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集

父子兩人回到蘇秦的別墅時,只見這裡忽然佈滿大批軍警。

英修羅好奇地探頭探腦瞧了半天,擡頭問道:“爸,蘇爺爺家出了什麼事嗎?”

英翔卻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握緊了兒子的手,微微搖頭:“沒事,是來找我們的。”

正說着,已經有人看見他們,立刻便迎了過來。

那是一位身穿中國陸軍上尉制服的年輕人,他微笑着伸出手來,熱情地握住英翔的手:“是英先生吧?我們一直在等您。”

英翔禮貌地跟他握了握手,沒吱聲。英修羅好奇地看着他:“叔叔,你是誰啊?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上尉立刻蹲下身,笑着說:“我是你黎叔叔的助手。你們會到這裡來玩,是你爸爸臨走的時候告訴黎叔叔的。”

“哦。”英修羅不疑有他,立刻很高興。“那黎叔叔來了嗎?”

“來了,在裡面等你呢。”上尉一指別墅。

這時,從屋裡已經大步走出來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

英修羅歡快地大叫着“黎叔叔”,拔腿就向他飛奔過去。

黎遠望哈哈大笑,一把將他抱起來,在空中甩了一個大大的圈子。英修羅的身子飛了起來,不由得笑得更歡,輕快地笑聲在整個庭院裡飛揚。隨後,黎遠望將他穩穩地抱在懷裡。

英修羅笑嘻嘻地問他:“黎叔叔,你是來接我和爸爸的嗎?”

“是啊。”黎遠望笑着轉身往屋裡走去。

英修羅隨口說:“哎呀,其實都不用這麼麻煩,我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黎遠望身形微微一滯,隨即又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他仍然保持着親切的微笑:“爲什麼啊?修羅,爲什麼不回來了?”

英修羅天真地說:“太不好玩了,天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我想跟爸爸到處去玩。”

黎遠望輕輕揪了揪他的小臉蛋:“怎麼?就不要黎叔叔了嗎?”

英修羅興沖沖地說:“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玩呀。”

這時,他們已走進了客廳。廳裡坐着英奇、黎盛和魏勇強,蘇秦也陪坐在一邊,四個人正談笑風生。看見黎遠望抱着英修羅出現,他們都很高興,一齊招手,黎遠望便放下了孩子。

英修羅好奇地看着他們,邊走過去邊問:“怎麼你們三個爺爺都來了?”

英奇將他摟過去,疼愛地笑道:“爺爺們都想你了唄。”

英修羅很是歡喜,卻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哎呀,其實也就是兩天時間吧,反正我今天下午就回去了。爺爺,我的電腦呢?”

英奇連忙說:“還在我家,我收得好好的,不讓人動。”

英修羅很開心:“太好了,我可想我的電腦了。”

大家一聽,都笑了起來。

英翔這時才慢吞吞地走進來。今天他穿着白小鵬派人送來的衣服,一身上下全是名牌,看上去英俊瀟灑,但臉上的神情卻有些陰沉。

英修羅搶先說:“爸爸,你看三位爺爺都來接我們了。”

英翔猶豫了一下,才禮貌地輕聲叫道:“黎叔叔,魏叔叔,爸。”

三個人都看着這個表面總是很溫順骨子裡卻高傲得很的年輕人,眼神都很奇異。

良久,英奇才溫和地說:“我們是來接你的,走吧。”

英翔一言不發,上樓去將旅行袋提下來,便跟他們走了。英修羅蹦蹦跳跳地一直回頭跟蘇秦說“蘇爺爺再見”,然後才被英奇緊緊拉着手,上了車。

蘇秦擔憂地看着英翔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車隊很快從翡翠山上下來,到達東都國際機場,一架空客A380專機已在那兒等着了。一行人很快登機,飛機立刻起飛,向北京飛去。

一路上,英修羅活潑可愛,好奇地問東問西,黎遠望一直與他有問有答有說有笑。其他人則比較沉默。在前艙坐在一起的英奇、黎盛和魏勇強偶爾低聲交談幾句,獨自坐在後面的英翔卻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快到北京的時候,三個部長低聲商量着。

黎盛問英奇:“你看我們誰跟他談比較合適?”

英奇輕嘆:“一起談吧。他是個十分固執的人,只怕我們誰都說服不了他。”

魏勇強不是很瞭解英翔,聞言很不理解地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輕聲說:“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想要什麼呢?我們什麼待遇都給得起,什麼條件都能滿足他。”

英奇輕輕搖頭:“他就想要退休。”

魏勇強更不理解:“他分明還是年輕人嘛,退什麼休?你我都是老頭子了,還不願意退休,想再大幹一場呢。”

英奇欲言又止,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黎盛是知道英翔十二年前爲國家所做的巨大貢獻和經受過的可怕磨難的,卻不知道該對毫不知情的魏勇強從何說起。他瞧了英奇一眼,英奇緩緩搖頭。他便不提過去,只是簡單地道:“年輕人有時候也會對工作產生厭倦的感覺,這也能理解,總之,我們三個人一起說服吧。”

魏勇強點了點頭,忽然看着正用電子手臂與英修羅掰手腕玩的黎遠望,說道:“讓遠望也參加吧,他們是好朋友,或許能起到很大作用。”

黎盛看了英奇一眼。

英奇想了想,說道:“好吧。”

一下飛機,英修羅便歡呼着奔了出去:“王子叔叔,玲瓏阿姨,金剛叔叔,羅漢伯伯,哎呀,你們都來啦?”

英翔最後走出去,便看見英修羅與刀鋒小組的成員們扭作一團,王子、玲瓏和金剛都嘻嘻哈哈地笑得像個孩子,只有羅漢站在一旁沉靜地看着他們,神情間很沉穩。

英奇轉頭對英翔說:“我讓刀鋒小組來保護修羅。你先跟我們走,我們有話跟你說。”

羅漢笑着向英翔點頭:“老大,你放心,有我們在,修羅絕不會有事的。”

王子、玲瓏和金剛也開心地對他說:“是啊,老大,你就放心吧。”

英翔微微點頭,把手中的旅行袋遞給王子,又輕輕撫了撫兒子的頭,溫柔地說:“修羅,你先跟叔叔阿姨回家,我有點事,一會兒就回去。”

英修羅懂事地“哦”了一聲,便跟着他們走了。

英翔沉默地跟着三位部長和黎遠望在機場裡直接上了車,車隊隨即往總參大樓開去。黎遠望坐在英翔身旁,握拳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肩頭,臉上的神情很興奮。英翔微微朝他點了點頭。

直到走進保密措施十分嚴格的小會議室,魏勇強招呼大家坐下,一位女少尉給他們端上茶來,五個人之間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魏勇強看了黎盛一眼,似乎在詢問到底誰先開口。黎盛看了看英奇,見他沒有先開口的意思,便輕咳一聲,微笑道:“小翔,我是看着你長大的,現在也不用說什麼客套話,就開門見山了。”

英翔微微點了一下頭。

黎盛單刀直入地問:“今天早上在南海,P國和V國、L國海軍忽然交火。這件事,是不是你乾的?”

英翔稍稍猶豫片刻,便清晰地答道:“是。”

三位部長興奮地交換了一下目光。

黎遠望高興地說:“小翔,幹得好。”

魏勇強忍不住問他:“你是怎麼做到的?”

英翔卻答非所問:“我只是爲了救自己的兒子,不得已而爲之。”

見他不肯正面回答,魏勇強和黎盛父子都以爲那涉及國安部的高度機密,因此不再探問。

魏勇強笑道:“既然你有如此超卓的能力,自然應該用來爲國爲民。”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魏勇強又說得十分誠懇,顯然他認爲這是理所當然,倒讓英翔一時不知該如何推託。他緊抿着脣,沉默了。

黎盛慈愛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英翔淡淡地搖頭。

“現在這三個國家還在打呢。”黎遠望興奮地說。“戰爭迅速升級,除了海軍外,空軍也加入了,戰況非常激烈。”

“是啊。”魏勇強也有些興奮。“最有趣的是,原來V國跟L國是一方,後來P國指責兩國對他們國家的空軍和海軍基地發動**襲擊,是爲了幫助V國的水上特工隊到他們的蘇比克海軍基地綁架一個重要的人。現在,P國要求V國把這個人交出來。L國一聽就炸了,認爲這場戰爭是V國挑起的,想要退出。但P國不幹,堅持要L國賠償損失,還要把佔領的南海的三個島礁賠給他們。這一下,L國又決定繼續打下去。所以,現在的形勢是三國各自爲戰,不成聯盟了。”

英翔的神情一直很淡,顯然對此漠不關心。

幸好魏勇強已經一早被黎盛反覆打了預防針,知道這個年輕人一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所以對他此刻的表現並不在意,笑着說:“小英,我們已經擬定了一個作戰方案,準備趁此良機,一舉收復南沙羣島。這個計劃的關鍵部分是要由你和你兒子來完成的。”

英翔擡眼看着他,輕聲說:“魏叔叔,我已經正式退休了,我兒子還沒有成年。而且,打仗是軍隊的事情。”

魏勇強一怔,心想這個年輕人果然固執得很,便看向英奇。

英奇遲疑着,終於輕聲說:“英翔,總要有人去的,不是你,就會是別人。”

這句話,英翔在十二年前曾經說過。當時,他接受命令,準備去執行“死亡任務”。那個任務甚至殘酷到連他的上司戴犀都不願意下命令,最後是英奇親自對英翔下令。那時,英翔看過了整個計劃後,就是這樣淡淡地說了一句:“總要有人去的,不是我,就會是別人。”

那一年,英翔二十五歲。也就是從那一年起,他便一直活在黑暗的地獄裡,直到十年後死亡來臨。如果不是英修羅及時出現,他早已經死了。他曾經是那麼渴望死亡……

現在,英奇又說出了這句話,英翔只覺得心裡遭受到雷霆萬鈞般的重重一擊。他猛地將臉扭到一旁,閉上了眼睛。

會議室裡很靜,人人都看着他忽然變得煞白的臉色,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過頭來,擡眼看着父親,輕聲問:“我做得還不夠嗎?”

英奇、黎盛和黎遠望都沉默了。

不瞭解他的過去的魏勇強卻堅定地說:“爲國效力,怎麼能說夠?我們幹了一輩子,還沒說夠呢。你這麼年輕,現在就說夠,太早了點吧?”

英翔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道:“要我犧牲,可以,我兒子,不行。”

“小翔,你別誤會,談不上什麼犧牲。我們怎麼可能犧牲你和修羅?你想得太多了。”黎遠望很誠懇。“首先,修羅肯定是呆在後方指揮部,我們不可能讓他上前線去。其次,我們會給他安排最嚴密的保護,連一隻可疑的蒼蠅蚊子螞蟻都不讓靠近他。難道你還不放心我嗎?在行動期間,我可以調鷹隊的全體人員來保護他。”

英翔冷冷地看着他:“你願意隨時隨地都有幾十個人圍着你嗎?他還是個孩子,他的快樂呢?他的童年呢?你也是有兒子的人,你願意讓你兒子過這樣的生活嗎?”

黎遠望聽着他連珠炮般的一連串質問,卻也不惱,只是嘿嘿嘿地一陣訕笑:“我那小子要是有修羅一半聰明,我就謝天謝地了,有什麼不願意的?”

英翔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

魏勇強覺得這個年輕人的固執完全沒有道理。黎盛則理解他的心情,但認爲他只是目前有些偏激,完全是可以勸說的。

他們苦口婆心地輪番說服英翔,英翔卻仍然只有那一句:“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兒子,不行。”

到最後,人人筋疲力盡。英奇卻一直沉默着,沒有參與勸說。

剛纔那句話他是脫口而出的,甚至沒有想起是英翔當年先說出來的。十二年前,這話說出來之後,英翔遭遇到的折磨以及所忍受的痛苦已經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了。他問得對,難道他還做得不夠嗎?英奇不想傷了兒子又傷孫子,便與兒子一樣,始終保持沉默。

等英翔走後,黎盛和魏勇強都埋怨他不說話。英奇苦笑:“他雖然是我兒子,但我有愧於他,無話可說。”

魏勇強想了一下,問黎盛:“可不可以直接跟英修羅談談?只要這孩子答應參與行動,英翔不願意幹就算了。”

黎盛搖頭:“那孩子只聽他父親的。他說過,他纔不管什麼國家民族呢,千萬別跟他講大道理,總之,他父親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你拿他根本沒轍。”

黎盛和魏勇強無奈,只得向上面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