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思華漸漸乖覺,學雲錦瑟的模樣也學得頗有模有樣,南珠這才放心離開偏殿,去同秦氏稟告。
“只像可不成,最重要的是似假還真,會些風月手段,這樣才能迷惑人心。”
秦氏細想想,又囑咐道,“那雲錦瑟原來的親眷朋友,他們的畫像可畫來了?趕緊讓她認全了。”
南珠心領神會,“婢子這就去辦。”
正退下時,一聲長長的“陛下駕到——”,讓她止住了腳步。
“吾皇萬歲!”
“姑姑請起。”
蕭晟一陣風似地路過她,略略擡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兒臣有要事稟告母后。”
蕭晟說着,屏退衆人,只說要單獨同秦氏講。
“怎麼,這都多少日了,終於捨得來母后這裡,講你的風流韻事了?”
秦氏不爲所動,細長的鳳眼微瞟,讓蕭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此時關乎國計民生,還請母后略微停一停。”
秦氏批改奏章的御筆卻絲毫不停,“國計民生就在母后這案頭,什麼時候你能替母后執筆,母后便停了。”
蕭晟見此,只得奪了她的筆。
“此時便可。”
秦氏見他有些惱意,也不與他爭執,只笑問道,“是何事?”
蕭晟這纔將自己在樑王府的經歷說出,又將移魂之事如實以告。
“那樑王如此富裕,手握一方之才,又與這等妖道勾結,禍害百姓。若稍有反心,豈不是事關國計民生?”
秦氏哪裡不知,只是此時並不是動樑王的好時機。
“你哪裡是爲了國計民生,怕是爲了你那不知是雲姑娘還是李姑娘的心上人吧。”
秦氏嘴上斥責着,心頭煩雜得很,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頭。
“樑王妃之事,哀家與你講,就裝作不知道。如今樑王府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朝中衆臣,誰都能去踩他一腳,獨獨這第一腳不能是咱們。”
秦氏略有深意地說道。
“畢竟是你父皇唯一的胞弟,只能他不仁不義再先,咱們是萬萬不能先動手的,否則這史書之上,咱娘倆就是十足的惡人!”
秦氏思慮周全,只是在蕭晟眼中,這些都不過是推諉之詞罷了。見他仍要反駁,不由拿今日的一樁事故意打岔道:
“有些你不方便出面的事,儘可叫董禮幫你去做,何必自己親去呢?”
蕭晟聽她此言,必是知道自己去了樑王府探查,不由有些無奈,“有時候朕都不知道您哪裡來的這麼多眼睛,甩掉一個董禮,是不是那個周雅之也是您的眼睛呢?”
“朕反正是不知,都是自小相熟的人,爲何長大了都成了您的左膀右臂,跟您合着夥的來坑我。”
秦氏不答,“你自己琢磨吧。”
話說到這裡,蕭晟只覺無趣。
“如今這般,錦瑟是不是可以從天牢放出來了?”
秦氏聞此,阻止道,“嚴芮昨日上書,問你那淑妃娘娘的去處,十分反對你將其納入後宮,若是此時你將那女子放出來,你當以何身份給她呢?”
“淑妃娘娘?衆人眼中的淑妃娘娘,可不是她那般模樣,你可想好了。”
蕭晟不免頭疼,“他們是哪裡得來的消息,朕不是讓南珠姑姑下了封口令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秦氏略有深意地看着蕭晟,又說道,“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那起臣子,一半叫囂着趕緊封妃,一半叫囂着於禮不合,吵得不可開交。禮部的請示的奏摺不知上了多少遍了,問哀家怎麼辦,封后大典還要不要辦。如今連那淑妃的人都找不到,他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今這般不尷不尬的,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秦氏飲了一口熱茶,身體上的乏累稍解。
蕭晟既不願意讓李思華頂替錦瑟的名頭坐上這淑妃的位置,也不願意錦瑟以李思華的樣貌入宮,一時間癥結還是在二人能否換回來。只是此事如今到樑王妃這裡,就斷了前進的路,不由有些氣餒,只得向秦氏討教幾分。
“還請母后賜教。”
秦氏道,“哀家說了,你可願意做?”
蕭晟不置可否,“您但說無妨。”
朕聽不聽就不一定了,蕭晟心中默默地想。
“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迎的誰來,就納誰入宮,待事情平息,後宮悄無聲息地死一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於那個真的,天牢暴斃,也是小事一樁。”
秦氏微微揚起嘴角,一雙鳳眼仔細地看着蕭晟的表情,似乎是想從他臉上得到什麼答案似的。
只是她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要將此事掩蓋過去:用兩個人的死,來徹底終結這件荒謬的事。
“母后!”
蕭晟紅了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雖知道秦氏行事素來狠辣,但也是爲了家國天下計,如今他實在氣惱,天下不平之事,若皆是以此手段掩蓋,那他哪裡配做這一國之君呢。
“你看,哀家說了,你又急。”
秦氏倒是稀鬆平常,並不以爲意。
“朕要將錦瑟從天牢中放出來。”
蕭晟有意同她對着來,似乎是在報復,只是這樣的手段,太過小兒科了,秦氏不以爲然,只讓他自己權衡。
“將她遠遠地押在天牢,也是爲了她的安全着想,如今民間已經流言四起,道皇上新納的淑妃,乃是妖孽託生,吸魂食魄,害了那李氏。若是此時當真有這麼個被害者出現,你當你這皇位坐不坐得穩?”
蕭晟氣極,“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總不能讓錦瑟待在天牢中一輩子吧。”
“如此,便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
秦氏擺明了態度,只讓他自己去折騰。蕭晟也不廢話,當即就一甩袖子,氣登登地走掉了。
蕭晟前腳剛走,後腳一年輕男子的身影便出現在秦氏身處的屏風之後。
“樑王妃那裡如何?”
“臣去探查了一番,那小世子確是被人用了秘術,換了芯子。”
那男子,分明就是此前同蕭晟一起去過樑王府的周雅之。
此時他一臉正氣,絲毫沒有在蕭晟面前的嬉笑怒罵之色。
“哦?如此可真是妙哉!”
秦氏不免拍手稱快,“這個蠢女人,搞了半天,將自己兒子的魂魄都弄丟了,還半分都未曾察覺,當真是好笑!”
一時間,偌大的壽安宮響起了秦氏前所未有的笑聲,外殿值守的宮女聞之,不免暗暗稱奇。
這不知是何人有這般本事,能夠讓太后開懷大笑。
“如今可找得到那妖道?”
秦氏笑了許久,終於想到了正事。
“只能等樑王妃那邊的通知,如今貿然去查,怕是會打草驚蛇。”
周雅之回稟道。
“既如此,哀家此前同你說的那樁事,明日便依計而行吧!”
秦氏長袖一揮,心中無比暢快。
“只是……”
周雅之心中仍有猶豫。
“臣此舉,可是罪犯欺君,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實在是……”
他話還未來得及說完,秦氏就毫不客氣地打斷道,“雅之,你的性命,可是哀家保下來的。”
周雅之心中一凜,立刻頓足而跪,“臣唯太后馬首是瞻。”
秦氏見此,面色深沉,“記住了,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便提頭來見!”
周雅之心下悵然,只得點頭應是。
離開壽安宮時,他見那偏殿燈火通明,鬼使神差地,竟避開守衛,繞到後方,食指輕點那雲羅煙的窗紗,想要看看那裡間是什麼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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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南珠眯着雙眼,坐在上首,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面的異常。
一老嬤嬤捧了杯茶,將那碗盞端到與胸口微微平齊的地方,略略用嘴脣沾了一下,又慢慢放下。雖是十分稀鬆平常不過的舉動,在她做來,竟顯得無比的優雅。
做完這一套動作,那嬤嬤示意李思華做一遍。
只見李思華才端起茶盞,手就捱了一下。霎時間,白玉般的手背,瞬間就浮現出一條紅紅的印記。
周雅之見此不禁有些擔心,但李思華似乎是已經習以爲常般,又重新端了一遍,好在這次沒出什麼岔子,平安無事。
周雅之這才發現,這女子似乎與他前些日子所見,很是不同起來。
此前他總覺得這女子雖有妍麗的容貌,但行止粗魯,神態狠厲,稱不上佳人。但此時再見,雖是隔着數尺的距離,隔着層層的窗紗,天然一派文采精華,可見一斑。
不愧是太后,化腐朽爲神奇,當真是第一人。
周雅之心下暗歎,或許對着李姑娘來說,也是因禍得福吧。