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被這株梅花吸引,沒想到竟在樹下遇到了想要折梅的顏小姐!”
顏十七遠遠的行禮,“民女見過瑞王爺!”
瑞王微微頷首,“十七小姐能出來賞梅,證明身體無大礙了吧!”
顏十七淡淡的道:“十七的小命,雖然遭人惦記,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惦記了去的。”
瑞王的脣角就高高的翹起,“這話聽着有趣!”
顏十七無語了。
沙暖和報曉急急的奔過來,見了諸人,也是一愣,然後趕忙行禮。規矩的退到了顏十七身後。
高老爺子走過來,“槿兒是來找外祖父的?可是有什麼事?”
顏十七瞥了顏如鬆一眼,“沒有!就是想找外祖父下棋而已,沒想到外祖父正忙着。那槿兒過會兒再來吧!槿兒告退!”
“十七!”顏如鬆喊住她,“我臨出門的時候,母親正給祖母請安。我想這會兒,怕是在來的路上了。”
“啊!”顏十七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真的?”
顏如鬆笑着點點頭。
顏十七拎起衣服的下襬就跑。
跑出去五米卻又折了回來,徑直跑到了顏如鬆身邊,將手中的梅枝往他懷裡一塞,“太子殿下親手摺的,哥哥也沾沾福氣。”
嘴巴咧到了耳根,整個小臉更是說不出的光彩照人。
再次跑走前,還不忘衝着衆人福身一禮。
高老爺子就蹙了眉頭,沉聲道:“那兩個丫頭,照顧好姑娘。身子骨剛好一點兒就跑,也不怕摔了。”
顏如鬆道:“外祖父,十七不是三歲小孩子!”
高老爺子鬍子抖了抖,“老夫沒見到她三歲的樣子,現在就當她三歲來養。”
顏如鬆就趕緊閉嘴,垂首。
高老爺子轉向瑞王和太子,就又換了一副臉色,“兩位爺,今日府中有事,就不留飯了。”
瑞王道:“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老師跟令愛也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吧?”
高老爺子嗯了一聲,語重心長的道:“是啊!造化弄人!以至於槿兒跟老夫都不怎麼親近。這還是第一次主動過來------唉!”
瑞王噎住,就不好再接話了。
這是在怪他們今日不該到訪嗎?
明明剛纔還相談甚歡的,就因爲耽誤了他跟顏十七下棋,就立馬悔恨交加了?
可據他所知,顏十七自從住進高府後,就一直病着吧!連自己的院子都出不了,如何主動跑來這前院?
太子道:“帝師大人還真是疼愛顏小姐啊!”
高老爺子道:“那是老夫虧欠的!老夫最慶幸的是,現在還有機會彌補。”
太子的臉色變了變。
瑞王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擾老師享天倫之樂了。”
高老爺子也不挽留,順水推舟道:“老夫送兩位爺!”
同着顏如鬆,一直將人送到了大門口。
祖孫倆人轉身往回走。
高老爺子劈頭就問:“他們倆怎麼回事?”
一個瑞王,一個太子,若說叔侄其樂融融的一起訪友,放在普通之家可能,放在帝王之家就有些違和了。
顏如鬆垮了臉,“當日在南城門,瑞王當衆說會邀請孫兒。孫兒當時也沒當真。沒想到,瑞王昨日真的下了帖子相邀。卻是一起來看外祖父。至於太子,是在衚衕口恰巧碰上的。”
他還犯嘀咕呢,以爲那倆來拜見他外祖父是有正經事,哪想到,倆人進了高老爺子的書房後,就是喝茶閒聊。
他從旁聽着,都快悶出病來了。
太子說出恭,哪想到他會好巧不巧的跟十七遇上。
高老爺子冷凝了臉色,“離着皇家的人,遠一點兒!”
顏如鬆恭敬的應聲。
高老爺子腳步一頓,“那個趙翀,絕非池中之物。”
顏如鬆笑笑,“是!孫兒覺得趙大人一身正氣,剛正不阿,似是要做孤臣。”
高老爺子掃了他一眼,“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哦!”顏如鬆收起嘴巴,支起耳朵。
高老爺子道:“所謂的制衡之術,不光是帝王要掌握,爲人臣子懂得一些也沒有壞處。帝王要制衡羣臣,臣子也可以用之於爲官之道。趙翀那人的權謀,很不簡單呢!”
顏如鬆道:“那孫兒到底能不能與之深交?”
高老爺子道:“跟那樣的人交往,你以爲主動權會在你手裡嗎?”
高老爺子大步往後院走去。
顏如鬆連忙跟了上去。
剛踏進後院主院門口,就先聽到了一陣哭聲。
顏如鬆可以斷定,他母親定然是已經到了。
只是這哭聲,不像是他母親的,也不像是十七的。
高老爺子的眉頭就擰了起來。
丫鬟開門,進至廳堂,哭聲依然震天。
高老太太正抱着高氏,哭的那叫一個大淚滂沱。
反觀高峻釗夫婦,還有一旁的顏十七,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高顓和高頌更是如同犯了頭痛般,小小年紀,學人家嘆氣連連。
“哭夠了沒有?”高老爺子一聲厲喝。
顏十七便鬆了一口氣,知道神奇的止哭藥來了。
果然,高老太太的哭聲如同以往一般,戛然而止。
並且秒變小女人,羞怯怯的上前行禮,“老爺子,您回來了!”
顏十七不去理會高老太太的變臉,趁機把高氏搶了出來。
“孃親!”喊一聲,已是哽咽。
高氏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然後徑直走到了高老爺子面前,撲通跪倒在地,“女兒拜見父親!女兒不孝------”
高老爺子伸手,一把把高氏扶了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用力擠了擠眼睛,大步走向主位。
高老太太亦步亦趨的跟着。
高峻釗和關山月這才得着空給高氏見禮。
高氏剛纔給高老爺子見禮的時候沒有哭,此刻見了自己的弟弟,卻是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高峻釗能娶妻生子,已經是給了她最大的驚喜了。
尤其是高顓和高頌兩個半大小子親切的喊着姑母的時候,高氏一時間哽咽着說不出話來了。
顏十七是她的心病,高峻釗又何嘗不是?
如今,高峻釗能過的這麼幸福,她在欣慰的同時,便又有了盼頭。
她的十七,將來也是可以過的很好的!
高氏給家裡人分發了見面禮,一家人便都抹乾了眼淚,敘起了家常。
高氏問完了父母的身體安康,就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十多年的音信全無,不得相見,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的完的?
正因爲不知從何說起,所以,一時間也就沒有了多少話可說。
好在,關山月和高氏的確是一見如故了,話題聊到了孩子身上,便很快熟識了起來。
高老爺子坐了一會兒,跟高氏說了留飯,便又起身去前院的書房了。
高老爺子這一走,高峻釗、顏如鬆以及高顓高頌便都跟了出去。
關山月看了看顏十七眼巴巴的瞅着高氏的樣子,便道:“姐姐先去朝夕院那邊梳洗一下吧!我去大廚房那邊看看,午飯準備的怎麼樣了。母親也一起去吧!姐姐從前喜歡吃什麼,只有母親最清楚了。”
“對對對!”高老太太應聲着,爬起來就走,“我得去盯着!”
顏十七這才抱着高氏的胳膊回了朝夕院。
沒等着高氏對曾經少女時代的環境進行懷念,顏十七就一頭紮在高氏懷中不出來了。
高氏輕拍着她的背,嘆口氣,道:“哎呦喂!這纔在高家住了幾天啊?怎麼就把你外祖母那一套全學來了啊?”
顏十七這才擡頭,破涕爲笑。
高氏執帕子給她擦眼淚,趁機捏了捏她的腮,“快瘦成幹了!”
顏十七靠到她肩上,“想孃親想的唄!”
高氏擡手戳她的腦門,“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從家裡偷跑。”
顏十七被揭了短處,理虧的不行,“十七錯了!十七以後再也不敢了。孃親千萬別生十七的氣啊!”
“你呀!”高氏一臉的疼惜,“讓我說你什麼好?”
顏十七瞪着可憐巴巴的大眼,“要不,孃親打十七一頓?”
高氏看她這樣,心早就軟化了,哪還有什麼氣?
最初小丫頭私自走的時候,若沒有她的默許,她能走的了?
但說心中沒氣是假的,氣也是氣她不跟她商量,留下一封乾巴巴的信就敢跑路。
不過,再大的氣,經過這麼些時日,也早消磨沒了。
尤其昨晚聽顏如鬆說起顏十七生病的事情,更是一夜沒睡好。
原以爲她跟着趙翀走,會是最平安的方式,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出了南城門那樣的意外。
高氏嘆口氣,“你沒事就好!”
顏十七便喜笑顏開的偎進高氏懷裡,“孃親一到京城,回了趟顏府,就趕過來了嗎?”
好像聽顏如鬆說過高氏去給顏老夫人請安的話,那就是先去了顏府了。
高氏道:“我昨天下午就到了,已經在顏府住了一晚了。”
“啊?”顏十七嘴巴圓張。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趙狐狸騙了她!
最遲今天到!這話明顯的藏着貓膩嘛!
那傢伙就是存心的,真是太壞了!
不過,這種壞,倒也讓人生不出反感來。
畢竟,她若昨日就知道高氏回來了,卻是住進了顏家,指不定怎麼狂躁呢!
高氏笑,“就是怕你事多,沒敢早告訴你!”
顏十七撅了嘴巴,“我哪有那麼不堪?”
高氏道:“這都病倒了,還說呢!怎麼樣?感覺如何了?”
顏十七站起身,在高氏面前轉了個圈,“你看,沒事了啊!剛剛還去外祖父書房外面折梅呢!本來還有一分病,見到孃親一高興,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高氏趕緊將她拉回到身邊來,“還是再好好養兩天吧!”
顏十七道:“別說我了!說說孃親吧!這一路可太平?”
高氏眸光一閃,“無事!能有什麼事?”
顏十七道:“那莒州那邊呢?父親一個人在那邊,能行吧?”
高氏眉毛一挑,“怎麼叫一個人?範姨娘不是還在那兒陪他嘛!沒有我在旁邊礙眼,兩人正好蜜裡調油。”
顏十七倒吸了口氣,“啊!我明白了!孃親當初留下範姨娘,不讓她跟着郭嬤嬤他們一起進京,爲的就是今日吧?”
高氏冷笑,“我這可是都是爲着他們好,給他們讓路呢!”
顏十七拿小腦袋在高氏身上蹭了蹭,“顏府那邊呢?昨日孃親歸來,可有爲難?”
心裡喟嘆,若非真的厭棄,孃親也不會做此決定,將姨娘和顏秉正送作堆吧!
就是不知道顏秉正此刻是沾沾自喜,還是忐忑不安了。
高氏笑笑,“那邊亂的很!老太太看着如同霜打的茄子般,無精打采的!府裡既然出了那樣的事,他們若還有心思爲難於我,那顏府離着倒塌也就不遠了。”
顏十七撇嘴,“我看也是不遠了。”
高氏笑出聲來,“好了!孃親既然回來了,你也就收收心思,安心養病吧!”
“我哪有什麼心思?我這病就是想孃親想的!”
“你呀!”高氏反手摸她的秀髮。
顏十七道:“孃親既然來了,我是不是在外祖父家住不下去了?”
高氏前來,自然是好事。
隨之而來的負面影響,就是她恐怕得回顏府去了。
想想那一大家子,她就說不出的頭疼。
高氏道:“暫且先住着,等皇后的千秋宴過了再說。”
“孃親也不主張我去千秋宴,是不是?”
高氏道:“從來都是宴無好宴!宮中的就更不好說了。所以,不去也罷。在這件事上,你處理的很好!”
經得住繁華的蠱惑,她的女兒果然不一般。
顏十七道:“那孃親能不能也住在這裡啊?好不容易把孃親盼來了,卻還是要分開的話,十七心裡不樂意。”
高氏拍拍她的肩膀,“傻丫頭!都是暫時的!就算是分住兩府,你有什麼事情,孃親也是會第一時間知道的。何況,你也不能老依賴孃親。過不了多少時候,你也該嫁人了。所以,遲早還是要跟孃親分開的。”
說到女兒的出嫁,一方面很是期待,另一方面就是濃濃的不捨了。
顏十七小嘴一撅,“嫁人有什麼好?我纔不要嫁!”
高氏嘆氣,“只怕這事,由不得你!嫁人後,多個夫君疼你,有什麼不好的?”
顏十七搖搖頭,“他要是跟父親一樣,不光疼我,還疼姨娘,怎麼辦?”
高氏就被噎住,暗暗的咬牙,罵顏秉正在兒女心中沒起什麼好作用。“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你爹一樣的!”
顏十七見自己無意中又勾起了高氏的傷心事,忙道:“對啊!至少外祖父和舅舅都沒有姨娘的!”
“你外祖父他------”高氏話說到一半,卻又打住了。
顏十七接過去道:“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外祖母那樣子幸運的。有時候,也都是造化弄人!外祖母大字不識,卻偏偏嫁給了驚才豔豔的外祖父。闞雪淨才高八斗,至今卻是孑然一身。”
“闞雪淨?”高氏的聲音尖銳了起來,一把將顏十七推開。
顏十七就有些莫名其妙,“有什麼不對嗎,孃親?我已經見過她了!”
“什麼時候?在哪裡?”高氏急急的問。
顏十七一怔,不明白高氏的情緒爲何這般激動。“就在這裡啊!她來看過我!孃親識得她?”
“她居然來府上了?”高氏的下巴下移,嘴巴更是微微張着。
“啊!”顏十七點頭,“她不該來府上嗎?莫非她跟府上有仇?她比孃親似乎大不了幾歲,莫非你們曾經打過架?”
高氏甩甩頭,穩住心神,反應過來顏十七的話,便有些哭笑不得。“你見哪家的閨閣女子跟人家打架了?”
顏十七撓頭,嘻嘻笑,“總感覺孃親對她的反應大了些,還好我沒有一時腦熱拜她爲師。”
“她要收你爲徒?”高氏的眉毛高高的挑起。
顏十七下巴一揚,“孃親把我教的這麼好!我還需要別的老師嗎?豈不是讓人白白撿了成果去?”
若擱在以往,她要是這麼說,高氏肯定樂不可抑。
但此刻,高氏聽了,卻只是搖頭苦笑,“孃親哪能跟智後的徒弟相比啊!她來看你,你外祖父可知道?”
顏十七點點頭,“孃親不要妄自菲薄了!就算孃親不是智後的徒弟,但孃親教出來的女兒,未必比智後的徒孫差呢!孃親若不信,等哪天有了機會,我跟那太子妃比試一下不就得了。”
她私下裡判斷,高氏對闞雪淨的非一般的反應,應該來自還在閨閣裡的時候。
兩人年紀差不了幾歲,一個是尚書之女,一個是帝師之女,身份理應是相當的。
但當年智後招賢進宮,偏偏闞雪淨被選中了,而高氏卻落選了。
這樣的對比落差,豈能不耿耿於懷?
失去了親近智後的機會,高氏難免會遺憾一輩子。
爲了彌補這種遺憾,顏十七就只能擡高自己了,以期換的高氏的欣慰了。
高氏果然失笑,“胡思亂想!我好好的女兒幹嗎非去跟太子妃相比?我女兒的好,我自己心中有數就好了。只是,那闞雪淨爲何突然想收你爲徒呢?”
顏十七不好把趙翀賣出來,只得編理由道:“她應該是覺得我天賦太高,蓋過了她徒弟的技藝,有些心中不暢吧!孃親放心!我不會被她牽着走的!”
高氏嘆氣,“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卻往外推!”
顏十七道:“十七隻是覺得天上不會無緣無故的掉餡餅下來,同理,這個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她若因爲十七會雙筆寫字和彈奏《暮陽殘雪》而接近十七,十七覺得,這是別有目的。所以,纔不會傻傻的接受呢!”
高氏的眼中浮起水光,“孃的十七,已經變的這樣子省心了呢!只是,你就沒想過,若是能拜在她的名下,於你將來的親事是會大有助益的。別人也都會高看你一眼!”
顏十七搖搖頭,“孃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我若拜她爲師,只怕還會成爲衆矢之的,招來潮水般的嫉妒呢!”
高氏欣慰的笑,“好孩子!你能這樣子想,孃親比什麼都高興。”
不因虛名而衝昏頭腦,在這物慾橫流京城,幾人能做到?
她的女兒就是這樣子的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