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央氣象臺在一週前就預報,這幾天在北方地區將會有一個大範圍的降雪天氣。當英翔開車往總參謀部大樓駛去的時候,雪已經紛紛揚揚地飄下來了。

一路上,仍有許多市民和遊客在大街小巷裡遊玩。到處都是紅燈籠和紅色的綢帶、流蘇、拉花,一派春節的喜慶氣氛。人人臉上都洋溢着歡樂的笑容。有許多孩子興奮地追逐着飄飛的雪花,發出清脆的笑聲。

英翔瞧着和平安詳的景象從車旁滑過,心裡感到很平靜。也許每個人都是如此,掙扎的時候特別痛苦,一旦做出了決定,則無論後果是什麼,都會平靜地接受。

到了總參大樓,便被大門口守衛的軍人攔住了,他報出自己的名字,說明自己是來開會的。衛兵立刻與裡面聯絡。

很快,門裡走出一位笑容可掬的陸軍中校。他看了看英翔,笑着遞給他一張藍色的特別通行證。英翔對他點了點頭,將那張通行證放在前面的擋風玻璃處。門口的衛兵便放行了。

他將車直接開到旁邊的停車場,便往大樓走去。

那位中校就是總參謀長魏勇強的助手鄭和平,以前見過英翔幾次。此時忽然見到他滿頭白髮,感到很驚詫,不過禮貌地沒有吭聲。等英翔下了車走過來,他便熱情地跟地握了握手,隨即帶着他往裡走,邊走邊說:“會議在一小時後開始,魏總長想在會前先跟你談談。另外,黎部長也已經來了。他和魏總長都在等你。”

英翔沉默地點頭,跟他進了電梯。

很快,他們到了那間離總參謀長辦公室不遠的接待室。鄭和平請他先坐,隨即去請魏勇強和黎盛。

這間接待室四面都是藍綠色的磨砂玻璃,有種輕盈的流動的美。屋裡鋪着藍灰色的地毯,牆角放着綠色的龜背竹和散尾葵,整個會議室的色調都給人安靜平和的感覺。

屋裡很靜,窗外仍在飄着雪花。

很快,魏勇強推開會議室的磨砂玻璃門,和黎盛笑呵呵地走了進來。一瞧見英翔,兩人都是一怔,眼裡露出驚異的神色。黎盛忍不住問道:“英翔,你怎麼……”

英翔禮貌地站起身來,恭敬地叫道:“魏總長,黎部長。”

魏勇強的神色已迅速恢復如常,笑着過去與他握手:“坐,坐。”

英翔便坐了下去。

魏勇強與黎盛對視一眼,便道:“英翔啊,你能答應復出,我們都很高興。年輕人嘛,還是要建功立業,纔是正途。況且,你練就這一身本領,也不容易,如果就此放棄了不用,對國家固然是損失,對你也是浪費。你說是不是?”

英翔溫和地點頭:“是。”

“這就好,你能很快想通,這太好了。”魏勇強很高興。“這次行動本來沒這麼快的,我們仍然在找合適的機會。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先在南海導演了這麼一出好戲,我們也不會急於現在動手。不過,既然時機到了,我們肯定毫不遲疑,絕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英翔默默地聽着,等着他說下去。

黎盛在一邊也笑道:“是啊,這實在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立刻展開行動。這樣的話,我們軍隊的損失會減少很多,在外交上也會站在主動的位置上,國際社會也不便強行插手干預。”

魏勇強十分興奮:“不管怎麼說,能在我們手上收回南海,也是一大幸事。”

黎盛點頭:“對,這是對一個軍人最好的獎賞。”

英翔等他們說完,才輕聲問:“要我做什麼?”

魏勇強收斂了笑,把手中的一個文件夾遞給英翔:“這裡有兩個計劃,一個是整個行動的大方案,一個是大方案中專門圍繞修羅做的核心計劃。大方案許多人都知道,核心計劃則是絕密,只有幾個人瞭解。你先看看吧。”

英翔接過,專心地看起來。

他一直不吭聲,魏勇強有些不習慣,便起身離開了。黎盛想了想,也覺得單獨呆在這裡面對英翔,十分難耐,便說:“小翔,你先看着,我們一會兒再來。另外,遠望已經去接你父親了,一會兒就到。哦,剛纔中紀委、監察部和國家審計局都已經正式澄清了一些謠傳。那些流言蜚語最近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說他們要來調查你父親的經濟問題,真是扯淡。你父親一向清廉自守,這誰不知道?那些人也真能編,簡直是不負責任。”

英翔點了點頭,對他微微一笑:“謝謝您,黎部長,您去忙吧。”

黎盛笑着說“好”,隨即起身出去了。

英翔緩緩地翻看着行動計劃,邊看邊思索。

屋裡暖氣很足,他一進門就脫掉了鐵灰色的外套,此時穿着黑色毛衣,配着黑色長褲和黑皮鞋,更顯得臉色蒼白,眼神沉鬱。

魏勇強坐在辦公室裡,讓總控室將接待室的監控圖像傳到他的電腦屏幕上。等到黎盛進來,他忍不住說:“這個小英啊,至於這樣嗎?不就是讓他參加打一仗嗎?何至於就一夜白頭?讓人瞧着可有點受不了。”

黎盛嘆了口氣:“十二年前,我是親眼看見英奇因爲擔心這個兒子,一夜白頭。沒想到,十二年後,這一幕又重演了。十二年……還真是一個輪迴啊。”

魏勇強愣了一會兒,聲音緩和了些:“其實我們也沒打算把他逼成這樣,如果不是他先在南海鬧了這麼一出,逼得我們不得不立即動手,我們也可以從容謀劃,慢慢勸說他的。”

黎盛微笑道:“老魏,你我是軍人,有什麼就直說。這兩天我已經反覆想過了,非得逼英翔和英修羅加入不可,而英翔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他一旦決定的事,怎麼勸也沒用。所以,我寧願讓小翔恨我,也要把他逼出來。”

魏勇強立刻點頭:“我不是說我們不該這麼做,我只是覺得英翔有點反應過激。哪像咱們軍人?一聽打仗,立刻摩拳擦掌,惟恐被落下。老黎,我們是老朋友了,我的性格你也瞭解,只要是認定了的事,我是絕不會後退或者放棄的。”

這時,鄭和平進來報告說:“小黎將軍和英部長到了。”

魏勇強與黎盛對視一眼,吩咐道:“帶他們直接到接待室。”

“是。”

黎盛感慨:“讓他們父子先談一談也好。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英奇還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這我瞭解他。”

黎遠望聽鄭和平說英翔獨自在接待室看文件,便興沖沖地趕過去,一把推開了門。等到看見英翔的模樣,他頓時愣在那裡。英奇靜靜地等在後面,一言不發。半晌,黎遠望才閃開道,讓英奇進去。他自己卻沒有進門,而是急匆匆地去找父親,想問個究竟。

英奇看見英翔,眼裡閃過一絲驚詫的光,旋即什麼都明白了。他帶上房門,慢慢走過去,坐到兒子身邊。

英翔輕聲叫道:“爸。”

英奇的眼光從他的髮際掠過,隨後緩緩地轉到他臉上,微微搖了搖頭。

英翔輕聲說:“爸,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修羅也沒什麼。”

英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他點了點頭,看向窗外飄舞的雪花,平靜地說:“小翔,我的年齡也差不多了,本來要不了多久也就該退休了。”

“是,我知道。”英翔的聲音也很平靜。“以前是找不到人接替你,現在有人了。”

英奇微微頜首:“是啊,戴犀歷練得差不多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這是令人高興的事情。看到後繼有人,我也感到很欣慰。”

英翔放下文件夾,也看向窗外。那些在碧藍的天空下翩翩飛舞的小雪花真像是一個個小精靈,美得超凡脫俗。

過了一會兒,英翔溫和地問:“英飛現在怎麼樣了?”

英奇笑道:“今非昔比了。”

英翔也微笑着,詢問地看着他。

英奇愉快地說:“以前,他聰明,但不肯專心,成績很不穩定,忽高忽低的,讓人頭疼。自從修羅在他們學校引起轟動後,他開始發奮讀書,現在每次考試,成績都在年級前三名。”

“那很好啊。”英翔也很高興。“他快十一歲了,現在讀五年級了吧?”

“對。哦,他上個月跟我說,他想跳級,直接上初一。”英奇輕笑着,滿臉都是慈祥與疼愛。

“是嗎?”英翔笑着問他。“跳級的話,功課跟得上嗎?他有把握?”

“你桂阿姨去學校跟他的老師談過了,老師也認爲他已經基本掌握了六年級的知識,說可以試一試,今年秋天去參加升學考試。他們年級有好幾個很優秀的孩子都準備跳級呢。”

英翔感嘆:“現在的孩子壓力可真大。”

英奇也同意:“是啊,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兒童時期就這樣了。”

“英飛還是立志當醫生?”

“對。他們老師說,英飛很有潛質當一名出色的外科大夫。每次他們上生物實驗課,要解剖青蛙、兔子什麼的,很多孩子都不敢動手,嚇得直往後退,英飛他們那個組只有他一個人拿着手術刀從頭幹到尾。他們生物老師說英飛在解剖臺上冷靜沉着,下刀準確,面對那些血淋淋的五腑六腑,一點都不怕,還很詳細地觀察,向同學們一一介紹。呵呵,他確實很有當外科醫生的天賦。”

“那真的很好。”英翔微笑。“我一直認爲,醫生是世界上最高尚的職業之一。”

英奇點頭:“是啊,將來,我不會反對他的選擇。”

英翔笑道:“爸,你要多保重,你還要看着英飛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英奇緩緩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兩人不再說話,又一齊安靜地看着窗外的雪花。

魏勇強聽着這父子二人不着邊際地閒話家常,有點摸不着頭腦,不由得對黎盛說:“搞情報工作的人就是這樣,陰沉得很,什麼都悶在心裡,講話拐彎抹角,哪像我們這麼直率,要是心裡不痛快,就幹一架再說。”

“是啊。”黎盛點頭贊同。“不單是搞情報的,那些政治家更是狡詐,連吃碗麪都要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魏勇強哈哈大笑:“不錯,不錯,就是這樣。”

黎遠望推門進來,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們,囁嚅道:“爸,怎麼英翔他……他的頭髮全都白了?這才兩天的功夫吧?”

黎盛嘆道:“這孩子心太重,簡直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裡逼。他要是像你小子那樣,整天大大咧咧,毛毛燥燥的,也就不會這樣了。”

黎遠望無奈地看向魏勇強:“魏叔叔,我老爹一張口就總是呲我,對我一句誇獎都沒有。”

魏勇強笑道:“這叫玉不琢,不成器。”

黎遠望怪叫:“都快琢得體無完膚了,也該手下留情了。”

略微開了幾句玩笑,他們的心情都沒那麼悶,要開朗多了。

這時,參會的人員已陸續抵達,開會的時間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