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將自己的身子挪近,拍了拍對方的臉頰。
“喂、醒醒啊!”
陸三兒慘白着臉,沒有半絲迴應。
難不成是死了?
錦瑟猶疑着探出食指,還好,尚有一絲氣息。
“放心,還沒死呢,能不能活,就看你能給我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柴房的門被推開,灌入一陣暖風,合着錦瑟身上融化的雪水,沁得人身上直髮抖。
谷主巫青捧着一碗湯藥出現在她的面前。
“喝了。”
錦瑟的下巴被鉗制住,滾燙的藥汁就這樣順着喉頭而下,她大口大口地吞嚥着,總算不至於被嗆到。
“說吧。”
“你先救他,他就快不行了!”
錦瑟大口喘着氣,跌坐在地。
可巫青卻不爲所動,他花白的鬍子迎風而動,一抖一抖的,像極了話本子裡的大奸角。
“他死不死,取決於你。說,你是如何認得我兩個徒兒的!”
巫青顯然不識得她的面目,只當她是個陌生人。
“谷主,你還認得我麼,當初鬼谷雪林外,被瑟瑟撿回來的女子,雲錦瑟。”
錦瑟緩緩開口,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巫青大驚失色,這鬼谷中鮮有人至,他哪能這麼快忘記。
更何況,那女子還是他親手動的刀,爲她削皮去骨,改換了容顏。
“難不成,你又換了軀殼?”
她如今的身量樣貌,早已非昔日那般。
若是旁人許是不會察覺,但他曾親自爲錦瑟摸過骨,自然是無比熟悉的。
“是,正是因此來向谷主求救。”
錦瑟打開天窗說亮話,絲毫不費言。
“小女沒有辜負谷主所託,一路護着瑟瑟找到了辛長樂。後來,他二人攪合進謀逆案中,瑟瑟意外尋到了生身父母,留在了狄國,如今已然成了狄國唯一的郡主。”
此事,與瑟瑟親手所書的家信別無二致,巫青信了幾分。
“我那大徒兒呢?”
錦瑟卻搖了搖頭,望着地上正蜷縮着身子,好不可憐的陸三兒,閉口不言。
巫青笑道,“士別三日,長進了。”
說着,自懷中掏出一包銀針撲開來。
“將他按住。”
他吩咐着,將陸三兒擺成個“大”字。
幾根細長的銀針入體,陸三兒果真好了許多,面容漸漸有了幾分血色。
錦瑟低聲道謝。
“我那大徒兒呢?”
錦瑟隱瞞道,“被澧軍斬於盛京郊外的武寧之地。”
話音未落,錦瑟的鎖骨處一陣酥麻,身體動彈不得。
“說謊!”
巫青怒道,“膽敢騙我?”
前一刻春風和煦,後一刻卻似冬風冷峻。
錦瑟牙齒咯咯打顫,努力穩住心神。
“小女所說並無半句虛言!”
錦瑟高聲道。
陸三兒此時已然醒了過來,二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他聽了個全。
原來這谷主竟是辛長樂的師父。
陸三兒心中一駭,想到錦瑟乃是手刃辛長樂之人,心中一陣後怕。
這女子當真是不要命了,若是被這谷主發現,他倆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思及此,陸三兒打定主意要替他瞞下此事。
他裝作悠悠轉醒的模樣,咳了幾嗓子。
“是您救了我們?”
問話被打斷,巫青顯然有些不悅。
“閉嘴躺着!”
陸三兒被這威風嚇了一跳,立刻往錦瑟身後靠了靠。
“既然如此,你們便給我徒兒陪葬吧!”
巫青臉色冷峻地望着二人,看着他們像是看着兩具屍體一般。
錦瑟早知他如此冷血,忙制止道,“這只是對外的消息,更有價值的消息您可想聽?”
“哦?”
巫青挑眉,顯然有了幾絲興趣。
“我知道哪裡可以找到辛長樂。”
錦瑟信誓旦旦道。
巫青不解,“你才說他死了……”
“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錦瑟篤定道,說着自懷中掏出一張方子來。
“這上頭的字跡您想必比我熟悉。”
巫青接過,正是辛長樂的字。
“這是從他屍體上搜出來的東西,我悄悄藏了起來。”
那上頭記載的,正是移魂實錄中的殘章。
她當時看到這張泛黃且帶着點點血跡的紙時,天知道心裡有多不安。
“你是說?”
巫青有些摸不準,這空口無憑的話,說是編的也不爲過。
錦瑟點了點頭,“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
“你有什麼條件?”
巫青沉吟着,顯然更習慣用交易的方式來重新定義二者之間的關係。
錦瑟噗通一聲跪下,“實不相瞞,小女本是自戕而亡,不知爲何魂魄附在了這具身體之上,還請谷主幫忙還願,感激不盡。”
巫青凝神望了她許久,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
“是這身體的未婚夫。”
難怪了,也當得癡心二字。
巫青望着陸三兒,眼神中不由多了幾分欣賞。
“我幫不了你。”
幾乎是一瞬之間,巫青就堵死了一切的希望。
“不管是移魂換體之術,還是起死回生之術,老朽都從未參詳一二,不諳此道。”
陸三兒眼中冉冉升起的希望,在此刻漸漸熄滅,化作臉上的一抹苦笑。
“若是谷主願意,定能參詳。”
錦瑟眼神逼迫着,絲毫不懼。
有這樣求人的嗎?
巫青承認她此言非虛,但這樣的態度顯然讓他有些惱怒。
“若我不願呢?”
錦瑟微微一笑,“我並不能將谷主如何,只是求谷主開恩罷了。”
說着,她一腦門深深磕在了地上,那聲響讓陸三兒都忍不住一顫。
“我知道谷主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如今我身上除卻這身軀殼,便只剩這條命了,您若是要,便拿去。”
陸三兒一臉震驚,楞在當場。
原來她說的一定會還一個小若給他,竟是舍了性命來做這件事。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巫青顯然被這陣仗唬得有些不知所措,當即就拂了袖子,吹着鬍子奪路而逃。
陸三兒這才緩過神來,將錦瑟扶了起來。
“你這是何苦,事已成定局,我既能接受小若已死的事實,便也能接受她無法回來的事實。”
錦瑟踉蹌着站起身,“我並不是爲了你。”
只是想死的更有價值罷了。
“我不知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她望着陸三兒,眼神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