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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今種種,全是過往種下的“因”結成的“果”。

事情最早,可追溯到檀音十一歲生辰。

那年恰好是公卿來都城朝拜天子的一年,所有公卿彙集檀城,這其中,自然也不乏定安侯的身影。

那是檀音第一次見到自己這位赫赫有名的叔父。

彼時,後者正同其它公卿一起,聚在偏殿等候召見。在吵雜喧嚷的環境中,檀音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因爲他不屑同任何人談話。在其它公卿們相互交談的時候,他一人獨佔一角,專注地欣賞牆壁上所掛的一幅圖。

圖中所畫的,正是檀國江山。

而定安侯看得很仔細。

他時而皺眉,時而搖頭,時而閉眼沉思。最後,他睜開眼睛,湊近了畫,用左手擋住了畫的一部分,然後用右手畫了一個奇怪的弧線。畫過弧線後,他略略後退了一些,然後看着畫,無聲地笑了一下。

這是一個驕傲的冷笑。

檀音對於他奇怪行爲的疑惑,全部在這一笑中瞬間解開。

他突然領悟到,自己的叔父,正在修訂這幅古老的畫。江山種種,全部深刻地銘記在這位叔父的腦海中!

於是他哼了一聲,放棄推門而入的打算,當即便轉身離去。

他突然想要捉弄一下這位驕傲的叔父。

於是,不久後,定安侯回到領地,民間便慢慢流傳一句奇怪的諺語:定安無妻弟,小孩兒無舅父……

當我聽到這裡的時候,我心中的詫異,遠非語言可以形容!我傻傻地看着檀音,愣了好久,才跳起來大叫——

“我沒有聽錯吧?這傳言、這傳言竟是你一手安排的惡作劇?!”

檀音一笑,模樣看起來十分狡猾:“我何必騙你?況且我還沒有說完呢!待我說完,你便知道我不是說謊了!”

說着,他又講起來——

這惡作劇安排得巧妙,從頭到尾,都十分成功。又三年,檀音眼見事隔這麼久,竟沒有一個人看透,當然是十分得意。可是等流言傳入檀國君的耳朵,他便得意不起來了。

原來檀國君得知此事,既氣又怒,將之視爲心病,整日憂心忡忡鬱鬱寡歡。檀音不敢告知他實情,又不忍見父王心事重重,便遷怒於定安侯,又想了個主意來整治他——

他找來當年假扮仙女的女子,重新**一番,送入岐國太子的府邸。這女子美貌溫柔,又善解人意,很快得到太子的青睞,成爲最最受寵的姬妾。檀音大喜,下一步便要安排定安侯和這太子見面。不料正在這段時間,檀國君突然得了急病,檀音被要求分擔一部分政務,慢慢地也就將此事淡忘,放在了一邊。

檀國君不久後病逝,檀音也失去了惡作劇的心情。

然後,世事多變,慢慢地,便有了今天。

檀音說到此處時,還十分得意。

我見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又生氣又高興:這小子一個惡作劇,竟然在無形中,將定安侯的謀反提前了不知多少年,想起來,,真是可氣;可是如果事情不是如此發展,定安侯日後謀反,檀音未必鬥得過,這麼想來,又不得不慶幸——唉,總而言之,世事之間的複雜糾葛,有時真是難以理清!

我感慨了一回,略略平復心情,便問檀音:“事情發展到如今,你可以說佔盡了優勢:定安侯若發現那名姬妾,一定會認爲自己受了愚弄,不會放過岐國太子。只是,你確定那岐國太子此次出征,帶了那名姬妾?”

檀音聞言壞笑起來,道:“便是沒帶又如何,我們不久後去岐國避難,難道不會暗中使壞?”

我頓時恍然大悟:是了,要比使壞,誰還比得過這位少年君主?!

我又問檀音:“這麼說來,你要表明身份,要求禹將軍撤退啦?”

“那是自然。”檀音說:“他若保存實力,日後便會成爲我們大大的助力。我原來還擔心,縱使定安侯和岐國人兩敗俱傷,我也需要求助於姑母才能取回王位呢!如金看看潼城和靈州的兵力,我有自信,若時機得當,這些便足以使我達成心願。”

“可是,那些百姓呢?”我提醒檀音:“若靈州淪陷,岐國人必會屠城。”

檀音頓了頓,搖搖頭道:“不一定。此次不比以往。以往出兵,多出於一時義憤;如今岐國人若決意侵吞我國土地,爲安撫民心,不一定會屠城。”

我聞言,頓時心裡一沉,我對檀音說:“你也說是不一定。”

檀音聞言,身體一僵,擡頭定定看向我的眼睛,問:“你想說什麼?”

……

是了,我該說什麼呢?

阻止?責備?抑或提議放棄原有的優勢另尋良策?

我最終什麼也沒說,目送檀音離去。

他去見禹將軍以後,我默默整理思路,突然產生了一種迷茫:

我下山,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幫助檀音?

目前看來,檀音處事老練,絲毫不需要我的提點。

鞏固冼家的地位?

不,不,我留在冼家,才符合大哥原有的安排。

我究竟是,爲何下山呢?

我想了許久,只想到了一句被我遺忘已久的家訓:

永遠不可小看,任何一位君王。

是了,諸如檀音。

這個瞬間,我感到真正的檀音,離我尚十分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