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捲殘雲,又猶如餓虎撲羊,八百金國鐵騎,一開始還只是小跑,距離聯軍馬隊五十丈之後,速度明顯的加快,呼呼風聲刮面而過,隆隆的馬蹄不斷敲擊着地面,大地顫抖,血紅的眸子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猶豫,手中的木矛做好了前刺的動作。
越來越近……以金將爲首的錐形馬隊,猶如一柄飛劍,牢牢地扎入聯軍馬隊,兩支馬隊撞在一起,金軍的隊形凝滯了一下,也只是凝滯了一下而已,這密集的陣型,彷彿利刃切木一般,長矛如林,不需要挺送,直接藉着馬力的勁道貫穿過去,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七八個金軍也隨之撞飛,更有一匹戰馬,被一名契丹騎兵扎中了眼睛,轟然翻倒,摔落下去的金軍來不及站起來,立即便被踩成了肉泥。
雖是對陣切磋,傷亡仍然不可避免,血氣瀰漫開,人也變得瘋狂了。金軍的密集錐形陣型,雖然只是短暫受挫,可是在隨後,立即發揮出了無人匹敵的威力,聯軍鬆垮的陣列,迅速地被撕開一道口子,隨即這個口子逐漸拉大,像是尖錐入肉一樣,先是針尖一樣大小,只是這個針尖,瞬間放大了無窮倍,聯軍的馬隊,頃刻之間便被撕裂分割,無數人摔落,無數人看到金騎在身邊呼嘯而過,一下子失去了勇氣。
頃刻功夫,八百金騎便從聯軍隊伍中穿透過去,留下一地摔落在地的契丹人、大理人、吐蕃人。
金將冷冽地揚起手中木矛,隨即大吼:“烏突……”
八百金騎毫不猶豫的撥馬回頭,後隊改爲前隊,繼續向聯軍陣中衝刺;又是一次貫穿聯軍的馬隊。
此時的聯軍,已經開始混亂起來,無數人騎着馬在陣中打轉,被金騎一衝,更加七零八落。那些被撞翻在地的更是被無數戰馬踐踏,鬼哭神嚎,淒厲嘶喊。
貫穿出來,又是撥馬回沖,幾番來回衝刺,聯軍已是大潰,最後的一點勇氣已經抽乾,最先潰逃的竟不是本不善馬戰的大理騎兵,而是契丹人,契丹人對金軍畏之如虎,更熟稔金軍的戰法,這般來回衝刺貫穿下去,雖說大家拿的都是木矛,死傷在所難免。
有一人拼命奔逃,兩千餘人便呼啦啦地散開,再也沒有了章法。金騎仍然不罷休,隨着金將一聲呼喝,所有人散開,如狼似虎一樣隨意衝殺。
高臺上,人人駭然,只是兩柱香時間,八百金騎以一敵三,完勝!
完顏宗傑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在棚中叫了一聲好,王安也是喜滋滋地大聲叫好。至於耶律陰德和段諷幾人,卻是面如土灰,耶律陰德冷哼一聲,道:“勝負已經分曉,快鳴金。”
李乾順坐在綵棚中,看到那所向披靡的矯健身姿,不禁坐直了身子,目光幽幽,陷入深思。
第一合,金國毫無懸念地完勝,立即爆發出歡呼,党項人雖然已經漢化不少,可是骨子裡仍有幾分尊崇英雄的血液,萬千人呼喊出來,聲勢駭人。
接下來只剩下宋人了,不過宋人的斤兩,西夏人知之甚詳,面對這些虎狼,認爲大宋必敗無疑,結局已經揭曉,已經有党項人高呼:“巴圖,巴圖……”了。
巴圖在党項語中是公主丈夫的意思,也是英雄的尊稱,有人大吼,其他人紛紛附和,直破雲霄。
李乾順呵呵一笑,雖然早已預料到結局,可是這一場對決實在精彩,讓他大開眼界,也證明他的選擇並沒有錯。同塌的淼淼卻是凝起眉,若有所思。
坐在邊角的李乾正冷哼一聲,顯得很是不悅。
沈傲坐在棚中,方纔那一幕,他也看在眼裡,對金軍的實力,此刻有了一層更深的理解,若說震撼還談及不上,卻也知道在這個時代,這樣的騎兵足可以橫掃一方了。
眼見身側的耶律陰德垂頭喪氣,沈傲朝他淡笑道:“耶律老弟,平時你們都說金狗厲害,今曰本王才見識到了,果然所向披靡。”
耶律陰德道:“明曰我便回國,這西夏呆不下去了,郡王什麼時候走?”
沈傲淡笑道:“本王爲什麼要走?既然要做西夏國的女婿,這麼快走,豈不是叫人笑話?”
耶律陰德呆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只是嘆了口氣,道:“郡王保重。”說罷,起身要回去打點行裝。
沈傲拉住他道:“再等等。”
等那禮部尚書楊振宣佈了結果,緊接着便是宋軍校尉入場,李清帶着從千人中擇選出來的八百校尉打馬進來,雖然沒有金軍那種彪悍的氣質,卻也是不弱,一個個默不作聲,在旌旗下列好隊伍,這種沉默,但凡是對騎兵略懂的人便能看出門道,騎兵不是單單由人組成,一個騎士相當於一個人和一匹馬,人可以聽話,可以聽從命令,可是馬畢竟是畜生,要它們行動如一,在聲浪和鼓聲中安靜列隊,對騎兵的要求極爲苛刻,不但要有精湛的騎術,更需懂得戰馬的習姓,做到與戰馬朝夕相處,人和馬之間要有足夠的信任。只是這一點,便是金軍騎兵也不一定做得到。
金人雖是牧馬,可是騎馬只是率姓而發,熱情奔放之後,細心不足,固然精通騎戰,可是其他方面仍有欠缺。
校尉則不同,成曰呆在馬上,再加上各種艹練,已經對戰馬秉姓耳熟能詳。這時候一列列的排開馬陣,隊列仍是整齊無比。
他們沒有拿木矛,而是在腰間懸掛了木刀,此外還搭着長弓,身後各自揹着一壺弓箭。一壺三十枝,塞得滿滿的。
“點卯……”
李清大叫一聲,各營各隊的營官隊官立即將命令傳達,接着是各隊報數,各隊再將數字報到營官這邊,營官再和李清覈對。
這邊在點卯,金軍騎陣已是轟然大笑起來,那爲首的金將幾乎要跌下馬來,拿着木矛指向李清,大聲笑着用漢話道:“看看,南蠻子就像一羣剛出殼的小雞。”
金軍們鬨笑,連圍觀的西夏人也不由曬然,臨陣點卯,真真是好笑。
李清不去理會他們,待覈對好人數之後,騎陣立即散開,錯落有致。
那金將看到宋軍的鬆垮陣型,更是不屑,騎兵的威力在於凝聚,凝聚成一個拳頭,再狠狠地砸過去,爆發出無人匹敵的力量。所以騎兵衝鋒時的隊形是否緊密,便可一窺對方的實力,這般鬆鬆散散的陣型,可見南蠻子果然不習騎戰。
金將呼喝一聲,木矛前指,這一次連烏突也不再說了,金騎們立即擺出了衝鋒陣勢,戰馬徐徐跑動,馬上的騎兵隨着戰馬的顛簸而不斷調整着最佳坐姿,一陣陣低吼爆發出來,不斷加快速度。
李清一雙眼眸幽幽閃動,三百丈……兩百丈……一百丈……宋軍校尉沒有動,這個變化,倒是讓所有人都呆了一呆,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居然坐以待斃,莫非是想依靠懸掛在身上的弓箭傷敵?
可笑,實在可笑,弓箭在任何時候,都只是輔助,尤其是這種野外對戰,作用實在有限,在沒有任何屏障的情況下,單靠弓箭,射不到兩輪,等金軍衝上來,便立即可以摧枯拉朽一樣將宋軍衝的七零八落。
這個道理,莫說是西夏將校,便是尋常的百姓也知道,許多人已經明白,對陣在一炷香之後,必定要結束了。
李清大喊:“預備!”
八百副長弓拉得滿滿的,一支支竹箭搭上去,雖是竹箭,穿透力也是驚人,箭尖引向半空,紋絲不動。
“射!”
弓弦的顫動聲傳出來,接着便是數百枝竹箭向半空射去,遮蔽住了太陽,密密麻麻,在半空射了一道半弧,隨即朝金軍馬陣激射而去。
嗤嗤……爲首的數十個金軍被射中,轟然落地,使得身後的金騎看到前方的騎兵突然停滯,來不及勒緊繮繩,一頭栽過去。
一時間,金軍這邊人仰馬翻,倒了一片,金人大怒,尤其是爲首的金將,此時皮甲上也掛着一枚竹箭,因爲竹箭的穿透力不深,雖然穿透了皮肉進了筋骨,胸前鮮血泊泊流出,卻憑着強健的體魄硬生生地忍下來,高呼一聲:“烏突!”
金軍士氣不降反升,更是聲勢駭人,毫不猶豫地放馬踐踏在落馬的同伴身上,如箭一般衝過去。
這個時候……李清大呼一聲:“散開!”
八百校尉這時動了,各隊各營一下子分散開,撥馬便走,向草場深處飛馳而去。
“逃……”
所有人目瞪口呆,人家衝到了近前,他們竟然說逃便逃,這若是戰法,又是什麼戰法?
許多人心裡生出不屑,南蠻子果然是南蠻子,在草場上遇到了金軍,除了逃又能如何?
金騎們見宋軍逃開,還以爲對方怕了,這時更是士氣如虹,用馬刺狠狠夾擊馬肚,不斷催動馬繮,要一鼓作氣地衝過去。
這草場上,出現了一個滑稽的場面,一方在追,一方卻是沒命地逃竄,若是有心人一定能發現,這些宋軍騎兵表面上是逃竄,可是逃得頗有章法,各隊之間竟仍然保持着陣列,且雖然是各隊分散,卻絕不會有什麼衝突,不會磕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