我就不坐了。”轉而朝唐茉兒努了努嘴:“學生要將茉兒姑娘送回家去。”
趙宗看了唐茉兒一眼,立即兩眼放光,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憐香惜玉好,這纔是男人。”須知他本就是個怕老婆的『性』子,見沈傲悉心呵護的樣子,很對他的脾氣,大笑一聲道:“我給你加派兩個侍衛,你送人回去吧,明日就要入宮謝恩,本王就先不打擾你了。”
趙宗來得快,去得也快;留下兩個王府的侍從,闊步而去。
審案審到這個份上,也算是蔚爲壯觀,推官只好宣佈退堂,高衙內飽受了幾頓打,該懲戒的也懲戒了,他身上繫着玉佩,除了沈傲這膽大包天的傢伙還有那晉王,誰也不敢再動他分毫;至於高太尉,滿心想的是方纔晉王的態度,哪裡還顧得了其他,灰頭土臉地領着高進走了。
沈傲牽着唐茉兒,笑嘻嘻地和推官告辭,推官苦笑,指着沈傲道:“沈公子,你可害苦我了。”
沈傲道:“大人不必怕,王爺既然涉入,那高俅也不敢對你如何,他自身都難保呢!只怕現在滿心都在想如何去向晉王請罪;學生告辭了,大人也早些休息。”
領着唐茉兒,出了大理寺,外頭天『色』如墨,竟是已到了子夜,月朗星稀,與唐茉兒並肩而走,後頭是兩個王府侍衛,唐茉兒一直低着頭,心不在焉地走着,卻是不敢說話,似乎在想着心事。
沈傲見她這般模樣,便也不再說什麼,足足走了半個時辰,纔看到唐家的院子,院子裡燈火通明,隱隱還有聲音傳出,似是在爭吵,沈傲苦笑,從下午吵到傍晚,這對唐家夫『婦』倒還真有精神。隨即又想,不對,他們的女兒這麼晚還未回來,身爲父母的,哪一個不擔心的,估計這二人是一夜沒有睡,四處尋唐茉兒了,人沒有尋到,又回到家中,二人相互埋怨,才導致如此的吧!
沈傲脖子一涼,心中又想,今夜的事又該怎麼解釋?啊呀,我說唐茉兒是我的未婚妻,唐大人一定要氣瘋了。瞥了唐茉兒一眼,見她俏臉上卻是說不出的鎮定,心中又忍不住罵自己,人家女子都不怕,我又怕個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可以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