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完飯,桂妙然不要英修羅收拾,搶着去廚房開了洗碗機。

英翔叫兒子坐過來,問他:“你現在讀幾年級?”

英修羅沒聽懂:“什麼幾年級?”

“你來北京之前,在學校裡讀幾年級?”

英修羅很乾脆地說:“我沒上學。”

英翔大吃一驚:“什麼?你沒上學?”

英修羅點頭:“對啊。”

英翔詫異地問道:“你爹地爲什麼不讓你上學?”

英修羅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想去啊。”

英翔皺着眉,更覺頭大,想了半天,才問他:“那你這幾年到底在做什麼?”

“做很多事啊。”英修羅漫不經心地答道。“我爹地媽咪經常要到世界各地辦事,當然得帶着我。另外,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也會問他們,他們都會跟我解釋。而且,我還要學這麼多東西,還要做工作,還要玩。哎呀,事情可多了。”

聽他說了半天,英翔還是沒弄明白他到底在幹什麼。英奇在一旁問道:“你說你要做工作,你做什麼工作啊?”

“我替遊戲公司做程序。”英修羅興致勃勃地答。“英飛現在玩的那款電腦遊戲《秘窟探險》就是我做的核心部分,遊戲公司付了我三萬歐元呢。”

英飛在一旁大喜:“哈,原來是你做的啊。哎,我問你,我現在打到沼澤那一關了,可總是過不去。你有沒有過關秘訣?”

英修羅馬上說:“當然有啦。不過我還是勸你自己打過去,那多有意思?”

兩個孩子在那裡興致勃勃地探討着電腦遊戲來,不再理會他們大人。英翔這下沒轍了。他求援地看着英奇,希望他去說服英修羅。

英奇咳了一聲,對孫子說:“修羅,你還小,必須要上學。”

英修羅不高興了。他噘起嘴,問道:“上學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學知識。”

“可我現在也能學到很多知識呀。”

“但是沒有老師教的系統,小孩子還是需要老師引導的。”英奇苦口婆心地勸說着。

“我看未必。”英修羅不屑地撇了撇嘴。“老師自己懂的也不多,學生要是問了他不懂的問題,他頓時就惱羞成怒,連不恥下問都不會。哼,好多老師都很差勁……”

“修羅,不準這麼說老師。”英翔打斷了他。“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尊重別人。”

“是。”英修羅對他的這句教訓倒是很接受。“我知道了,我尊重他們就是了。不過,我可不想上他們的課。”

英翔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服他。

英修羅看了看他的臉色,忽然問道:“爸,是不是我去上學了,你會很高興?”

英翔點頭:“對。”

英修羅猶豫了很久,才慨然道:“好吧,我去上學好了。”

英翔覺得很感動。他伸手過去,拍了拍兒子的頭。英修羅卻聳了聳肩,咕噥道:“不過,那學實在沒什麼上頭。”

英奇和桂妙然回到家後,對英翔父子相處的情形談論了很久。英奇感慨萬千:“這個孩子啊,真是天使。英翔現在纔像是真正地活着。”

桂妙然也說:“是啊,他要早幾年出現就好了。”

英奇同意她的說法,特別是想到英翔現在的病況,不由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國慶大假過後,英奇給英才學校的校長打了電話,將孫子剛從外地來京的情況說了一下,希望校長能特別通融,給這孩子一個測試的機會,如果不能通過考試,絕不勉強。校長答應了他的請求。

於是,英翔帶着英修羅到了學校。

校長先大致問了一下英修羅原來的受教育情況,結果得到的答案是隻上過半年小學一年級就退學了。校長挺詫異的,問他:“爲什麼要退學?”

英修羅張口就說:“老師教的我早就會了。可老師說我不謙虛,還怪我上課不聽講,罰我去跑步。跑步倒罷了,那也難不倒我,可我覺得天天坐在那兒聽我早就明白了的東西,純粹是浪費我的時間。”

校長覺得這孩子也太狂了,不由得看了一眼英翔。英翔頭皮發麻,只得賠笑,心想這孩子沒說“老師懂得太少,沒資格教我”,他已經謝天謝地了。

校長想,要收拾這種狂妄的孩子還不容易?便笑道:“這樣吧,你先做套考試題。”

她拉開抽屜,翻了一下,把放在下面的一疊卷子拿了出來,隨後叫進來一個老師,讓她領着英修羅到外面去做。

校長告訴英翔,做完這套題最快也要三個小時。英翔便到校長室外面的接待室去等着,以免打擾校長的工作。

可是,僅僅只過了一個小時,英修羅便和那個老師進來了。英修羅神色自若,而那個老師的臉上卻滿是驚異。她讓英修羅等在接待室,隨即進了校長辦公室。

英翔問他:“怎麼樣?”

英修羅滿不在乎地說:“小意思。”

英翔忍不住笑了。

這時,那位監考老師出來,客氣地對他們說:“校長請你們進去。”

當他們重新坐在校長的對面時,校長的神情完全不一樣了。她的雙眼閃閃發光,瞧着英修羅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一塊罕有的瑰寶。

她對英翔說:“我給他做的是我們小學部的畢業考試題。這套題比全市統考的畢業試題的難度要大多了。按理說,英修羅同學只有十歲,就算五歲上學,頂多是小學五年級的水平,我想,他能及格就算很不錯了。不過,令我感到很驚訝的是,他全部都做對了。語文、數學、英語、自然,全都是滿分。”

英翔也是吃了一驚,同時又爲兒子感到驕傲。他聽着校長的話,沒說什麼。

校長接着看向英修羅:“嗯,英修羅同學,我這還有一套題,你再做做看。”

這次,校長沒讓他們退出去,而是要英修羅就在她的辦公桌上做。英翔看那疊試卷,似乎有語文、數學、生物、歷史、地理、化學、物理,這應該是中學的課程。英修羅奮筆疾書,當中竟然毫無阻滯。他做完一張試卷,校長便拿過來看。不一會兒,她拿起電話,叫了幾個老師過來。

那些老師顯然是各科的任課老師,分別拿着英修羅完成的不同科目的試卷認真看着,有的臉上已經露出了驚詫的神色。

英翔忽然理解了爲什麼英修羅昨晚會說“那學實在沒什麼上頭”。

等英修羅完成了這套題,校長又拿出了另一套題,讓他接着再做。英修羅面不改色,下筆如風,一揮而就,做到得意處,還情不自禁地搖頭晃腦。

英翔好不容易纔強忍住笑。

似乎在校長室發生的事情迅速傳開並在校園裡引起了騷動,辦公室外聚集的老師越來越多。英修羅完成的那些試卷不斷在他們中間傳閱着。

英修羅連着又做完了三套試卷,這纔不斷甩着痠麻的右手,看着英翔,扮了個鬼臉。

這時,一個英語老師用英語向他提問。英修羅立刻用英語對答如流。

英翔仔細聽着他的發音,卻發現不太聽得出來口音,其中既有美國英語,也有英國英語,還有印度英語的一些烙印,有紳士型的優雅用法,也有鄉土俚語。說到後來,那個英語老師似乎有些窮於應付了,便換了一個外教進來。

那個高大的男外教與英修羅攀談着。英修羅用英語問他是哪裡人,當得知他是德國人時,便立刻用德語與他聊起自己在德國境內的阿爾卑斯山上與當地土著一起廝混的經歷來,還唱了幾句他們的民謠,發音很地道。那外教大爲興奮,問他究竟會幾種語言,英修羅立刻反問他會幾種。

於是,他們接着用法語、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交談起來。

英翔暗自慶幸,幸好自己也會多種語言而且造詣不凡,否則真不配做這個兒子的父親。

不久,又擠進來一個黑人外教,非常感興趣地與英修羅攀談。

英修羅問他是哪裡人,他說是英國籍,不過祖籍塞內加爾。英修羅便興致勃勃地跟他講起了法語,偶爾還開玩笑地用當地通用的沃諾夫語夾雜其中,使那位年輕的黑人非常興奮。兩人聊着聊着,英修羅談起曾在塞內加爾學過一種民間舞蹈,索性哼着曲調跳了起來。那黑人顯然非常熟悉這種舞蹈,立刻與他邊唱邊舞。那舞蹈有種感染人的韻律,似乎只有黑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天性方能淋漓盡致地演繹出來,但英修羅身手靈活,模仿得惟妙惟肖,非常到位。

最後,周圍的老師們有節奏地拍着手,替他們伴奏。

一曲舞畢,英修羅哈哈大笑,與那位黑人用非洲人常用的手勢玩着花勢互相握手。

校長對英翔說:“英先生,您有這樣的兒子,實在值得驕傲。不但初中三年的知識他已經完全掌握了,而且他解題的思路、對算理的把握、對歷史變遷的看法、對地理知識的熟悉都已經大大超過了大部分的高中學生。我們的意見是,他可以直接從高中二年級開始讀起。我們非常誠懇地歡迎他就讀本校高中,並免除他的所有費用。如果他在讀高二期間感到很輕鬆,我們可以讓他直接跳升到高三,然後參加高考。英先生,您儘管放心,這個孩子是個百年難遇的天才,我們會派出最強的師資來培養他。”

英翔意外得無以復加。此時,他認爲兒子昨天的意見非常正確,他實在用不着再按常規接受學校的教育了。

聽完校長的話,他想了想,溫和地說:“說實話,這我可沒想到,請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行嗎?”

校長顯然非常捨不得這個可以使本校更加名揚天下的孩子,盡力說服他立即同意讓孩子入學。

英翔瞧着英修羅,意思是想徵求他的意見。英修羅卻翻了翻白眼,似乎是說“我早就說過了,是你硬要我來的”。

英翔又好氣又好笑,只得硬着頭皮對校長說:“我確實得回去跟孩子商量一下,才能決定。”

校長有些下不來臺了,便含蓄地暗示,一個有着這樣出色天賦的孩子就應該放在他們這樣優秀的學校裡培養,如果只是讓他呆在家裡,他們做父母的不見得有足夠的文化水平去教孩子,那就太耽誤孩子的前途了。

英翔一向都不是爭強好勝的人,聞言只是淡淡地說:“校長,謝謝您對他的高度評價,不過,我還是得跟孩子商量一下,才能決定。”

那些老師似乎都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

這時,英修羅笑嘻嘻地用阿拉伯語對父親說:“世上有人的安排和真主的安排。”

英翔用阿拉伯語接道:“只有真主的安排纔是最好的安排。”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

英翔拉住兒子的手,對校長禮貌地說:“校長,實在很抱歉,我們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