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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來打算在家中小住幾天,如今看大哥也勸不動爹爹,知道事不可爲,就立刻回到了檀音那裡。
回來時檀音正站在庭院中發呆。我看他一動不動地仰頭望天,覺得這樣子十分呆,不禁笑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
他轉過頭來——這一瞬間,我覺得他整個人有一種憂鬱又溫柔的氣質,倒十分像大哥。
“我在看天,”他懶洋洋地道,說完,對我伸出手,待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他身邊後,又將頭仰了起來。
我於是也仰頭看天,順便問他:“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看出不久後將有大雨。”
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只覺得好笑。
“不久後是個很精妙的詞語,”我打趣道,“幾個時辰是不久後,幾天也是不久後,甚至於幾個月也能勉強算是不久後。”
他聞言伸手敲敲我的頭,道:“我對你沒那麼多心眼!”
這麼一說,反倒使我沉默了下來。
兩個人肩並肩站了一會兒,夏夜的熱風就吹了起來。我趕了半天的路,渾身是汗,被熱風一吹,沒覺得多麼清爽,反而感到衣服貼在背上十分難受。他側過臉來見我這樣,便叫我先去沐浴。我依言行事,再來時,便看到他恢復了常態——已經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了。
“你就在我身邊留兩天吧,”一見我他便說,“好久沒挨着你睡了!陪我兩天你再回去!”說完,見我直皺眉頭,又拍了拍牀,道:“牀下放了冰塊,你不是早就想試試麼?”
這麼說我纔有了一點興趣。
我跳上牀去,靜靜躺了一會兒,發現牀上果然有些涼氣,就趁着這一點兒難得的涼氣很快睡着了,哪知半夜驚醒時發現他躺在旁邊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嚇了一跳!
“三更半夜的,你睜着眼睛幹什麼?”
埋怨。
“我睡不着。”他輕描淡寫地說:“最近心情不好,怎麼也睡不着。”
“怎麼回事?”我揉揉眼睛,感覺自己清醒了一點,就推推他的手,問道:“多久的事了?怎麼不叫人來看看,給你煎兩副安神的藥?”
他微微一笑,伸手在我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然後輕聲說:“沒用,這是心病,心病去了才能好。”
這話說得我詫異了。我不自覺地就擁着綢被坐起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問他——
“你還能有心病?現在不是什麼都掌握在你手裡麼?”
“誰說的?”他也坐起來,然後伸手捏我的鼻子,道:“你就不在我的掌握範圍內。”
“我有什麼值得你擔心的?”我聞言打開他的手,撇過頭去掩飾自己心裡的苦澀,“冼家如今也掌握在你手裡了,我一個人還能翻起什麼風浪!你若是擔心有些分家向我獻殷勤,那麼大可不必!本家都倒了,他們也撐不了多久,現在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罷了,若是不理不睬,自然就會慢慢散了的。”
“我哪裡是擔心這些!”
轉過頭去,發現他在苦笑。
“我是擔心你跟着他們走了!”他盯着我,目光灼灼,“告訴我,你今日既然回來了,就不會跟着你大哥走!”
“你都知道了呀……”我感慨了一句,然後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你怎麼會以爲我要跟着大哥走呢?”
天知道,我從未打過這個主意!
“我怎麼不會這麼以爲呢?”他也拿奇怪的眼神看我:“你不是喜歡你大哥麼?”
當然。可是——
“可是……”
是了,我怎麼會從未想過要同大哥一起走呢?我本來是那麼依賴他的啊!況且我也答應過他,解了毒便回到山上去。怎麼會完全沒有想到呢?
支吾良久,我終於想到了理由——
“我在棉城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怎麼可以中途跑掉?”
“你對你大哥的喜歡就只有這種程度?!”
檀音瞪大眼睛,好似我十分驚喜、但又一直叫自己保持冷靜時的模樣。
我皺起眉頭反駁他:“什麼叫只有這種程度?!我當然很喜歡他啊,只是身上還有職責而已!如果我隨便丟下身上的職責去找他的話,相信他也不會開心的。”
是了,大哥決不會希望我成爲這樣的人。
“況且我也相信大哥的能力。”
雖然現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挫折,但是我相信他還是能夠抵抗住壓力將一切處理好的。
明明是很有道理的話,可是檀音聽聞後卻大笑。我於是照他胸口打了一拳,怒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他順勢握着我的手,一面笑一面斷斷續續地說:“對、對!我只是太高興!”頓了頓,又說:“既然如此,我便幫你大哥一把好了!”
“你要幫我大哥?”我覺得這話稀奇,“怎麼幫?幫什麼?不是幫倒忙吧?”
“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留他性命的!”他伸手在我腦袋上拍了一下,便重新躺下去,無論我怎麼追問都不肯說了。
我起先還頗爲着急,後來一想,他向來守信,便沒有仔細詢問,也躺下來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