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初現

蓮忙不迭地收拾起地面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也不管它們原先都被擺置在何處了,她只先隨意地把它們堆在了一起,然後便緊跟着安慰起了坐在牀邊不知所措只知道哭泣的我。

“公主,您可別哭了,也再別鬧了,陛下他還在房外等着要進來見您呢,您好歹也出去見。。。。。。”

我哭罵道:“你讓他走,我不會見他的!蓮,你這去告訴昌明,除非他收回那一道處死仲道的旨意再將仲道從牢中放出,否則,他這輩子都別再來見我這個阿姊!你跟他說,只要是他敢動仲道,就讓他當我這個阿姊也沒了!”

蓮大驚,趕緊勸道:“您可千萬別這樣說啊!親姐弟倆哪裡就能一輩子不相見的?上一次咱們進宮時,我也都聽陛下他說了,是那些朝臣不肯放過將軍的。如今,雖說是議了少將軍他該當死罪,可畢竟不是還沒定下來嗎?咱們還有辦法,您別急啊。您不是也曾求了王將軍的夫人,讓她去勸謝。。。。。。。。”

我不耐煩地推開了她,大步走到房門處推開了那兩道閉合的門,看到昌明就站在門外,他的神色很是低沉。

見我終於出來見自己了,他似是有些喜色,遂即卻又不解地問:“阿姊,你穿這一身的黑衣素衣,你這是要?”

我悽然一笑,道:“朝裡不是已議了仲道他該當死罪嗎?我等着去刑部牢房中將他的屍身帶回家來啊。我身爲他的未亡人,難道不該身着黑衣來待客嗎?”

昌明驚訝道:“阿姊!我哪裡就說要姐夫。。。。。。”

我指着他喊道:“不是已經都這樣了嗎!誰還能改變這一切啊!誰還能救他!你說要放過他的,那你就去救呀!”

我悲憤痛哭,跌坐在了地上,昌明俯身想能將我攙扶起來,可他的力氣卻不足,根本就拽不起我。

昌明道:“阿姊,你不要這樣啊!姐夫。。。。。姐夫他會沒事的。我是皇帝,我一定會救他的,你再等幾日吧,我總會有辦法的!”

我傷心地說:“等幾日?辦法?你又能有什麼辦法?最後他總是一個死!哈哈!我還能等什麼?等什麼!好一個謝安,鐵石心腸啊。。。。。。。。罷了,我也怪不得他,誰叫他是謝家的人,誰叫仲道是桓家的人啊!昌明,我無望了,我無望了!”

昌明說:“阿姊,你先不要急了。我今日來這裡,一是爲勸你先別爲姐夫難過,咱們儘量先拖下去;二是爲今日便是仲秋了,徐娘娘、我母親和太后都說該接你進宮去,咱們一家人要好團圓團圓。你一個人在這府裡,也沒得什麼人與你一同過節,你還是進宮去好。”

“不是說不讓我進宮嗎?”我譏諷道,想起了母親那一日逐我出宮時的冷酷。

昌明聽言不禁羞惱,道:“阿姊何必要這樣說話呢?徐娘娘她那一日說的話或許是重了一些,但是,她還是在念着你的。你那日負氣走了,徐娘娘她哭了好半日,道華怎樣勸她都聽不進去呢。阿姊,你別再慪氣了,你今日若是不去的話,徐娘娘她該會多麼難過啊。”

我依舊很氣母親,便說:“昌明,如今我這個樣子,你讓我怎樣能和和氣氣地與母親她們一道用膳呢?或許,待仲道出了牢房後,我這心裡就沒了煩憂之事,或可與你們一同慶祝慶祝了。”

昌明似是生氣了,語氣微怒,他道:“阿姊,弟弟只要問你一句話,是不是在你的心裡,姐夫他要重於我們所有的人?只要姐夫他不出獄,你就沒有心情同我們一道用膳?姐夫當真對你就如此重要嗎!”

我道:“昌明啊,等你遇到你愛的那個人後,你就會懂得阿姊爲何會這樣爲你姐夫擔憂了。愛着一個人,他過得不好,你又怎能如往常般安歇、用膳、歡笑呢?做不到,我根本就做不到。”

昌明站起身來,冷着一張臉,他指着我說:“司馬道福,朕令你換下這喪氣的黑衣,即刻進宮陪伴徐貴人過節!”

我微驚,從不見昌明曾這樣對過我:“昌明,你是在逼迫我。”

他還是冷聲說:“這是朕的旨意。你若再敢推辭的話,朕即刻就下令去斬了桓濟!”

我怒道:“你是在威脅我!”

蓮小聲勸道:“公主,陛下他這也不是在逼迫您,他是希望您能和貴人早日和好啊。您就聽話,進宮吧,彆拗了。”

擔心仲道的安慰,我無奈只得答應了昌明。退回屋內換了常服後,我便隨昌明進宮。他好似還在氣我,一個人走在我的身前就是不肯理會我。

就在我以爲他再也不會理會我時,他卻突然開口了,對我說:“我來到你府上時,有個人也恰來求見阿姊。好一個風度無雙的佳人啊,我也未曾見過他,不知他是誰呢。”

我疑惑地看向蓮,她忙說:“門人通報說是還有另一人,但因陛下易服前來,我這裡慌了手腳,哪裡還顧得上去接待那人呢?”

我說:“總歸咱們是不能怠慢了客人,我且先去看看吧。”

待到了前堂內,一身白色暗紋錦衣的謝玄正靜靜地端坐在席中。他眉目之間留有疲憊的神色,想來是因漫長的旅行所致吧。

“羯哥哥!”

謝玄徐徐起身,道:“好久不見了,福兒。”

我請他再入座,說:“前番桓豁叔父他由荊州回來建康奔喪,我本以爲羯哥哥你會一道回來弔唁的,不曾想你卻沒有回來,爲何如今又回了呢?”

不知爲何,昌明在聽到來人是謝玄後竟顯得驚訝極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謝玄說:“你就是謝幼度!果然是與衆不同。”

謝玄頗感莫名,淡然一笑,指指自己,道:“適才與郎君纔在這府門處相遇,你如何識得玄呢?”

我忙爲二人介紹,對謝玄道:“羯哥哥,這位是我阿弟,今上。”

謝玄了悟,跪地行禮參拜,口稱‘微臣謝玄蔘見陛下’。

“謝幼度,快起,你快起。阿姊,我可知道他爲何會回來建康。”昌明親自扶起了謝玄,自信滿滿地對我說。

謝玄笑對我說:“陛下自然是知曉的。其實,我這次從江陵離開,正是奉詔回朝來接受新官職的。”

昌明接過話頭,道:“是啊,徐州那裡與秦國接壤,歷來就多戰事。那裡現如今正缺少一個像謝幼度這樣的能人去監管軍事呢。”

我問:“阿弟是如何得知羯哥哥乃能士呢?”

昌明說:“以前我就曾聽父親多次提過他,前些時候朝臣們說徐州正缺能士,我便詢問了謝侍中,他也推舉了幼度,所以我便允了。”

謝玄道:“福兒你定是有要事吧?我便不打擾了,這便告辭了吧。”

昌明攔住他,熱情相邀,對謝玄說:“阿姊正要同朕進宮去一道慶祝仲秋呢,幼度你不妨也來吧,你我君臣也可多些瞭解,朕正好也想向你詢問一些荊州的風土人情。”

見謝玄想要推辭,我也忙說:“羯哥哥你可千萬不要推辭了,古往今來,能被君王邀請參與家宴之人,你怕是這第一人呢。”

謝玄微笑,道:“既然陛下和公主都這樣說了,玄又怎好再推辭呢?”

。。。。。。。。。。。

見我同阿弟一起回了宮,太后卻顯得特別的不自在,便同謝玄說起了話,聊了一番荊州的風土人情。等到謝玄同太后說完話後,母親纔開口說話,說的話卻也是與謝玄有關的。

母親玩笑般地說道:“先帝當初在世時,曾與我提過一次,他說若是我們的福兒不嫁去桓家,便該嫁入謝家了。”

道子好奇地問:“徐娘娘,那阿姊她爲何沒能嫁入謝家呢?”

母親點了點他的鼻頭,道:“我哪裡能懂得先帝的意思?你阿姊的婚事,除了先帝誰能做主喲。”

時至今日,我才知竟有這樣的一件事。不過,爲何父親沒將我嫁去謝家,這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出來。因爲將我嫁給仲道比將我嫁給謝玄要好,謝家不如桓家的勢力大,謝安不如阿舅,他無法能幫父親得到皇位,而阿舅卻可以,所以我嫁去了桓家,沒有嫁給謝家。

這時,太后別有深意地說:“如今看來,謝幼度才該是駙馬的不二人選嘛。”

我微惱,她卻又道:“福兒,等會子斯生也會來,哀家請了他來的。”

這句話便猶如是火上澆油,我心中更覺惱怒了,暗說太后她明知斯生傾心於我多年,如今卻又請了他來,見面時我們二人該是多麼的尷尬啊。

母親如常般拉過了我的手,對我解釋說:“我一直都未同你說過,你在姑孰時褚郎就成婚了,他娶的是南仙夫君家的幼妹,賀家的娘子。”

“真是很好。”我由衷地說道。

太后卻略是不滿地說:“也算不得上是很好。那個孩子的模樣上也只是說的過去,比不得福兒你。”

我心下不悅,問太后:“太后您是想福兒留在這裡還是走呢?過去那麼些年的事情您又何必再拿出來說呢?打小,您就總是在撮合我同斯生在一起,我也曾明白地同您說過不止一次了,我不願。。。。”

母親連忙道:“好啦,福兒你怎麼敢這樣同太后講話?太過無禮了!咱們今日好好地過節、用膳,別說這些渾話了。”

我卻根本就聽不進母親好心的勸言,心裡又因仲道無法出獄一事堆積了些許對太后等人的怨氣,此時便只想能夠一吐爲快。

我憤怒地嚷道:“渾話?母親您來說什麼纔算是渾話?明明是她總想將我許配給斯生,都過了這麼些年了,她卻還在一直提及這些舊事,我不願聽,我哪裡就說了渾話呢?

我說的正事是求你們能夠救救我的夫君,可你們卻渾然不聽、也不管,說了這樣的‘渾話’,您卻訓斥於我!身爲他的妻子,我念他、想他,有何錯呢!

今日我進宮,是因着阿弟他勸了我,女兒的心裡也早就想能同母親您和好如初,母女倆哪裡就能長久地慪氣呢?

可現在我來了,太后卻又同我說起那些氣人的舊事,您也不問青紅皁白就訓。。。。好,我走!這皇宮,饒是你們再求我進來,我也再不會進來了!”

我向殿外衝出去,冷不丁與迎面而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福。。。。公主。”

我看到是來人正是太后提及的褚爽,身旁有一個形容溫婉的女子正陪着他,想來就是他的妻子賀氏--------南仙的夫家阿妹了。

褚爽見我一面後,便一直都半低着頭。我極快地繞過了他和賀氏,繼續向外走去,聽到身後好似跟來了不少的人。

過了一會,一直到經過了御苑之時,有人使勁拉住了我。

“羯哥哥?”我揉搓淚眼,沒想到來找我的人竟會是謝玄。

謝玄微蹙起雙眉,道:“你現下的所有遭遇,我也都已知曉了。桓仲道他在獄中,你一定是很焦心的。可是無論怎樣,你都不該同貴人和太后爭執,那樣真的是很不孝。”

我撇開他的手,惱怒地說:“羯哥哥,你變了!你從來都不會說我做的事不對!你可知我是多麼難過!我的夫君。。。。。。”

謝玄神情激動,道:“是!我從來都只會要你能順心如意!可你如今只會爲桓仲道而擔心,難道太后她們對你的關心就分文不值了嗎?她們是你的親人、家人,你過得不好,你以爲她們就能漠然視之嗎?

太后只不過是與你說一些家常,即便是你不愛聽,你又何必如此介懷呢?她當年是有心撮合你與褚弘茂,定也是她自認自己的侄子會對你很好,她是因疼愛你纔會這樣想的啊。

福兒,你有時雖喜頑鬧,可你卻從不會如此無禮的,今日,你實在太不應該了!你現下回去吧,去向太后她們告罪。”

“我憑何!她們關心我?關心我她們就應該把我的丈夫給救出來!我清楚,如今的我所說、所做都不對,犯罪之人的確是該伏法,可是不行,換了仲道就不行!我不能看着他去死!羯哥哥,你能懂我嗎?看着自己深愛之人將要被殺,從此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他,那種悲痛、焦心,你能懂嗎?”

我一遍遍地詢問着謝玄,然後跪地掩面大哭,腦中是一片空白。

謝玄蹲下了身子,憐憫地對說道:“既然都明白這些,你就更應該控制住自己啊。”

“我控制不了,我所想的只是要把他給救出來!羯哥哥,你幫幫我吧!你幫幫我!我阿弟、母親她們都不肯幫我了,你來幫我!現在的我,根本就想不出任何法子了!仲道他被議了死罪,我什麼法子都想不出來啊!羯哥哥,我求你幫幫我!”

我虔誠地望着謝玄的雙眼,遂即便要跪拜,他趕緊攔住了我,拿出一條素白的帕子替我拭淚,他說:“你不要求我,我在這朝里根本就說不上話。你去求過郗嘉賓了嗎?”

我抽噎道:“上月裡,因我阿舅的喪事我們曾見過幾次。最後一次見面之時,他只問我若是仲道能夠脫罪,我是否會願意放棄一切,從此就再無音信了。不過我想,他也是無法子的吧,否則他不會拖到現在還不肯說。”

謝玄說:“不,郗嘉賓他一定是有法子的,或許又會是什麼無

良的主意,但他肯定是能將桓仲道給救出來的。”

“羯哥哥你爲何能如此肯定郗超他就可以救出仲道?”

謝玄說:“雖是和他有一些嫌隙,但在我的眼中,他的才華卻不會因此而被我看貶,他的聰慧的確是無人能及的。”

我微喜,說:“那好,我這就去見他,我要去求他救出仲道!”

謝玄卻不允,道:“你先回去向太后她們告罪,然後我會陪着你一同去見郗嘉賓的。”

我央求道:“羯哥哥,現下褚爽他正在這裡,我若回去了,兩人相見後確是會有一些尷尬。但我答應你,待改日裡他不在了,我一定會去向太后和我母親告罪的。好嗎?”

謝玄思索再三才說:“好吧,你一定不許忘!”

“不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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