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看着報信的下人回來，焦急地問：“怎麼說？”
下人道：“回王爺，宮人們說陛下此時已然無恙了。太后道，她多謝您記掛陛下。”
父親鬆了一口氣，輕聲道：“某已知。”
“父親，既是陛下已無恙了，您就不要再擔憂了。”我勸道。
父親道：“現下自然是已經無事了，父親也只是當時被嚇到了，那畢竟是，皇帝啊。”
南仙出嫁後不久，泰山郡太守諸葛攸率一小股軍士攻打燕人的東郡。直直打到了一處叫做武陽的地方後，燕主慕容儁纔派了那大將慕容恪與燕國樂安王慕容臧還擊。
諸葛攸自然是抵不過慕容恪的，忙地又逃回了泰山郡之中。可那慕容恪卻藉機跨過了此前屬於我晉室的地域，直接過了黃河！輕易地就佔據了河南郡的一些地方，還派了燕人的官吏去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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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知道以後，並沒有怎樣地去責罰諸葛攸，因爲他遇到的對手是慕容恪，似乎大家都覺得，若是敗給了慕容恪這樣一個‘戰神’，那麼是應該被原諒的。
不過，陛下聽了消息以後卻吐血昏厥了過去。宮人急忙將陛下擡回了後朝之內，太后詔朝臣們即刻回各自府內等待旨意。
父親回來後很是擔心，沒等太后旨意到府他便着急地要下人去了宮裡探問消息。得知陛下無恙，才終是放心了。
一直聽說陛下的身子並不是太健壯，不過這次看來，不僅是不健壯，他的身子甚至應算是虛弱的吧，否則哪裡會被這樣一次小小的輸贏而氣到吐血呢？
既然但泰山郡受到了燕人的威脅，朝廷自然是增添軍士過去守衛。但是，軍士們還未到達泰山郡之時，燕人的另一個舉動又要朝廷開始擔憂起來了。
十一月末，燕主慕容儁突然命令燕國內各個州郡查覈境內每戶的男丁人數，旨意道每戶只能留下一名男丁，其餘的人必須徵召充軍！燕主的意圖是想要在明年的春天到來之前，彙集一百五十萬的兵馬，用以同時進攻秦國及我晉室！
當父親這樣講給先生聽時，我先驚叫了起來。
因爲我記得先生曾說過要我不必害怕燕人，因爲燕人便是強壯，他們也不敢隨意就攻打過來的。先生認爲，除非燕人有足夠多的兵馬同時攻打秦國與我晉室。否則，當兵力不足時，他們是不敢揮軍南下的，那樣的話，燕國國內兵力空虛，秦國便有機會進犯燕國了。
可是，現在，先生再也不可能說出任何理由要我能安心了。如今，燕人將會有足夠的兵力，他們不需擔心秦國會在他們國內兵員空虛時進犯了，他們已經有足夠的兵力同時攻打兩國了！
也因爲此事，桓公快馬由姑孰回到了建康。他熱切地希望朝廷能夠允許自己帶軍北上，在燕人完成兵馬集結前給他們一個沉痛的打擊。
但是，無人附和於他，就連父親也沒有。
桓公是很厲害，不過，他的出征也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更何況，他如今還是一個被朝廷忌憚的朝臣。誰敢保證，他不會藉着大軍在手，學習一次那個把元帝給氣死了的叛臣王敦呢？
“父親，朝裡是怎樣議定的？”我驚恐地問父親，我想知道對於這一場即將到來的重大戰事，國家是怎樣準備的。
父親語氣沉重，說：“現下也只能要建康及長江一處的六分兵力北赴至淮河地域，由那裡的將領們依燕人出兵之地妥善調派了。”
先生道：“這也就是最好的法子了。不過，寂仍是擔憂，待開春時，將會有八十萬左右的兵馬來襲，我晉室可也能有八十萬的精兵強將去對抗燕人？”
父親嘆了一口氣，道：“若這樣說，兵馬還是有的。只不過征戰之事，向來是一在人爲，一在天意。此次燕主舉動如此地強硬，可見他心中早已將各項事宜都料想妥貼了。可是我們呢？現下距離開春只有三月了，可以說，我們根本就無法將各項事宜都準備好。這樣一比，孰勝算大？子然可料？”
先生不答，一雙拳頭攥地緊緊地，我能清楚地看到那白皙膚質下的突出骨骼，那尖銳的白色很是刺目。
除夕到來之前，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收到了。
不過，在它到來前的一月裡，父親過的很是不好。因爲天氣的寒冷，他生了一場大病，連着有近半月都沒有去上朝。宮裡的御醫幾乎是天天來府裡爲他診病，還有太后與陛下賜的藥物，多得令人咂舌。
我和母親是每日都要去給父親請安的，有時，我會讀詩文給父親聽，或者他會聽我撫琴。其實有兩天裡，那個崑崙也來看父親了，都是母親的意思。她端着自己熬煮的湯水，拘謹地向父親請安。
父親待她，怎麼說呢，不算很親熱，但也不是不好。他會要她於榻邊跪坐，然後品嚐她做好的湯水，父親還說很美味。父親本要我也吃，但我固執地拒絕了，我只是說自己用的膳太多了。
我很是不明白，這個崑崙長得這樣的醜，且父親也只與她共渡過一夜，看來應是不喜歡她的，可父親爲何又能待她這般好呢？我以爲，父親雖待別人一直都是好的，可對於這個醜陋的崑崙，他是不必的。那麼，只是因爲她能爲父親生下兒子，所以父親纔會對她好嗎？
我去找了母親，埋怨地問母親爲何要崑崙去向父親請安。母親卻說應該要崑崙去，因爲她是父親的妾室，沒有理由不要她去。而且，母親又說，應要父親多多看到崑崙的好，這樣，二人可親密起來，也好要崑崙能早些爲父親生下一個兒子。
哦，那個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是自燕國來的。
燕國的朝臣劉貴上疏燕主說連年的征戰已使得他們國內的民力已然衰敗了，若再要每戶的男丁去充軍打仗，肯定會更加的破壞民力，最終可能連征戰所用的糧草都無法保障的。
於是燕主慕容儁接受了劉貴的諫議，不再要每戶只餘一名男丁，而是改爲了‘三丁抽二、五丁抽三’的法子。並且，宣佈集結大軍的時間改爲了明年的冬日。
這樣一來，我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便不會像以前那般的多了，而且，我們還會有足夠的時間要將各地的領們去制定戰略、打法還有在國內徵集糧草。
也正是因爲這樣，府裡的人們都鬆了一口氣，皆開心地準備過年。
和以往一樣，先生向我們告辭了，他要回吳郡去與自己的母親一道過年。父親也並不挽留，只道要先生路途上一路平安。我將先生送到了城門處，他答應我會盡快回來的，並承諾會帶宅中的梅花給我。
除夕那一天，父親特別的高興，不只因爲病已大好且戰事不再那麼緊張，還因爲荀羨大人斬獲了燕將賈堅，並且佔領了山茌一地。不過，荀羨大人贏得並不是太光彩。
當時是那燕國大將慕容恪帶軍進攻廣固一地，荀羨大人是帶兵過去救援的。不過行至青州時，荀羨大人畏懼慕容恪，便於當地停留了多日。
後慕容恪攻破了廣固便班師回去了冀州，荀羨大人便無懼地攻下了青州附近的山茌。這樣說來，他是違背了自己本來接到的命令的。不過念在他終是爲朝廷打下了地域較廣固更爲廣袤的山茌一地，便沒人會責罰他了。
那被殺的賈堅也是一位能臣，且他的祖、父皆爲晉臣。荀羨大人本是想勸降他的，不過，賈堅卻堅持稱不願背叛待他很好的燕主。荀羨大人不停地責罵賈堅，反被賈堅罵說‘豎子竟欲責父耶！’。
荀羨大人知賈堅是在說自己僅三十又七，辱罵賈堅這樣一位六十高齡的老將是有些不對。不過，荀羨大人還是年輕氣盛，無法容忍賈堅如此說自己，便要賈堅一直跪在庭院之中，恰北地那幾日正好大雨，賈堅便在飢冷中死了。
午膳之前，虎頭和顧公便來了府上。虎頭的母親在他出生後不久便因病過逝了，不過人們說是虎頭將顧夫人剋死了。他們父子兩個過年很是冷清，所以每到這時，父親便會邀他們來住幾日。我是很高興的，因爲我可以和虎頭痛痛快快地玩幾日了。
當我忍着無聊地端坐在席上等虎頭爲我畫像之時，下人們通報說有宮人到府。顧公與父親二人道或許是出了什麼大事，否則朝裡是不會在這個時候特意要宮人來宣旨的。
父親極爲不安地聽完了旨意，回來後對顧公說山茌一地又被燕人奪回去了，荀羨大人狼狽逃出，並病重於軍中。陛下的意思是明日取消歲首的朝拜，要衆臣們商議對荀羨大人的處置。
顧公道：“王爺，您會出頭爲令則兄求情嗎？”
父親微笑，說：“自然，我是一定會爲他求情的。呵呵，若不如此，我擔心阿妹會責怪我。”
荀羨大人的夫人是潯陽公主，她是元帝的女兒、是我父親的同母妹妹，所以，無論怎樣，父親都是要爲荀羨大人求情的。
我和虎頭各端了一隻小碗，貪婪地吃着酸甜的醪糟圓子。
我嘴裡含了一顆圓子，含糊不清地問虎頭：“若是燕人打了過來，你會去哪裡？”
虎頭並不看我，只關注着自己碗裡的香滑小球，吸吸鼻涕，他道：“父親說蠻子們不敢打過來，所以我從來也不想該去哪。”
我道：“可是，說不定他們就會打過來呀！”
虎頭道：“我不管，反正父親說了他們不敢過來。”
我氣呼呼地咬着醪糟，不再搭理虎頭了。這個人，就是這樣癡，只信別人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荀羨是駙馬，他娶的老婆就是福兒父親司馬昱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