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時間緩緩地流逝,由春到夏,由夏到秋,英翔漸漸能起身坐一坐了。

這半年間,他家再也沒來過任何人,彷彿連電話都沒有接到一個。英翔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這一定是英修羅搞的鬼,爲了不打擾他,在家閉門謝客。

這期間,兒子進進出出的,仍然沒閒着,不過,再也沒有上門投訴的人,他便樂得不問。

最近,電視臺重播迪斯尼公司的經典卡通片《貓與鼠》,英修羅每晚都準時坐在客廳裡,等着看這一對永遠都在鬥法的歡喜冤家,不時哈哈大笑。他的笑聲輕快,沒有一絲陰影,英翔在房裡聽着,總會忍不住笑起來。

立秋後,英翔可以站起來走動了。英修羅瞧着,滿眼興奮,一蹦老高,差點從一樓直竄上房頂。

一天下午,英翔聽到外面有不少孩子在叫“老大,老大”,英修羅便出去了。只聽他們嘀咕半天,隨後就悄無聲息,顯然英修羅已經跟他們走了。

每到這時候,英翔都覺得好笑。他這個兒子跟他真是完全不同。

從小到大,英翔都對父親很敬重,未成年之前,如果要離家外出,必跟父親交代,徵得父親同意,而英修羅卻根本不理會這些繁文縟節,想走拔腿就走,頂多臨出門前說一聲,有時候甚至連招呼都忘了跟他打。他知道兒子的本事,也從來不在意。

直到很晚了,英修羅還沒回來,這可是從所未有的事情,他稍稍有點擔心,便問盤古:“你知道修羅去哪兒了嗎?”

盤古正端着藥出來遞給他,聞言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不用擔心,修羅王子不會有危險的,我沒接到他的警訊。”

英翔一直覺得很奇怪。這些機器人都稱英修羅爲“王子”,待之也猶如真正的王子。他以前從來沒有問過,不過今天閒來無事,便淡淡地問:“盤古,爲什麼你們叫修羅是王子?”

盤古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爲他媽媽是我們的王。”

英翔沒聽明白:“他媽媽……是你們的……王?”

“是啊。”盤古實話實說,理直氣壯。“他媽媽倏忽創造了我們,就像他媽媽創造了他一樣。倏忽臨走的時候,將他託付給我們,告訴我們說,我們和修羅王子是兄弟,要互相照顧,互相愛護。”

“倏忽?”英翔一頭霧水。“你說修羅的媽媽叫倏忽?”

盤古認真地點頭:“是啊,她在我們的世界裡叫倏忽。”

“哦。”英翔聽得似懂非懂。“那,倏忽說修羅是王子嗎?”

“不是,是我們一致推舉的。”盤古搖頭,頑皮地笑起來。“我們認爲他就是我們的王子,是我們的頭兒。”

英翔還是覺得很迷糊:“你說你們也是倏忽創造的?她還會發明機器人?”

盤古做個鬼臉,笑道:“不是這樣的,不過,我不能說,你可以問修羅王子。”

“哦。”英翔便不問了。

盤古倒是很起勁:“英先生,你也很厲害呀。修羅王子說他媽媽是修羅王,你是夜叉王,都很厲害的。”

英翔聽得啼笑皆非:“比你可差遠了,你一個人就可以力拔千斤,世上無人可比。”

盤古得意地搖晃着頭:“我會的還多着呢。”

英翔看着他那天真可愛的模樣,覺得他跟英修羅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正在好笑,門鈴就被人摁響了。他們看了看門邊的屏幕,卻看見有兩個警察陪着英修羅,英翔有些吃驚,連忙起身。

盤古打開門,那兩個警察和英修羅一起走了進來。

英翔微笑着請他們坐,已準備好聽他們的埋怨和指責了。

兩個警察坐下來,問他:“你是英修羅的家長?“

英翔點了點頭:“對,我是他父親。”

一個警察笑道:“你這個孩子了不起啊。”

“怎麼了?”英翔聽不出這話是褒是貶,只得仍然保持微笑。“他沒犯什麼錯誤吧?”

“是沒犯錯。”那個警察笑着看了一眼英修羅。“你讓他自己跟你說。”

英翔溫和地看向兒子:“修羅,你說。”

英修羅滿不在乎地道:“今天,咱們小區的兄弟們跑來找我,說他們學校附近出現了一夥攔路搶劫的小流氓,這夥人大概有七、八個,專門搶學生,他們學校裡的同學都很害怕。”

英翔明白了:“你就去對付他們了?”

英修羅把頭一揚:“當然了,怎麼能讓這幫壞蛋欺負我的兄弟?”

兩個警察忍不住好笑:“你兒子帶着二十多個孩子在校門外埋伏,又叫一個孩子去當誘餌,等那幾個流氓攔住他,準備搶他書包的時候,你兒子帶着那些孩子一擁而上,把那幾個流氓狠揍了一頓。等我們接到報警趕到,那幾個流氓已經全部被打趴下了。”

英翔笑道:“幹得好。”

“那當然。”英修羅頓時得意洋洋。“這下,他們再也不敢去搶學生的東西了。”

其中一個警察說:“混戰中,有兩個流氓掏出了刀,你兒子爲了掩護其中一個孩子,手臂上被劃了一刀,我們已經把他送到醫院,縫了六針,醫生說問題不大。”

英翔看着兒子,忽然笑着搖頭,似乎是在說他帶了二十多個人圍攻人家幾個人,居然還被對方傷了,也太差勁了。

英修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漲紅了臉:“是那些弟兄們打起來沒章法,我又沒空教他們。改天等我空下來了,好好地教他們幾招,就不會這樣了。”

英翔和兩個警察都笑了起來。警察說:“我們陪他回來,一是替他解釋一下,免得他挨家長的罵,另外還要提醒一下,以後這些事還是應該交給我們警察來辦。孩子畢竟還小,太危險了,要見義勇爲,還是等長大以後吧。”

英翔連聲稱是。

警察笑道:“小傢伙,以後長大了,乾脆來當警察吧。”

英修羅笑嘻嘻的,卻不肯答應。

英翔忙說:“這孩子還沒定性,將來到底想幹什麼,他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兩個警察笑着點頭,起身告辭。

英翔趕緊送了出去,邊走邊連聲道謝。

剛走到門外,他便看見有好些孩子都圍在他們家門前。見他出來了,他們立刻圍上來,一陣七嘴八舌。

“英叔叔,你可別罵我們老大,是我們叫他去的。”

“英叔叔,你可別打老大,他是爲了擋住刺我的那一刀,才受傷的。”

“英叔叔,我媽說,讓我請你們到我們家吃飯,他要感謝老大。”

“英叔叔,我爸說了,他想跟你喝一杯……

“英叔叔……”

警察看着他笑道:“你兒子的羣衆基礎可真好。”

英翔也只好笑:“是啊,我一向都不打罵他,主要是怕樹敵太多,不好對付。”

兩個警察哈哈大笑,上了警車,開走了。

英翔這才鄭重地對孩子們說:“我保證,既不打他,也不罵他,好不好?”

孩子們全都歡呼起來。

英翔勸了半天,好不容易纔使孩子們各自回家,轉身走進家門時,英修羅正在大嚼薯片,顯然餓壞了。英翔瞧了瞧他的傷,見醫院處理得很好,便放了心。

坐到兒子身邊,英翔想了想,還是不打算訓練他,讓他自由發展好了。

午夜,英翔忽然在沉睡中猛醒。他霍地翻身下牀,出了房門,直接從二樓一躍下地,隨即輕捷地撲進了廚房。

這時,正有人在輕輕地撬動廚房的門。

外面也正有一個黑影在輕巧地往上爬。他攀到二樓客房的窗臺上,往裡瞧了瞧,見漆黑一片,便一騰身,準備翻進去。

就在這時,橫空一腳朝他飛踢過來。他本能地一縮身子,企圖躲過這一擊,結果腰眼上還是狠狠中招。隨即,他被這一腿的力道踢得直向後飛去,重重地落到地上。他疼得“噝”了一聲,擡頭看去,只見窗口探出一個小男孩的頭,正在對他大做鬼臉。

廚房裡,門被悄悄地推開了,一個黑影閃身進來。他剛跨進一步,便立刻僵在那裡。一柄鋒利的小刀正擱在他的頸動脈處。

僅僅只愣了片刻,那人便咯咯地笑起來:“老大,我們這次是二人齊來,王子已經上了你們家二樓,你再厲害,也只攔得住我們其中一個吧,嘿嘿……”

她話音未落,便聽見了外面的重物墜地聲,接着從二樓傳來一個孩子的大叫:“老爸,有個小賊想從窗戶爬進來,被我飛起一腳,踢下去了。”

英翔看着玲瓏,微微一笑,收起了刀。

玲瓏驚愕地問:“老大,你什麼時候找了個幫手?還叫你老爸?是你收的徒弟嗎?幹嗎不叫你師傅?”

王子已掙扎着爬起來,打開廚房門走了進來。他按着腰眼,誇張地**道:“老大,你怎麼會在客房裡埋伏一支奇兵?我們一向都知道你的客房除了我們偶爾來住一下,從來沒人的,怎麼現在住着人?那小子是什麼人啊?這一腳踢得可真夠狠的。”

他們邊說邊往外走。

這時,英修羅一溜煙地跑下來,到處找他的老爸。一回頭,他便看見剛走出來的三個人,接着一眼瞧見最前面的玲瓏,不由得脫口而出:“啊,還有個女賊。”

玲瓏噗嗤一笑:“那你就是小賊。”

英修羅大怒:“我纔不是賊。”

玲瓏逗他:“你不是賊?那你在我們老大屋裡幹什麼?”

英修羅理直氣壯地說:“他是我老爸,我跟我爸在一起,天經地義。”

王子和玲瓏都大吃一驚,一齊看向英翔:“老大,你什麼時候冒出來這麼大一個兒子?幾時有的?怎麼來的?從沒見你有過女朋友呀,真有你的,這麼神出鬼沒,老大就是老大,讓人不得不服……”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遠,英翔咳了一聲,打斷他們:“這個……說來話長……修羅,來,見見玲瓏阿姨,王子叔叔。玲瓏,王子,他叫英修羅,我兒子。”

英修羅笑嘻嘻地走上前來,好奇地打量着兩人身上的“夜行衣”,忍不住說:“這明明就是做賊的行頭嘛,還說自己不是賊。”

玲瓏從他身旁擦過,忽然攤開兩手,哈哈大笑:“小子,你在睡衣裡也裝這麼多零食啊?”只見她的掌心裡有好幾種口香糖和巧克力。

英修羅大驚,連忙伸手到衣袋和褲兜裡一陣亂摸,見裡面已空空如也,不由得大奇:“哎,玲瓏阿姨,你這是怎麼弄的?教我,教我。”

英翔不由得搖了搖頭:“你們這兩個活寶,真是的,也老大不小的了,還是這麼孩子氣。下次大白天來,別擾人清夢。”

玲瓏對英修羅笑道:“好好好,先睡吧,你明天還要上學吧?等週末的時候再教你。”

英修羅立刻說:“我不上學的。”

玲瓏和王子都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英翔。

英翔微笑道:“他確實不上學。不過,這麼晚了,先睡覺,不準再鬧了。修羅,你過來跟我睡,讓玲瓏阿姨和王子叔叔睡你房間。”

英修羅真是千情萬願:“好啊,好啊,我的房間讓給你們。”

英翔剛纔使了一下猛力,此時已經感到頭暈,便不再管他們,先去睡了。

直到清晨,客廳裡都一直傳來嘰嘰咕咕的說話聲和輕輕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