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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大哥來到書房,大哥讓我把關於檀國的消息都找出來,然後一個人抱着厚厚的卷宗陷入沉思。不一時,雲飛哥進來了,大哥看到他,擡起頭微微一笑:“比試過了?”
雲飛哥笑眯眯地點頭。
大哥問:“贏了?”
雲飛哥得意地道:“我已經派人把他擡到東廂房去了。”
大哥聞言滿意地一笑,看得我冷汗直流。
“我預備動用溪橋的人脈,”笑完後,大哥撫着卷宗開始談論正題,“這檀國君運氣很好,出事的時候他翹課在外,定安侯發現自己捆住的只是個小小替身的時候,他已經在百里開外了。定安侯派了人秘密沿路搜查,但他始終走在那些人前面,如果我們能把時間控制好,我們就能趕在定安侯派來的人到達潼城前把他們送出關去。”
“就算無法趕在定安侯的人到達潼城之前,也要趕在岐國太子完成備戰之前,”雲飛哥補充道:“那傢伙對於開戰可是積極得很呢!這個月上旬送來的消息幾乎都是和他有關的,眼下又過了十天,不知道他又爭取到了多少兵馬!”
“岐國王后似乎沒什麼動靜,”我道,“尚不知有何打算。”
“她想以靜制動,”大哥若有所思地發了一回呆後,很肯定地道:“現在兼併檀國的機會突現,人心浮躁,她跳出來阻止,不但沒有人聽,而且還會惹人反感;但是,如果岐國在檀國連連遭遇敗仗,事情就又不同了,這時候她再以自己檀國公主和岐國王后的雙重身份從中周旋,不僅能夠引起人的同情和諒解,而且還能給那些不夠堅定的主戰派和搖擺不定的中間派以臺階。”
“但這是有前提的,”我提醒大哥,“不知定安侯能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穩定局勢、組織防禦。”
雲飛哥笑了笑,道:“他就算來不及調度也沒有關係,守衛潼城的將軍可是檀國有名的大將!岐國想要咬下他這塊硬骨頭,少說也要半月,這中間的時候夠定安侯從容反應了,說起這位定安侯,那也不是個平庸之輩呢!”
“說得是!”大哥微笑着拍了拍卷宗,道:“他既然能將搜查檀國君的行動策劃得滴水不漏,行動至今,跨越了大半檀國,歷時半月卻始終不漏一絲檀國君尚在人世的消息,可見他的實力不可小覷。世人常說他暴戾乖張,倒叫人忽視了他行事的細緻謹慎和魄力。”
“說到乖張,那小子才叫乖張!”雲飛哥哼了一聲,看向我,用力捏我的臉:“你爲什麼偏偏看上他呢?我瞧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就來氣!”
我被他捏得極痛,不由一邊掰他的手一邊哇哇大叫:“大哥救命!雲飛哥不好好議事!”
“若不是你,哪裡需要議事!你還敢叫救命?!”雲飛哥改用手臂夾住我的腦袋往下壓。我被他弄得眼淚橫飛,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從他的魔掌下逃出生天,躲到大哥背後。大哥看雲飛哥還想來捉我,用卷宗敲了敲雲飛哥的手臂,道:“好了!議正事!那檀國君又不急着走,待會兒再罰不遲。”
我聞言立刻苦了一張臉:“還要罰?大哥你明明親口同意我下山的……”後半句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大哥似笑非笑的神情之下。雲飛哥倒是得意非常,衝我意味深長地哼哼了兩聲,見我不敢再爭辯,滿意了,又轉頭問大哥道:“爲何不立刻派他們下山?”
不等大哥回答,他又馬上恍然大悟,道:“是了!你說過要調用溪橋的人脈!我聽說溪橋最近遇到了麻煩,是嗎?”
說到這件事情,我最有發言權。因着每次消息報回本家都是由我整理,且目前我正在整理溪橋哥身邊的所有消息,所以我馬上點點頭,道:“溪橋哥目前正在岐國,且跟在十一王爺身邊。十一王爺身邊有個舊人對他不滿,常常在背地裡散播對他不利的流言,十一王爺雖然沒有明確表現出不喜,但最近確實極少召喚溪橋哥陪伴了。”
“他不是跟了宜國君麼?怎麼又跑到岐國十一王爺身邊去了?”雲飛哥皺眉。
我驚訝:“我沒有跟你說過嗎,雲飛哥?溪橋哥是以自薦的形式下山的,所以必須作出一兩件大事纔可以服衆。”
所謂以自薦的形式下山,是指爲了避人耳目,冼家的人將以自薦的形式來到他所選定的人身邊。這期間來者不能給予冼家弟子任何幫助,以免日後他們和冼家的約定被外人覺察。
“宜國和岐國接壤,兩國多年關係緊張,所以溪橋哥想扶持十一王爺的勢力,叫十一王爺和太子內耗,無力騷擾宜國。”
“我記得十一王爺似乎傾慕王后?”
“沒錯!”我點點頭,“王后嫁到岐國來的時候,他年歲不大,所以仍住在宮中。因太后極不喜歡他的母妃,所以他在宮中備受冷落。王后嫁過去後,待他極好,還常常在岐國君面前提起他,他這才慢慢受到重視,步步爲營有了今天。”
“他很感恩,在朝中處處幫襯王后,慢慢也壯大了王后的勢力。有些老臣看了眼紅,私下便說他對王后心懷不軌。”
說到這裡,我嘆了口氣,想到這位王后當年之所以無緣無故地照拂一位備受冷落的王子,恐怕也是爲了今天這個局面吧……
她倒不愧是檀國公主,天生玩弄權勢的料。
我只盼她對檀國君能有幾分真心。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大哥和雲飛哥都伸出手來拍拍我的肩。我定了定心神,馬上重新回到討論。
“溪橋哥既然在十一王爺身邊,便可以說和我的利益一致,這是件大好事。大哥說要調用溪橋哥的人脈,不知要從哪方面入手呢?”
大哥放下卷宗笑了笑,眼睛發亮:“我記得潼城內有岐國的奸細?”
“不錯。”且這奸細中,似乎還有十一王爺的人……想到這裡,我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你想趁機除掉岐國太子的人,讓溪橋哥的人在那裡主持大局?”
大哥微笑着點點頭:“是。我想叫人去向守衛潼城的那位將軍告密,將那位隸屬於太子的主事者交給將軍,一方便我們的人可以藉此得到將軍的賞識進入潼城關防系統,另一方面我們的人也可以藉由保護其他的奸細向岐國賣個人情,再來,你也知道了,我們也有了一個提拔自己人的機會。”
“那還要我們的人足夠機靈才行。”雲飛哥開始沉思,不久後,陡然擡起頭:“你要將誰派去做這件事?”
大哥含笑不語。見狀,我心裡馬上浮現出一個人選——
“大哥,你要將我的影派出去嗎?”
我們冼家學堂的弟子,初到本家的時候,都是沒有人服侍的。長輩們都說小孩子須得凡事親歷親爲,才能形成良好的本性。但是當我們大到一定的年齡,個性定型,本家便會從各個分家挑選合適的孩子來當我們的影。影會被教育成保護我們生命安全的侍衛和幫助我們處理各種雜事的助手。因爲從小一起長大,各個兄弟和影的感情都極深厚,唯獨我的影,待我始終不冷不熱,叫大哥他們看了生氣。
其實我還是很能理解我的影的。他叫奇——名字還是我取得呢——他天分極高,當年幾乎成爲我們中的一員。我不知道他爲何沒有進入學堂,而是成爲影,但是我知道,我早年那些亂七八糟的成績讓他覺得極爲丟臉!他性子有些像三叔,才氣縱橫,清高孤傲,這麼個人攤上我,內心必定極爲無奈。我覺得他每每面對我還能面無表情,怎麼說都算對我客氣了的,要是換上我,指不定臉色多麼難看呢!
因此想到或許大哥這次會調他來協助我,我頓時有種即將要陷入“必須隨時應付先生考試”的可怕境地的錯覺,背後一涼,頓時連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起來。
我哀求大哥:“大哥大哥,不是吧?你不是想派他來做這件事情吧?”
大哥見狀大笑:“他是年輕一輩中做事最穩妥的。”
我輕輕地搖大哥的肩膀:“總有其他合適的人吧?阿?啊?”
雲飛哥見了也大笑,笑過後搖搖頭,對我說:“我以爲你會慶幸大哥派他出去。”說完,轉向大哥,又道:“你要替尋道換影?”
“是,”大哥點點頭,“雖然臨時換影對尋道不好,但是這兩人相處這許多年,始終不夠和睦。我不想尋道下山後出事,還是換掉他比較好。”
大哥和雲飛哥這麼一說,我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想來奇取得了潼城那位將軍的信任以後,將會在那裡潛伏很長一段時間——搞不好會作爲冼家的暗釘,一輩子待在那裡,所以大哥想要趁這個機會替我選擇其他的影。
這個提議不是不好,至少我不用再面對奇的那張冷冰冰的臉和那雙好像總是在嚴厲考查我的眼睛。
但我心裡仍是有些悶,想來是我和他畢竟相處了這許多年的緣故。他雖冷漠,但是該做的事從不少做。我若有個三病兩痛,他服侍我起來,從不怠慢。
所以得知大哥要將他換掉,我竟不覺得高興。我悶了一會兒,對大哥說:“大哥還是問問他的意思吧,若他願意去,那才行呢……”想了想,又道:“大哥,你要怎麼安排我們出關呢?”
大哥道:“我們的人進入將軍府以後,會向將軍要求接來自己的親眷。你們便在將軍府待一兩天,待到處理奸細屍體的時候,便將你們化妝混入屍體中,如此,一來你們出城萬無一失——要知道這些屍體必定是着人秘密處理的,二來你們走後,我用兩名好手換進去,便可算又在將軍府安插兩人。”
“這樣妙,”我點點頭:“這樣萬一一個人出了什麼事,另外兩個人還可以照應,實在不行,還能替補。潼關是個重要的位置,理應如此。”說完,我見大哥和雲飛哥表情和緩,似乎沒什麼大事要繼續商討了,便鼓起勇氣厚着臉皮說:“那……既然下山後的大事差不多都說完了……我、我就退了吧?”
雲飛哥聞言馬上把眼睛一瞪,道:“急急忙忙想去哪裡?!”
我對他做個鬼臉,再捏捏大哥的手。
大哥看了看雲飛哥,再看了看我,終是敵不過我無聲的請求,嘆了一聲,當下就大赦天下:“要去便去吧!你既要跟着他,關心也是應該的。”
我得了這一聲,再不怕雲飛哥,給大哥行了個禮,便從書房退出來高高興興地循着東廂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